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从体育馆往外走,江州市体育馆修在比较偏的郊外,旁边有条小巷可以穿过去,里面都是拆迁“钉子户”,房子都很破旧了。
她彼时正在接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在说关于秦越的事儿,听到这个人名,阮铭心跳慢了半拍,不知不觉的就停了脚步。
电话里讲话的声音连绵不绝,她听得入神,浑然不觉楼上的人哗啦一盆水倒下来。
透心凉。
她震惊了,抬起头往上看。
谁知道连照面都没打一个,楼上的人扭头就进了屋,阮铭只能看到那个深紫色的盆一闪而过。
然后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
除了她被浇了个彻底。
后来她回酒店,酒店停水。
再后来她憋着闷火,最狼狈的时候碰到了他。
常殊杰。
她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没想到他是自己的“替补”。
更没想到那个无聊透顶的KTV聚会也能撞见他。
阮铭不觉得自己是记性好的人,只是和这个人太有缘份,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媛给她讲了前因后果,她有几分惊讶,原来这人是个“雷锋好人”。
可不怎么像,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他说希望杯一等奖不那么重要那句话上。
他说的时候表情冷淡平静,但她怎么就听出几分自视甚高的骚包气质呢……
阮铭用手在水里划动了两下,看着水流的痕迹。
世上没有黑白真理,但她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无愧于心。好简单的四个字,足够她思考很久。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不是什么大义灭亲的正义使者,她想要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从窗边捞过手机,阮铭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电话正在连线,嘟嘟嘟的响。
在这个片刻,阮铭暗暗想着,“便宜你了,常殊杰。”
第二天,晴天,阳光也不大,懒懒的照下来,把窗帘都照出缎面才会闪出的光泽。
常殊杰起床的时候头还有点沉,他冲了澡,觉得稍微舒服点。
推开洗手间的门,一阵食物的香味就飘散开来。
鲜嫩的藕熬得软糯,浸着肉的醇香,不用揭盖就很诱人。
“妈,你熬的啥?”
他冲厨房喊了一嗓子。
“来来来,让开。”常母手里攒着抹布,端着大紫砂锅的两端手柄,往厨房外走
“往边靠,小心烫。”
常殊杰依言往旁边让了让,但那个香味就随着紫砂锅位置的移动而移动,不仅不散而且还愈加浓郁。
他情不自禁的跟上去。
常母笑眯眯看了他一眼,“香吗?”
他点头。
“去拿两张报纸,垫下桌子。”
他自听差遣,在收纳柜里翻了半天没找到。
“快点啊,我端得手都酸了。”常母抱怨。
话音刚落,门开了。
常父端着瓷杯刚溜了一圈弯回来,看见大的端着炉子站在客厅,小的在门口蹲着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常父疑惑,“哎哟,好香啊,这炖得啥?”
常殊杰抬头,“爸,这里面的废报纸呢。”
“哦,我卖废品了。”
常殊杰扫了一眼自己的爹,突然站起来,把常父右手拿着的东西夺过来。
“那对不住您了。”他快步走到餐桌旁,“妈,垫着。”
“诶……那是我新买的日报!我还没看呢……”
紫砂锅抢先一步,先“咚”的落了席。
“叫唤什么,”常母揭开锅盖,浓郁醇香扑面而来,“还喝不喝汤?”
“喝喝喝。”常父立刻给自己摆好碗筷,拿着勺子正准备给自己来一勺,却被常母打了下手。
“干嘛?”
常母白了他一眼,“等儿子。”
“哦哦。”
常殊杰有拿了两副碗筷出来,先给母亲盛了一碗。
“你看看我儿子,多懂事。”常母欣慰。
“行行行,你儿子懂事,所以你给你儿子熬鸡汤,我就只能搭巴壁咯。”常父委
屈巴巴。
一顿早饭吃得有滋有味,十分和谐。
“妈,今天下午有运动会闭幕式,我想去学校。”
“不行,你这感冒还没好呢。”常母心疼。
常父插了句,“孩子第一次运动会,就让他去,感冒,没多大事。”
常母松口了,“你这是流感,记得出门多穿几件衣服。”
常殊杰说:“好。”
常殊杰到运动场的时候,体育委员正在号召最后的项目——接力赛跑。
“常殊杰!”体育委员嗓门大,招来了旁边几堆人的目光。
他面色如常的走过去。
“以班级为单位的接力,我们班还差一个人,幸好你回来了。你生病好了吗?”
“差不多。”
“能上场吗?”
