听到这儿,贺行川只觉得胸中好似有重物落了地,从前不曾注意的那些细小微末之事,通通涌上了心头。
为何父亲非要自己亲自来寻唐爷,却又不告知缘由;为何自己随父姓贺,弟弟行野却随‘母亲’姓赵,想来行野的生辰只比自己小了十一个月,此前的种种今日都找到了源头。
李意不解发问,“既是平妻,又何来妾室一说?”
此话打断了二人的伤情,唐爷思绪回归。
皇命难违,后来贺家一家奉命搬入了公主府,唐顺德由于身份尴尬仍旧住在原处。
唐顺德当时无比后悔,为子娴选了这门亲事,自此隔着高门楼宇,子娴的近况他再也不得知,就这样在京城浑浑噩噩过了两年,后来公主府突然放出话来,娴姨娘身犯忌讳,见恶于皇室,贬妻为妾。
他听到这个消息愤慨不已,当即闯入公主府中,想为自己的娴儿撑腰,可天家威严,岂容他这等身份低贱之人侵犯,眼见命丧于此,多亏贺父拼死求情,才改判一个逐出京城,永不许归。
“我被丢出京城,自生自灭,后遇兵乱,辗转安家在这清水镇,自此便再没有你母亲的消息。”唐爷说到此处,眼神流露出问询之意,
“我从不知这些前尘往事,是以从未关心过娴姨娘...不,是我娘亲,”贺行川心有戚戚,
“从时间推算,大抵在我出生后的一年多,她便去世了。”今日猛然得知自己认了十几年的母亲不是亲母,或许还可能是仇人,亲生母亲早已成枯骨黄土,贺行川只觉五脏六腑似有利刃相割,
唐爷:“孩子,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又说了一会子话,药性上涌,唐爷的身体撑不住了,此时已昏沉沉的睡去。
贺行川站在院落中,望着满天繁星,思绪沉沉,不知道生身母亲是否在天上看着他,
李意见这位贺公子,孑然一身站在院中,白日相见时的神采飞扬,此刻已无影无踪。
听得他的身世,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贺公子,夜已深了,侧屋我已收拾干净,今夜就宿在此吧,”贺行川此时才有空细细打量这位被外祖救了性命的少女,稚气未脱,一双杏眼黑的发亮,看着人说话时其中似有一汪清泉。
今日在医馆,听着她对外祖的拳拳之心,是个知恩图报、饮水思源的好女子,外祖得她照料,自己也能略略放下心来。
“劳烦姑娘了,”躺在床上,薄被散发着干净的草木气息,显然是洁净的,贺行川只觉心中熨帖,又不由思虑万千,昏昏沉沉不知几时进入了梦乡。
听得公鸡一声啼鸣,他立时清明过来,翻身坐起,不想起的太急,难耐的揉着头顶心,显然是昨夜未休息好,以致头痛难忍。
一早起来,贺行川先去了外祖房里侍奉汤药。
他和外祖商量,此行出来的匆忙,父亲病体沉疴,自己还有满心疑问要赶回去问清楚,恐不能在外祖身边尽孝。
“您对那意姑娘有恩,我会恳请她代为照料您,这是我的贴身护卫—如风,我把他也留下来保护您。”
唐顺德:“我虽是把老骨头,但身子还算强健,你不用如此费心。”
贺行川:“外祖勿要推辞,外孙不能侍奉左右,不如此,实难安心。”
唐爷推脱不得,只好应了下来。
贺行川只等李意过来,和她商量此事,不想竟等了一个白日也不见人,觉得奇怪,忙叫着护卫去寻人。
意娘清晨带着萍萍,小心翼翼的进了山,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敢托大,二人只走到了较为安全得地带,意娘拿着木棍把果树旁的枝丫、杂草,细细敲打了一遍,见无异样,才放心开始采摘。
两个人边摘果子边闲聊,
萍萍:“等唐爷身体养好了,我要向他学习打猎的本领。”
李意:“正好,咱俩一起。”
萍萍:“意娘,感觉有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什么林子都敢钻。”
“我表姐近日来老是骂我疯丫头,等我赚到钱眼红死她。”
李意: “只要咱们胆大心细,肯定能赚到很多银子。”
萍萍:“我娘说她很支持我闯一闯,恐怕日后我出嫁我爹不会给我出嫁妆...”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意娘,亲爹亲娘都在身边,”萍萍有点落寞,
李意:“不怕,以后我给你出嫁妆,我攒的钱都分你一半儿。”
萍萍:“意娘最好啦!”
山脚下,李河和陈五鬼鬼祟祟的藏在隐蔽处,
“这两个丫头片子怎么还不下山,蚊子咬死我了,”李河止不住地抱怨,
“噤声,来了,”陈五拿出了准备好的东西。
一击得手。
李意只觉得脑袋好痛,这是发生了何事?
身子颠簸,自己这是在车上?
