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次关键的面试，顾岚咬牙置办了一套正装。宋素素陪她去的商场。当顾岚穿着那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从试衣间走出来时，宋素素眼睛一亮，“噌”地从等候椅上弹起来：
“哇！岚岚！你这简直像杂志里走出来的高级白领呀！”
这是一套修身款的西装。单排扣上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微喇西裤流畅的线条从臀部延伸，衬得她身形挺拔修长。顾岚平时习惯了宽松的裙子或简单的牛仔裤配T恤，突然换上这身利落的行头，浑身不自在。
她在镜前转了转，镜中人肩线平直，长发披在挺括的西装面料上，素净的脸庞，灵动的棕色眼眸，配上健康的肤色，竟真透出几分干练的职场气质。
她看得有些出神，没接宋素素的话茬。
“喂！大美女！”宋素素凑到她身边，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发什么呆呢？听见我夸你没？”
顾岚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听见了。就是……你说我穿这个，会不会太板正了？”
“板正？这叫专业！”宋素素一脸“你不懂”的表情，“事业单位啊姐姐！肯定都穿得规规矩矩的。你就当提前适应职场呗！”她绕着顾岚踱了一圈，啧啧称赞：“好看！真适合你！”
顾岚也觉得不错。虽然不确定以后要不要天天穿西装，但这身确实好看。她心一横，决定买了。可到柜台结账时，一看价格，心凉了半截——这得花掉她半个月生活费！这个月才刚开始一周……
她犹豫了。怎么跟妈妈开口？顾妈妈本就对她留在京城百般不乐意，总念叨让她毕业回老家。现在为实习买这么贵的衣服，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她当然可以不管不顾，但没挣钱之前，花家里的钱总归底气不足，不得不“客客气气”地装听话。
她先刷了卡，打算回宿舍再给妈妈打电话。
回学校的路上，导员的电话来了。面试单位的领导临时有事，面试提前到了周一下午！让她抓紧准备。
挂了电话，顾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种感觉，就像三天后的考试突然挪到了明天，而你还没复习完。对她这个二十出头、即将踏入职场的新人来说，这人生第一次正式面试，紧张程度不亚于上刑场。
宋素素也跟着紧张起来，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回到宿舍，顾岚也顾不上给妈妈打电话要生活费了。当务之急是搞定眼前的面试！等真面试上了，妈妈生气也晚了——这招“先斩后奏”，她高考填志愿时就无师自通了。
她翻出导员给的面试要点，反复琢磨，还自己列了份问题清单，模拟回答了好几遍，心里才稍稍踏实点。
可晚上躺下，那股莫名的紧张感又卷土重来。她自己也纳闷：平时组织活动、主持场面都不在话下，怎么这次就怵了呢？
她想起大一竞选策划部部长那次。当时也紧张，甚至临场做出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她把精心准备的演讲稿撕了！撕完后，反而镇定下来，脱稿讲了自己对部门的想法和计划，简短有力，还带点小幽默。结果？全票通过。老师们都觉得这姑娘看着文静，胆子倒挺大，有股子灵气。
可这次不同。这关乎她能否留在京城。一个实习岗位，背后连着实习评价、毕业资格，更可能是扎根这座城市的起点。她输不起。
这一夜，在纷乱的思绪中过去了。
第二天下午，面试安排在学校行政楼的会议室。顾岚和其他面试者坐在隔壁的等候室里。
面试前，导员过来给大家打气：“一会儿按顺序进去，别紧张。自我介绍要简洁有力，突出关键经历和能力。回答问题想清楚再说，实在答不上就实话实说。记住，这只是你们踏入社会的第一步，一次面试而已，放轻松。”他目光扫过顾岚，微微点了点头才离开。
总共十个人。除了同班的程同学，其他都是外系的生面孔。程同学坐在不远处，看到顾岚，尴尬地笑了笑，迅速低下头。顾岚也回以微笑，随即默默在心里默诵准备好的内容。
“顾岚。”
听到名字，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隔壁会议室。
推门进去，她先礼貌地鞠了一躬，才走到面试席前坐下。目光扫过对面：居中是一位年长的男性，约莫五十多岁，面容严肃，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想必就是导员提过的人力资源部主任。他左右各坐着一男一女，年纪轻得多，二十七八的样子。左边的男性戴眼镜，面带微笑；右边的女性拿着笔和本子，应该是记录员。再两边是副院长和导员，毕竟是副院长牵的线。
导员朝她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顾岚挺直腰背，尽量压下心中的忐忑，等待人生的第一次职场面试。
那位戴眼镜的年轻男士率先开口，笑容温和：“同学你好，我们是XX单位人力资源部的。我是陈涛，这位是我们程主任。”他示意中间的年长领导。“这位是部门主管李青青。另外两位老师你认识，就不多介绍了。”他看向副院长和导员。“那么，请你先做个自我介绍，让我们了解一下你。”
顾岚点点头，露出得体的微笑：“各位领导、老师下午好。我叫顾岚，管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在读……”她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语速平稳，把烂熟于心的经历娓娓道来。
