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玉竹并不明白主子是什么意思,依然能准确快速地办成主子交代的事。
就像这次,在交泰殿上,皇后和许贵妃尚在争论静嫔的死因,主子就悄悄与她耳语,让她去找黄芪。
事情发展得很快,不知为何,交泰殿上那么多人,只有主子一人的手呈蓝色,也不知为何,主子未曾狡辩一句便被全副武装的禁军押了下去。
至此,她明白主子交代的事情至关重要,搞不好会成为遗言,她不敢将这事告知任何人,为了将消息传给身在黄府的黄芪,她甚至拿出了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塞给了一个守宫门的小兵。
见了黄芪她才知道,原来不止主子的命令她不懂,黄芪姐姐的要求她也不是很懂。
“玉竹,辛苦你去一趟浔州莫府,将这个交给莫星渊。”黄芪匆匆写了几行字,折好交与玉竹。
“莫星渊?”玉竹接过来,“就是主子的孪生弟弟?”
“正是,”黄芪郑重其事道,“切记,一定要交到星渊之手!”
*
莫应缇让玉竹传话,意在寻找杀害静嫔的真正凶手,黄芪自然知道她刚刚从潭底取出的包袱事关主子的清白,绝不能交给眼前这个人。
舒景聿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相信你也知道,前些日我和缇贵人在此处发现一具女尸,也正是那晚,珍贵人的随身侍女青林在皇上刚刚离开景阳宫后,将这包袱扔进了长风潭中。”舒景聿观察黄芪的脸色,继续道:“据我所知,那日青林所扔至少有五个这样大的包袱。若你不愿共享,我再下去一趟照样可知这里面是什么。”
说得倒也有理,黄芪并不是死脑筋,她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救出主子,但她现在除了手里这包袱,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何不先化敌为友,以了解更多的信息。
“舒太医,主子、主子她是冤枉的...”黄芪扑通一声跪下。
“我知道,”舒景聿的话薄如蝉翼,又如入眼的一粒沙,“她手上的蓝色本就是刻意设计的,目的就是让她死。”
“你!”黄芪瘫坐在地上。
舒景聿俯下身去,凑近她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三天时间,要救她,就得听我的。”
随后他又起身,甩甩衣袖,背过身去:“有时候,我的确会选择牺牲一些人,我相信她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只有子安看到了,黄芪的后槽牙正在咯咯作响,那表情简直想要将他俩生吞活剥了。
然而黄芪还是认清了局势,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伸出手,准备打开那个神秘的包袱。
“等等!”舒景聿喝止她,“这不是议事的地方,雪阳宫也已被查封,去黄府!”
*
进了黄府,舒景聿带着子安和黄芪径直去了正厅,一位老者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舒景聿以“顾老先生”称呼那位老者。
这位顾老先生苍白的眉尾垂下,老态一直蔓延至瞳孔,浑浊又透明。
黄芪搜寻记忆里所有姓顾的年长者,懂得医术又甚少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您是...顾敦顾老先生?”
顾老先生眼梢一弯,拱手道:“承蒙姑娘记得,正是老朽,不瞒姑娘说,老朽出生仵作世家,自小跟着家父验尸,后自学治病救人之术,学成才得以入太医院,成为太医,一改我仵作之家的低贱地位。”
“世人都论仵作低微,却不论仵作在探出真凶上起了多大的作用,他们往往一身技艺,为那一具具尸体讨回正义和公道,却得世间骂名,实属不公。”舒景聿长叹道。
“是啊,”顾敦眼露晦暗之色,“这些话不说也罢。老朽今日来,也是受人之托,回答你几个问题。”
“有劳老先生了。”舒景聿拱手道。
“静嫔娘娘的尸身现在暂且放置在西苑停灵处,老朽今日一早便前往验尸,的确发现了诸多疑点...正如舒先生所疑,静嫔娘娘腹中的双生子其实在几天前已经过世...”
“什么?!”黄芪惊讶道。
“腹中胎儿死亡,而重身者毫无知觉,这种情况是存在的。据老朽推断,静嫔娘娘正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服用堕胎药。”顾敦道,“之所以说她毫无知觉,是因为在她最近的吃始终发现了阿胶、桑寄生、杜仲之类的保胎草药。一定是她发现了自己胎象不稳的迹象。”
舒景聿思忖半天道:“皇后寿宴之前,我偶有机会看过静嫔的医案,的确是流产先兆,可她死后,她的医案上所有有关流产迹象的记录都被销毁。”
“如此大的疑点,这下毒之人必定居心叵测,应该赶紧禀报皇后娘娘,为主子洗清冤屈。”黄芪道。
“黄芪姐姐,你且听舒太医说。”子安连忙拦下黄芪,从黄芪手上取过早已半干的包袱,递给舒景聿。
包袱刚一打开,一阵酸腐的气味扑面而来,仔细一看,里面是手掌大小的棕色方形切片,边缘泛着绿色的青苔,明显是在水里泡胀的结果。
舒景聿毫不顾忌这令人反胃的酸臭味,用手取了些,拿食指和拇指碾碎,放在鼻子下闻。
“是酸枣糕!”