他点头。
体育委员拍了拍他的肩,“行,那准备下,你跑最后一棒。”
学校的运动场刚建的,塑胶味特浓郁,连跑道内的一圈绿油油的草坪定眼一看都是人工的。
“我操,这草都是塑料的。”罗镜言弯着腰捏了捏小草。“这是不是也是聚氨酯材料,我在这儿呆了两天会不会中毒啊……”
常殊杰回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很嫌弃。
阳光真好,这样稀薄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最舒服,常殊杰半撑着身子躺在草坪上,
长腿舒展着,觉得堵着的鼻子都通气了。
视野往前,是跳高的项目。在足球场旁边有个巨大的沙坑,在那附近搭的架子、铺的毯子,正在参赛的一个男生,不高,体育老师一吹哨子就助跑起跳。这一路小跑还挺有架势的,跑得周边尘土飞扬着像是自带特效。
果然没跳过去。
视野再往远一点是跳远的项目,就在沙坑里面,一个女生在参赛,听她周边围观的一片欢呼声就知道跳的不错。一个跳落定也是黄沙漫天的。
“你说像不像施工场地。”常殊杰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的人。
“嘿,”罗镜言赞同,“还真挺像。”
两个人也是无聊,隔着远处看别人参加体育项目。
罗镜言说:“我看运动会有的项目真不容易,谁从这黄沙里面走一遭都得满身是尘,竟然还围着那么多人看。”
常殊杰颇感赞同。
两人目光所及的沙坑处,围观的人群大部分突然都往一个方向看过去。
十月多的天气,那个人还是短裙短衫,盈盈一握的腰在空中摆,白腻得吸人眼球。
腿更吸晴,又长又直,肤若凝脂,
“真女神……”罗镜言叹了口气,“从黄沙里走出来还这么美,可惜离咱太远咯,可见不可及啊。”
常殊杰顺着他目光看了眼,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
“我头疼,先走了。”
常殊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脸上云淡风轻得紧。
“行,那我和你一路。”罗镜言也拍了拍身,就一起走了。
下午班级接力正式开始。
高一22班是最先开始的,倒着来。
天边的夕阳像是被染得鲜红的旗帜,被风吹得飘飘然。深红的塑胶跑道被照成桔色的,草也带着余晖。
操场先是很热闹的,讲话嬉笑的都有,像是一锅煮沸的粥。
不一会儿就自发的安静下来,静得听见乌鸦尖锐的叫声。
越安静,就越紧张。
好像是因为安静的时候,人能更清晰明了的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嘭嗵,嘭通,像是倒计时的秒数。
“嘭!”
心跳骤停了一秒。
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响彻天空。
常殊杰在最后一棒,前面还有三十六棒。
他安静的等着。
他们班和一班比,一班有几个体育生,很厉害。
他在心里衡量着距离。
幸好拉开的距离不大。
第三十六榜是班上的学委,平时总不多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的学习。他跑过来的时候,在他耳边喊了句“加油”,很快,像风一样掠过。
但常殊杰还是听清了。
那份滚烫而炙热的心,就如同传递棒上带着的有体温的汗水那样让人清晰明了。
他们是一体的,属于一个班级。
常殊杰接过棒,如同一根弦一样射出去。
周围起伏的加油声越来越大,他们是最后一棒,更受人瞩目。
但他却只觉得像是来自天边的声音,遥远的不真实。
他还在患着流感期间,人本来就不太舒服,此刻全力奔跑起来脑袋的血都往上涌,
其他的神经感官都在微微发麻。
阮铭在最外圈站着,她这种人,自然有人给她让道占位。最好的观赏点,最后五十米的收尾跑道她一览无余。
“常殊杰跑得不错,还挺快的,和那个体育生不相上下。”
说话的是王皓,高高壮壮,短袖下绷紧的肌肉露出了一半的纹身。
“哥,算你有眼光。”
小媛笑得眉飞色舞。
王皓的心思可不在赛道上,旁边的人离他很近,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他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阮铭,抽烟不?”
他听说她爱抽万宝路双爆珠,特意买好了揣兜里。想喊她一起去外面抽根烟,聊聊天。
阮铭似笑非笑的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多人。”
他没话找话的意图太明显。
阮铭沉默的看着赛道上的人影,觉得这人真是奇怪,明明昨天感冒那么严重,今天还来跑步。
那么拼干嘛,拿第一可以挣钱吗?
常殊杰脸都跑红了,但也追上了体育生。
现场爆出一片看热闹的喝彩。
人人都爱看反转,看白手起家,看浪子回头。
而体育竞技,更是没有谁可以预料下一秒发生什么,这更是它的魅力所在。
阮铭看到这里,突然垂下眼睛,往后退了半步。
“要走?”王皓问。
“嗯,”她一笑,让人晃眼,“接下来是小媛的主场啦。”
小媛心领神会,“那我去终点等他。”
终点围满了一圈,人头攒动,小媛往里面挤,一眼就看到正在和班上同学说话的常殊杰。
短的如利刃一样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更加显得根根分明,黑得发亮。
眉眼却还是沉静的,甚至因为运动后,显得更加沉静。
他正歪着头,接过别人递来的毛巾擦汗。
已经走到这里来了,就算有点害羞,小媛也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常殊杰正在和体委说话,他最后还是没跑赢,体育生爆发力太强,而且他追之前相差的距离已经花了体力了。
“帅哥,你还记不记得我?”
声音很细很软,像小猫似的。
体委一眼扫过来,秒懂,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满脸都是“我不打扰你了“。
他这才侧目。
细细的眼,小小的脸。
他想了想,“哦,是你。”
“哇,你还记得我!”小媛惊喜。
他点头,“找我有什么事吗?”
“喏,”小媛递上手里的功能型饮料,“给你,为上次的事赔礼道歉。”
他接过,说没事。
“你也是高一的新生?”
小媛笑着说:“是啊,但不是你们学校的。”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在跑步?”
“别人说的呀。”
“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别人带的。”
常殊杰好奇,“哪个别人?”
这么神通广大。
“是铭姐。”
常殊杰:“铭姐?”
“嗯嗯,你们是不是认识?”小媛满脸笑容的套近乎。
他这才想起上午的时候,艳光四射的女生旁边还跟着一个女生,只是他匆匆一眼,那人气场又太强,很难看到另一个人。
他沉默了一会,简明扼要的说:“不熟。”
注:搭巴壁:重庆方言,厚脸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