她边说着，边留意对面几人的反应。陈涛依旧笑眯眯的，不时点头，偶尔低头思索。李青青眉头微蹙，听得认真，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而中间的程主任，除了进门时扫了她一眼，全程都垂着眼皮，脸上像罩了层寒霜，没有丝毫表情。
顾岚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是自己说得太平淡了？连个点头的反馈都没有？她开始有点慌。
她今天穿得够职业，自我介绍也涵盖了大学的主要活动，还按导员的意见做了提炼。还能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以上是我在校期间的主要经历。另外，我想补充一点，”她顿了顿，声音比刚才清亮了些，“我从小学习民族舞，在校期间也参与策划和组织过文艺演出。舞台表演的经历，让我更善于发掘自身的闪光点。我相信，未来的工作，同样是一个不断发现潜能、展现价值的过程。希望能有机会在贵单位实习，谢谢！”
这段话完全是她临场发挥，没写在稿子里。说完，手心都沁出了汗。她不敢看程主任，目光飞快地掠过导员。导员正看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会议室有片刻的寂静。一直低垂着眼皮的程主任，眼皮几不可察地撩起一线，目光倏地打在顾岚脸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带着一丝审视和……兴味？他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角度。
正是这个细微的变化，让顾岚心头猛地一跳。
程主任清了清嗓子，终于开了金口：“顾岚，对吧？”
“是的，主任。”顾岚连忙应道。
“你刚才说，跳舞让你发掘了自身闪光点。说说看，具体是哪些闪光点？对工作能有什么用？”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顾岚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自己挖的坑！’她大脑飞速运转，只能顺着刚才的思路硬着头皮往下编。
几秒钟后，她稳住心神回答：“第一点是坚持。学舞是家里安排的，中途我差点放弃，是老师的信任让我坚持下来。结果证明，坚持往往带来惊喜，后来我甚至登上了市里的舞台表演。“
她顿了顿，继续说“第二点是自信和表达。舞台经历让我克服了怯场，能在讲台上清晰表达观点，这也是我能竞选上策划部长、主持活动的原因。第三点是状态。舞蹈让我的体态和精神更舒展、健康，能更好地应对学习和未来工作的压力。这就是舞蹈带给我的、可以迁移到工作中的价值。”
程主任今天坐在这里，纯属人情难却。
单位根本不缺名校毕业生抢破头。前面几个学生的自我介绍，听得他昏昏欲睡。轮到顾岚，第一印象是这姑娘外形气质不错，准备也算认真，但开场还是那套模板。他正神游天外，顾岚话锋一转，磕磕巴巴地说了些“舞台”、“闪光点”之类的“题外话”，反倒勾起了他一丝兴趣。
此刻听她虽带着学生气的青涩，却能在短时间内条理清晰地归纳出三点，还说得挺像那么回事，那点兴趣又浓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你觉得，相比于其他应聘者，你有什么独特之处，能让我们选择你？”
题库里显然没这道题。顾岚只能继续顺着自己的逻辑走：
“坦白说，我和在座的其他同学一样，经历了同样的高考，在同样的大学学习了四年，今天又坐在同样的面试场合。本质上，我们起点相似。但从选择踏入这个门开始，我们走向了不同的路。我的独特之处，或许在于我内心那个清晰的目标：我想成为一个专业的、有素养的、对社会有价值的人。这个目标，是我选择道路的灯塔。” 说完，她自己都有点懵，脑子嗡嗡作响。
程主任听完，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没再说话，只朝陈涛看了一眼。陈涛立刻会意：“好的，顾岚同学，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结果会由你们导员通知你。辛苦了。”
顾岚起身，再次鞠躬，退出了会议室。
她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只兔子。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效果怎么样？她低着头往外走，连导员跟上来都没察觉。
导员在会议室稍留片刻，也出来了。他快走几步追上顾岚：“怎么了？面试完就丢了魂似的？”
顾岚闻声回头，看到是导员，急切地问：“导员，我刚才……表现得行吗？”
“挺好！”导员语气肯定，“很有想法，反应也快。”
“那……有机会吗？”顾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导员压低声音：“我后来也听了几句。程主任对你挺感兴趣的，还特意多问了两个问题。我觉得，希望不小！”
“真的？！”顾岚简直不敢相信。
“嗯。别瞎想了，回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准备够累的。结果很快会出来。”导员拍了拍她的肩。
“谢谢导员！”顾岚告别导员，脚步都轻快了些。
一周后，导员给她带来了好消息。只有顾岚通过了面试，获得了实习资格。
喜悦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丝对未知的沉重。离开象牙塔的生活，像一幅尚未展开的画卷。那画卷背后是京城庞大而复杂的规则丛林，而她，只是一个刚刚拿到入场券、赤手空拳的新人。导员那句“各凭本事”言犹在耳，此刻却有了更真切的重量。
直到，她遇到了周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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