思绪飘回到下山前那刻,二哥和陈五朝两人奔了过来,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捂住了她的口鼻,自己便没了意识。
此时手脚口鼻都被束缚,意娘偏头见萍萍也被捆来了此处,但仍未醒来,便向她那边挪动。
天色渐沉,此时的李家庄乱作一团。
老李家和老陈家的闺女儿丢啦!
李氏瘫坐在里长家中,里长正在动员庄户四处寻找,贺行川也搀扶着唐爷过来坐着等消息。
“会不会是去了镇上,有事耽搁了,”里长询问,
“不可能,今日意娘和我约好了一同去镇上,让我在家等她的,”李氏发髻散乱,衣服上都是尘土,
里长:“会不会是进山还没出来?”
李氏就是担心这个,蛇虫虎豹,哪个遇着了,都不是闺女能招架得了的。
话语间,李二和祥子匆匆进了院门,
“我和二哥带着几个爷们将附近有果林的山坳翻了个遍,都没找到,”祥子面带不忍,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此时陈家人伴着一众乡邻也赶了过来。
卖豆腐的张大爷忽然开口,“二子,怎么不见你家河哥?”
李二恍惚中应答,“不知跑哪里鬼混去了,几日都未归家。”
“可我今日碰见他了,他和老陈家的小五,各扛了一个麻袋进城去了,说是在林子里打的野狍子,”张大爷言语间透露着怀疑,
李氏闻言踉跄着跑过来,晃着张大爷的身躯,
“不可能是袍子,河哥儿和陈五整日里游手好闲,他们哪个会打猎?”知子莫若母,李氏一听这说辞便知是假的,
“里面不会是...意...”李氏只觉天要塌了,登时晕了过去,里长媳妇忙搀扶她进了内室。
贺行川适时问道,“他们二人可有透露去向?”
张大爷无奈道:"这老汉就不知了。"
“如风、闪电,”贺行川秘密吩咐了一番,让二人带着自己的腰牌,去镇上的官署调人,严查牙行、妓院等场所,再派两个人去找李河、陈五二人带来回话。
一夜苦等,总算得了些消息。
李河二人,四仰八叉的醉在院中酣睡,
“禀少主子,在天香楼找到二人,好酒好菜,皆喝的酩酊大醉,”如风边禀报,边示意把二人弄醒,
护卫抬起陈五胳膊,咔嚓一个错掌,登时人惨叫着清醒过来,
李氏拿着一盆冰凉的井水泼在李河脸上,一个激灵人也醒了。
“你把你妹妹带哪儿去了,”李河起初还嘴硬不肯认,眼见陈五另一个胳膊也折了以后,哆哆嗦嗦地交代了。
原来是这样,那日,归家碰见史氏,听闻家里根本没有为自己娶亲准备银钱,李河发了狠,史氏见状便说自己有个主意,
孙女李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说镇上许多大户人家都要采买婢女,史氏假意道不如为意姐儿寻个好出路,既安排了你妹子,又得了银钱,你们兄弟三人娶妻所需银两,都有了着落,岂不皆大欢喜。
李河听着确实心动了,回头便找了陈五商量此事,李意和陈萍这两个臭丫头形影不离,两人一合计,索性一块儿绑了发卖了。
商量定了,由史氏找好买主,陈五二人将人送到他大伯家,其余便不用操心,擎等着拿钱。
昨日傍晚,二人领了二十两白银,夜间正潇洒快活时,便被逮了回来。
“我把人交给了奶和伯父,领了银子便走,并不知道李意被卖到了哪家,”李河虽不敢抬眼看爹娘,但仍旧嘴硬,
听闻此言,李二连忙带着几个护卫直奔大哥家去。
“只是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而已,吃香的喝辣的,有何不好?”反正银子已经到手,难道爹娘还能杀了自己不成,李河心中冷笑,
贺行川一个眼神,闪电上去就是两个耳刮子,
“若是卖身为奴的正经买卖,为何不去官府过了明路?身契何在?”贺行川一语点出了史氏言语的漏洞,
“你简直畜生不如啊,那可是你亲妹子,”李氏往日里竟不知自己这儿子如此恶毒,
一旁的陈父陈母,也是气的捶胸顿足。
李河仿若才回过神来,面露惶恐。
及至傍晚,李二才把人带了回来。
“主子,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娼馆位置隐蔽,我们耽搁了些时间,其中一人已...”如风先进门来禀告,
贺行川闻言心中一跳,立时坐起,
见后面李意好端端的走了进来,才略微放松。
“意娘,意娘,”李氏焦急地扑了上来,上下抚摸女儿的身体,
旁边的陈母,也扑将过来寻找萍萍,却只见身旁护卫打横抱着一人,陈母颤抖着的手慢慢掀开了盖在陈萍脸上的布。
“我的萍萍,”望着女儿没了生气的小脸,陈母的泪水顷刻间喷涌而出,
“啊,啊!到底发生了何事?”陈母凄厉的哭喊,不断的叫着女儿的名字,院内众人听了无不动容,可陈萍却再也无法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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