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说我不见,让殿下好好休息。”
等到成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时岁“哼”了一声,坐在软垫上漫不经心把玩着桌子上的茶盏。
这套白瓷茶盏还是李筝从宫里带来给她的,从前还能一年见上两三次,如今却是,想起宫里的表情,时岁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思念。
阿明看出了她的思绪:“姑娘是想挽娘娘了。”
时岁“嗯”了声。
“宫里的人是不一样的。”
阿明一时没明白她的话,后来才想到府邸里的谢淮,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幼时来过宫里,能见的不能见的也在一场大火后迷失在迷境里,让她就算想也想不出其他人来,见了都二个宫里人,还是太子……陛下妃子与东宫储君,又怎么能在一起比较。
时岁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阿明:“怎么了?脸都皱起来了。”
“只是在想姑娘是不是伤心了?”
时岁一愣,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摇摇头。
“阿明多想了,我没伤心,只是难免会心思惆怅,现在才不想要多搭理。”
“因为他说了君侯?”
“嗯,何况他又是皇后所生,爱屋及乌暂且不说,跟仇人同在一间屋檐下没翻脸已经算好的了。”
想起谢淮,时岁只觉晦气。
虽然在边关长大,但事实上时岁读的书可比京城女郎只多不少,其中最常说的的女郎无才便是德在这里可不算,全在于她自己想不想罢了。
“把箭筒拿来。”
接过箭筒,数到最后眉头紧促:“少了一支。”
“不应该啊,落在客栈外的都给拿了回来,除非是有人给拿走了。”
听了阿明的话,时岁想起收箭的时候曾看见破了胸膛,不见器物。
或许是被那群蛮族给拿走了也说不定,将箭筒放在桌子上,深深地叹口气,她说:“天意难违吗?”
“姑娘,别这么说,不然我们出去看看。”
时岁点头。
也不知作何,就在侯府里四处闲逛,然后就被人从身后叫住。
“时姑娘。”
时岁抬头,发现她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谢淮暂住的寝殿,暗暗“啧”了声。
换了新衣的谢淮自然不是前日的狼狈模样,手持折扇,嘴角含着笑,算得上是京城里的翩翩公子。
时岁见他慵懒地倚靠在墙边,而身后并无侍从,问道:“殿下的侍从不跟着吗?”
谢淮的眼眸里闪着光,举着折扇走了过来:“有岁儿在,孤的安危又有何惧。”
时岁條地眯起双眼:“你叫我什么?”
谢淮偏头:“不喜欢吗?”
莫不是宫里有着什么,不然从那来的人差别就如此之大,令人心生作呕。
也不想和和气气的,平白倒了胃口。
“殿下昨日还说过臣的师父,今日就如此篇幅,想来宫里的先生学识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又怎么会如此。殿下臣也算不得友善之人,但也是个偏心的,今日无故闯入是臣的疏忽,这一番无力的话也与昨日相抵,还请殿下好生微服,毕竟这个国还等着殿下能够继承大统,所以不愿误了殿下。”
说完,也没看谢淮的脸色,也没行礼,径直擦肩而过。
“粗俗卑劣之徒。”
他一把掐住时岁的手腕,攥的死紧,也不管会不会倒的向后一拉,眼见踉跄两步,却令他没想到的是一抹冰凉抵在脖颈之处,视线下移,才发现是把匕首,而手持之人冷冷的看着他。
“放手。”
她冷呵道。
乖巧的婢女冷眉横竖,瞪着谢淮的眼神似乎要动手。
“当真以为孤非你不可。”
谢淮看着女郎的眼神,却不明白这是什么眼神。
京城里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想要攀上高枝,欲要塞人爬窗,只为得到至尊的位置。
而她并不仅仅是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像是抵着他脖子上的匕首,她会刺下去,就像他耳畔还未好的伤势。
昨日直逼面门一箭被成燎挡下,也擦伤他的耳畔,至今还在隐隐作痛。
“既是如此,殿下此举又是意欲何为。”
手一用力,匕首划破皮肤,鲜血缓缓流下。
不知是痛的,还是别的,他缓缓松开了手。
时岁狠狠甩了甩胳膊,手腕上青紫一片,随手甩干净匕首上的血,收入袖中。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孤要的只能是孤的,哪怕碎了,也是孤亲手碎的。”
时岁看完,却是笑了,她说:“殿下,您还真是悲哀。”
眼中的嗤笑,话语中的悲凉无不牵扯着他,脸上一直维持的神情碎裂开,如同他所说的一样。
“你什么意思。”
时岁也不解答,跟着阿明离开了。
*
说来冬季是个善变的时候。
十二前时还黄沙飞扬,寒风凛冽,到了十二月中乌云遮日,冷闷的湿气,骤而不停的雨水。
