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周朔年说。
禾逍眨了眨眼:“公子你问”。
周朔年摸着下巴，问道:“如果我没记错。梅识与解澜会面时，你们所在的暗市辖区只有郝姿一人，事发后，解澜带来的人将暗市洗劫一空，无一人生还，梅识提前预备好了你们的尸身，但当时你和姚青是不在场的，裴璟收到消息的时候，也顾不上告诉你们郝姿没有死，而郝姿被转移到京城的整个流程，她甚至没有去过江东”。
“若你一早便逃走，那么，是谁跟你沟通暗市的消息，又是谁告诉你，郝姿还活着的？”。
禾逍愣住了。他好半天没有答上话。
周朔年却追问:“禾逍。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下属，对他的主上有隐瞒。姚青我知他根本藏不住事，该有什么也一字不差地说漏了，郝姿是聪明人，她知道要如何，我才会真的帮她”。
“但如果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我——那我也可以把交易撕毁，将从梅识那里得到的一样样烧还给他，倒也不算反悔。毕竟，死人也没办法为自己申冤，对吗？”。
禾逍楞楞地看着周朔年，喉口涌上一股哽咽。
周朔年说的话不多，字字句句都扎心，尤为最后一句。
死人没办法为自己申冤。
是的。如果他们三人不借周朔年的手，在暗市一手遮天的偌大江湖，恐怕他们连解澜的头发丝都碰不到。
但是……尽管，周朔年拿到了红梅信物，可谁能保证，他就一定能帮他们报仇。
他们用全部的身家性命赌在一个人身上，若是交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禾逍低着头，想了许久，额头的薄汗成纱。
周朔年看出他犹豫的原因，随即放松了语气:“当然，我知道你要一段考虑的时间”。
说罢，周朔年站起了身，他侧看了眼谢霏絮，随后对禾逍说:“但我希望，这段时间不会太长”。
谢霏絮与他短促相视了眼，便会懂了意，随即一同起身。
周朔年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谢霏絮作揖道:“告辞”。
话音落，他紧随其后。
府邸的大门守卫没有几个，院落的犄角旮旯更是不在话下，两人一翻一跳便出了府宅。
一路上，谢霏絮都是跟在周朔年身后。
周朔年大抵是真的生气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谢霏絮始终低着头，似乎也怀着心事。
两人一前一后，不知不觉走进了个不知名的小巷子。
小巷子静地似无人烟，踩在青石地上的脚步声分外突现。
走了一段路，周朔年突然停住了脚步。
“谢兄”周朔年开口道。
谢霏絮也停了步，抬头应声:“嗯？”。
周朔年叹了口气:“让谢兄看笑话了”。
谢霏絮有些意外，不解问:“周兄何处此言？”。
“小逍，其实不是这样的人”周朔年说:“我方才那样对他，只是想让他知道，一个下属如若都能三心二意的话，那纵容他的主上，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既然信我，我也不能将他们的性命随意玩弄”周朔年说:“之前禾逍出走，是我的疏忽，但如今我不能让禾逍走在绝路，以涉入朝堂纷争换取复仇的机会，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谢霏絮不太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这话，周兄其实大可同禾逍说明白，也不会让他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周朔年忽然笑了，他转过身:“可我现在说于谢兄你听，你不也一样没有将之前的话收回吗？”。
谢霏絮一愣。
“我这话，就是说给你听的”。
话音落，谢霏絮回想了周朔年说的每句话，果然，指的并不只是禾逍。
对江湖涉世未深的人，在朝堂间进退两难的人，谢霏絮也是其一。
虽然其实周朔年说不说这番话，结果都是一样的，主角要干什么，他一个配角左右不了。
但是随机拉一波好感也不是不行啦。
周朔年一路上并没有完全在想禾逍的事，他更多的是，在考虑以后怎么和谢霏絮相处。
一来，他现在两袖清风，没钱没房没存款，和徐世晟做交易的那笔钱又寄给了裴璟，奶的，当初装|逼的时候那么豪气，连老婆本都没有留。
如今皆大只有他不欢喜，身无分文，一无是处。
二来，他若和谢霏絮同进同出，长此以往，就算周朔年抵死不认，谢霏絮也会怀疑他的身份，揭露不要紧，顶多被系统罚些什么，但关键是……这小子喜欢他啊。
周朔年很难想象不到，谢霏絮知道他就是盗花客后，会发生怎么样令人……打骂不得的情景。
周朔年看着谢霏絮迟疑的神情。
谢霏絮是一双桃花眼，皱起眉头时略显严肃，但若是换种情绪地皱眉又是别样的，算是委屈吧。
正地不能再正的五官，男女老少看了都要合影的一张脸，大男主文的标配——帅，太帅了，帅炸天际。
……
周朔年对这张脸其实还是很满意的，就是看起来太可怜了，没有他原本设想的高冷人设，他还是不太忍心说下狠话。
他走前拍了拍谢霏絮的肩膀:“我说笑的，今日有些累，谢兄不要计较”。
谢霏絮被拍回了神，抬眼看周朔年。
周朔年登时睁大了眼。
他看见谢霏絮眼角豆大的泪珠在眨眼时掉落，他双眼都是通红。
谢霏絮似是平复喉口的哽咽，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周兄……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
周朔年又一次目瞪口呆，谁嫌弃你了？！
“我？谢兄……我没有啊”周朔年有些语无伦次。
谢霏絮开口后，低声的抽涕便止不住，他说:“我…我虽然…帮不到你的忙……但是，但是我不会捣乱……我会尽全力去帮你的……”。
周朔年见他说不出话，随即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好啊，谢兄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这是干嘛呀？我没骂你没打你……你不要哭好不好……好不好”。