顾敦点头肯定,子安和黄芪连忙学着舒景聿的样子闻了闻,黄芪道:“虽然早已被水泡大,但能隐约看出,这是珍贵人常做的酸枣糕!”
“那晚,皇上刚离开,青林便将这东西拿出来扔了,这说明什么?”舒景聿拿出一片被泡大的酸枣糕,递给顾敦,顾敦凑近闻了闻,道:“这酸枣糕里像是加了芫花粉。”
见众人一脸疑惑,顾敦解释道:“芫花本是一种草药,有泻水逐饮、祛痰止咳之效,但对于孕妇或是想要生育的妇女,这药是绝对禁忌,轻则引起畸胎残胎,重则如此,胎死腹中。但这味药并不能引起母体的异样,很多时候,胎儿已死,母亲却毫无察觉...但,我此刻也只能初步推断,无法知晓药量和浓度,如能得到尚未经水浸泡的酸枣糕,老朽便可有七八分把握了。”
“顾老先生,我们雪阳宫里还有一些珍贵人送来的酸枣糕,不如我去拿来您看看。”黄芪道。
以她的轻功,尚可越过宫禁,去小厨房取些酸枣糕来。舒景聿便随她去了。只是有一点他越想越心惊——
上一世就从唐皇后的口中听到,穆乐珍有一身做糕点的好手艺,尤其是酸枣糕,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好,有了皇后娘娘的推崇,她更是将自己这身手艺当成宫中结交的手段。时不时这个宫里送一些,那个宫里送一些。但他似乎从未见过唐皇后吃过这个,难道她早就知道这酸枣糕的秘密,然后默许穆乐珍这种行为?
若是穆乐珍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是许宛凝的人,那为何许宛凝还要莫应缇在静嫔碗中下毒?难道对于这酸枣糕的秘密她毫不知情?
反倒是唐皇后,表面和穆乐珍毫无交集,实则暗暗推动这酸枣糕在宫内的传播。
穆乐珍到底是谁的人?她的酸枣糕,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大理寺狱只有在傍晚日落之前才回大开屋顶的采光窗,说是窗户,实则只有砚台大小,那有限的光亮成了莫应缇一天之中唯一呼吸阳光的时候。
也是唯一计算时间流逝的方法。
一天过去了。黄芪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姜磐也没有出现,甚至她的吃食并不是传说中的生霉长蛆的腐食,而是颇为新鲜的饭菜,有时候还会掺些肉末。
这些无疑让她有一种表面和谐的假象,她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安于这一时的平静,就真的像温水里的青蛙了。
她要找姜磐,她要伸冤,她不信姜磐能容忍杀害自己亲妹妹的真凶逍遥法外。
趁着送饭的小兵打开墙角的小洞时,她死死抓住那胳膊。
“去!让你们大司宪来见我,告诉他...”
话没说完,那小兵蹲地更低了,他露出脸来:“缇贵人,您莫着急,上面的人说了,您有什么要求,小的们都会尽量满足的。”
莫应缇见这小兵如此从善如流,稍稍松了些手:“你上面的人是谁?”
“这个您不需要知道,您只需知道,您是得到优待的,就连您每日的吃食比其他犯人要好些...”
这话说得,像是断头饭一般,莫应缇来不及想这些,也低下头去,穿过洞口,看到那小兵的眼睛,真诚而清澈。
“您刚刚说要见大司宪...小的劝您不要,大司宪自小与静嫔感情圣后,您又是这案子的唯一嫌疑人,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虽说皇后娘娘发了话不许伤您,可若是我们大司宪发怒了,真的拉您去行刑处,到时候若是真发生什么,可就晚了。”
“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今日倒是有一个公子来找过大司宪,大司宪本不愿见他,却还是去了,两人谈完后,大司宪心情很不好,把正堂的桌子都掀了,先帝亲赐的碧玺雕花瓷烟壶...”
一个公子?莫应缇心思转的比眼睛还快,很快明白过来,以现在的状况,能让姜磐大发雷霆的恐怕除了他妹妹的案子再没有别的事了。她隐隐觉得这人的出现于她不算事坏事,若可以好好利用一番,说不定可以逃出生天,她表情放松了些,伸着脖子问:“那公子跟大司宪说什么了?”
那小兵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企图挣脱出来赶紧离开,只说:“您只需在这安心等消息即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莫应缇一看他神色紧张,连忙拉紧他的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直抵小兵的手腕:“你若不说,这只手就别想要了,反正我也命不久矣,还不如拉上你,黄泉路上有个陪伴!”
“哎哟,我的姑奶奶啊,我说的真的句句属实啊,况且我也没坏心啊...”
莫应缇将刀抵得更紧一些:“回答我的问题,他们说什么了?”
“小的听的不真切,隐隐约约听那个公子说,让大司宪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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