雨水一颗不停地打在屋檐上,顺势滚落而下,点点滴滴掉落在地面上,远遭是泛起的薄雾。
元单卿站在走廊上,注视着这场雨,紧缩的眉头能看出沉重的心思。
张渝在殿内整理政务,他是元单卿捡来的孤儿,也是王军首个大将军,也是元单卿身边最久的人,有些时候不能说的也唯有他知道。
按理说,他一介草民,接触政务属于越级,按律法是要砍头的。
但谁让这是北洲。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北洲除了元单卿,就属张渝是能管事的,而时岁算是永远的特例。
张渝深深地叹口气,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伤,案席上的一张纸,是令青年失态的原因。
是谢淮写的,感谢镇国候在微服时的关照,写了国与民的利弊,前面都很正常,唯独是最后,对时岁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而挽娘娘又心系姑娘,诚邀能到宫里一绪。
在侯府的日子里,元单卿并没有告诉谢淮有关时岁的过往,以至于后者先入为主以为是孤儿,经常在时岁的途径处偶遇,要么就是直邀,搞得她烦不胜数,直接蜗居在殿里,闭门不出。
他曾不止一次旁敲侧击与府里的将军,或者是让成燎与侍从侍女谈话,探究时岁的喜好,日常,而阿明是时岁的贴身婢女,因为主子的闭门不出得以免得被纠缠。
想到谢淮离开就会恢复如常,却不成想会有这一出。
张渝只觉得思绪乱麻,抬起头看见外面的身影,又叹口气。
小师妹的身世君侯并没有瞒着府里,所以他们都知道终有一天小师妹会离开他们,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是以如此身份前往,就算君侯婉拒,挽娘娘还在宫里,作为小师妹的亲族,小师妹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会回去。
只是这一去,小师妹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或许世上再无北洲时岁。
轻盈的脚步声令张渝回了神,就见时岁从外而来,雨势大,打了伞,衣角也难免染湿,但怀里的外衫却是完好无损,将其轻轻披在元单卿的身上。
“师父,下雨天只怕会更冷,披上以免染了病气。”
时岁站在身后,帮忙整理着身上的衣裳:“屋里烧着炭火,进去吧暖和。”
可元单卿只是抓了下身上的外衫:“你去吧,本侯还想在这里待会。”
时岁“嗯”了声,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雨势并没有减小,还刮着风,一股股寒意迎面而来,幸好系上领口,不然等风穿透那可是冷得很。
时岁单手放在围栏上,向前倾身,忽然就听到:“怎么不进去?”
她眨了下眼,收回接雨的右手:“师父也没进去。”
元单卿看她站稳的身影,收回了伸出的手,弯了弯手指。
掌心上汇聚了大滴的雨水,随着晃动而游曳在掌心里,就像鱼儿的池塘,每当以为会洒出都以圆滑的角度重新回掌心。
她玩的不亦乐乎,甚至于伸手碰了碰掌心上的水滴。
元单卿望向她:“这么喜欢,不觉得冷?”
时岁道:“冷啊,可是某人不愿回暖和的地方,我又不想他单着就只好陪着喽,希望他能看在我自以为是的份上能够回去。”
“你可是在怨我?”
时岁拍掉手上的水:“师父,徒儿哪敢啊。”
元单卿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口齿伶俐,口不对心。”
说归说,但身体还是实的,零散的与被风吹着飞落在脸上,有些凉。
元单卿转身走向里面,靠着寝殿的墙面,里面烧了足量的炭火,墙面上也暖暖的。
女郎早在青年转身的那刻,一个箭步就飞跃到墙根前,贴上墙面,暖意顺着后背流入内里,舒服多了,以至于舒爽的呼出了声。
元单卿听到了,垂下眼帘,纤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神,旁人不知心绪,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经由此别,或许再无相见。
他还不想这么早。
所以碘着脸,站在外面任凭风吹雨打,也不进屋,不为别的少看一眼,少烦心。
身上的冷掩盖不住心上的冷。
或许是太沉浸于自己的思想,连时岁什么时候走到窗前都不知道。
“大张将军。”
“小师妹,你不是……”
“师父在发呆,我来找你,发现你的神情也不大好,是有什么事吗?”
面对时岁的眼神,张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攥紧桌边,而这反常的举止自然也被看在眼里。
奈何案席上摞的公文,捷报,史册,书籍……排的很高,加上窗户角度有限看不清楚。
“大张将军,桌子上有什么令你和师父不能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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