谢霏絮按住他的手，平复情绪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会背叛你……你能不能也不要向对别人一样……对我”。
周朔年扶着他，他辩解道:“怎么会呢。我周慕从不薄待朋友，霏絮……我错了，我方才只是一时脑抽，我没有算计和威胁你的意思”。
谢霏絮一时没说的上话。
周朔年继续说:“就像你说的，你对特别的人不同，我也一样。谢兄，你是我朋友，我猜忌你是我不对，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以后都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你……你别难受了，原谅我行吗？”。
谢霏絮声音渐渐淡了，只是眼底还冒着猩红，他侧眼看向周朔年时，却有些瘆人。
“……真的？”他问。
周朔年抬起手起誓般道:“天地日月为见，我说的绝对诚心诚意。所以，谢兄，可以收起你金豆子了吗？”。
谢霏絮听完也不敢再出声了。
好一会儿，他才抬头说:“我，一时失态了。周兄，不要见怪”。
周朔年终于松了口气:“怎么会？本就是我的不对，还要谢兄担待我才是”。
谢霏絮被他一番话说的更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道:“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怪周兄……我们走吧”。
周朔年没有追问，淡淡笑了，松开手道:“好”。
两人走了不久的路，回到了东苑楼的那条街上。
周朔年一路断断续续听谢霏絮说了很多……他童年的经历。
听他说五岁识字三千的日夜挑读，十岁博览群书的文籍片刻不离身，十五岁春季围猎一鸣惊人，科举高挂榜首，一时海棠君的名讳风传京城。
……
谢霏絮说出时这些脸上并无欣然之色，甚至很被迫。
很难说。周朔年也不开心，他心中莫名有些愧疚，这些文武双全，才学兼备的人设，都只不过是他随口一说。
却是谢霏絮起早贪黑，不舍昼夜拼来的。
也许别人一口一个海棠君地称赞他时，他可以面无表情，但不让周朔年也这般称呼他，大概就是……这特殊的其中之一。
海棠君是世人口耳中的无暇君子，其实可以是任何人，但谢霏絮就只是谢霏絮了。
“谢兄”周朔年叹了口气，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最后却是说:“欲承其冠，必承其重”。
谢霏絮没太意外，应了一声。
周朔年没再说话，街上相比之前又冷清了些，连不远处的东苑楼往来也稀疏。
“哎——大外甥！”。
突然，两人身后冒出了周朔年他舅的声音。
周朔年疑惑地回过头，只见陆轻洲背着一把长长的黑色布袋包裹的东西，朝他们跑了过来。
周朔年连忙向他递眼神，示意他别暴露身份。
“终于找着你了啊！”陆轻洲弯腰顺气，说完将手中东西扔给了周朔年。
周朔年忙地接住，他凭着手感就知道这是隐芒傲霜。
他不是交给严不溧了吗？难道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霏絮看了眼长枪，有些奇怪。
周朔年咳嗽两声:“陆兄，你怎么在这儿，这东西我不是托你送回去吗？”。
“我还想问你……”。
陆轻洲愣了一下，对他上炽热地要烧死人的目光，随即反应:“哦——是。这不是我找去派送的人有事儿回来了吗，你这玩意又方便寄放，就给你拿回来了”。
他这番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严不溧已经从汤州回来，北镇抚司不知什么原因不方便收入隐芒傲霜，不过，周朔年猜，大概是因为薛雪安。
周朔年长长地哦了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有劳陆兄”。
“没事儿”陆轻洲摆了摆手，瞥见一旁的谢霏絮，问道:“这位是……？”。
谢霏絮淡笑，扶手道:“在下谢霏絮”。
陆轻洲惊讶般道:“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海棠君，幸会幸会，在下大理寺推丞，陆轻洲。早就听闻海棠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周朔年惊叹几分，想起方才谢霏絮还因此闷闷不乐，他开口打断道:“陆兄啊，我看这案子也越来越大了，你作为大理寺的推丞，别那么闲，多去北镇抚司跟进跟进案情啊”。
陆轻洲尬起了脸，咳嗽了声，忽然严肃:“你还有脸说，你整整十日不见踪影，我找你找的多辛苦，若不是看你同海棠君呆在一块，我还以你出意外了！”。
周朔年听完却很意外:“十日？？”。
他转头看向谢霏絮:“已经过了十日了？”。
谢霏絮同样惊讶:“我并不知道，我只比你早醒来一会儿”。
周朔年看了他一会儿后低下头，他有些恍惚。
他才刚想起来，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禾逍府邸的暗阁里，为什么绑架他们的人什么都没有做，反倒在一定程度上还帮了他一把，为什么还那么巧，是谢霏絮去救他。
也许凑巧放在小说剧情里不足为奇，但凑巧都凑在一块，就是刻意而为之了。
他们都没有受伤，又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昏迷了十日。
o_O来晚了各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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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又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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