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四位是探望哪一位病人？有预约过吗？”前台站在四人面前，挂着礼貌的微笑，问道。
“呃……我是来看骨科08床病人的！”老郑眼珠子一转，就随口报了一段。
医院安检闸门处的前台小姐打量了一番老郑，笑了笑，道：“您好，本院为了照顾病人**，从不按科分病人的。而且，我们这里都是单人病房，没有床号。”
“是吗！哈哈哈！我可能记错了！”老郑略显油腻的笑在脸上僵了僵，又随口报了个房间号道：“我是来看七楼08号房的病人的！”
前台低头抿了抿唇，强忍了笑意，道：“您好，我们病房都在九楼以上。”
老郑再也绷不住，脸色垮了下来。身边三人也忍不住面上笑意，悄悄挪远了些，自然被老郑察觉了出来，眼见连徒弟都笑话自己，他再无耐心，一把从兜里掏出证件，举到前台面前，冷着脸道：
“我是淮江市公安总局刑侦支队的刑警，这下能让我们进去了吗，另外还请您保密，否则案情泄露，我有权利向你追责。”
前台的笑意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有些搞笑和猥琐的中年老男人一下子就成了凶巴巴的刑警，顿时慌张，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老郑却是不耐烦了，歪过脑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问：“要给你刷一下再确认身份吗？”
“啊？不用不用！”前台小姑娘被他的语气动作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忙去刷卡开了门。
“师父你吓着人家了！”小林看着年轻女孩子面上惶惶，一时心软，责怪道。
只是话音刚落，后脑勺便挨了师父一巴掌，怒骂道：“你特么不帮忙就算了，看我笑话，还怪我吓着人！”
眼看师父怒气冲冲，小林忙捂着自己脑袋，立刻认了怂，拉着师父进了医院，道：“案子要紧！案子要紧！”
四人才过了医院的安检闸门，便是一道长长的玻璃回廊，回廊外是精致的小花园，便是如今这个天气，也有大片的花在开着，一看便知是静心维护的。
回廊尽头连接室内，指示牌显示是分诊的挂号厅，只是不同于寻常的挂号处，内里放了许多沙发，泛着皮料的光泽，不用坐便知是舒适的，恍惚让人以为这是机场的休息室。
四人都有些新奇，但未做停留，直奔住院部的电梯。
按了上行按钮后，老郑忽然一拍脑袋，道：“糟了！忘了问杨太太住哪一层了！”
“十九楼。”秦潇在旁回答他道。
老郑点了点头，顿时松了口气，忽又觉察出不对劲，跳起来咬牙切齿问：“你早知道她在哪个病房？”
“嗯。”
秦潇的嗯字异常坦荡，气得老郑哆嗦着追问：“那你刚才就看着我丢人？”
“是你上去就自信说骨科，我没反应过来。”秦潇坦坦荡荡，说得理直气壮。
老郑想反驳，却找不到一个能下口的点。
小林在后拍了拍师父肩膀，道：“确实不怪秦潇嘛！师父你下次别这么快冲上去！你不是还教育我，做刑警凡事要三思！不能冲动！”
老郑被这小叛徒又捅了一刀，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他被堵得无话可说，臭着脸跟在三人后面，倒像个保镖。
电梯叮了一声，停在了四人面前，秦潇按下了数字十九。
笑闹的气氛忽然就严肃了起来，众人心中都有几分紧张。
十九楼很快到达，秦潇走在了第一个，看着每一个房间的数字号，最后停在了12面前，抬手按下了门铃，等了片刻却无人来开门。
她又按了第二次，依旧无人开门，秦潇贴在病房门前听了听，才勉强听到一点轻微的咳嗽声。
老郑没了耐心，抓住门把手拧了拧，才发现这是个刷卡的门。
四人正一筹莫展时，身侧忽然响起声音，转头看去，是一个护士打扮的年轻女人，面上带着疑色问：
“你们找谁？”
“住在这里的是杨太太吧？”秦潇向前一步，问道。
护士点了点头，说：“宋女士的先生确实姓杨。”
秦潇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笑意，道：“我们是杨先生的同事，听说杨太太最近情况不太好，特意来探望的。”
护士脸上疑色消去不少，掏出自己的卡，替四人开了门，道：“宋女士最近却是状况不太好，已经不能下床了。”
秦潇悄然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猜对了，笑着对护士道了句谢，进了病房内。
病房与众人印象中的传统病房不太一样，病床也非传统印象里的病床，更像是家中卧室的双人床，宽大又柔软。
墙上贴着淡粉色的墙纸，装修不算多么华丽，一眼看去却是温馨的。
若不是天花板上挂着输液架，竟会让人有回了家的错觉。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护工刚好下楼买东西了，只好按铃让护士开门。”
衰老的女人被输液架固定在床上，说话时有气无力，站在一米外听着都有些费力。
老太太一点一点缓缓挪着，试图从床上坐起来，陆谨言见状，忙上前去扶她，让她半坐着倚在床头。
老太太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又将陌生的四人轮流打量了一番，问：“请问你们是？”
老太太面容枯槁，看起来就是日子不多了的模样，说一句话就要喘上几喘，便是老郑，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们是研究所的员工。”秦潇见老郑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回答了。
杨太太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后又黯淡了下去，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既然是和杨院长共事的人，什么也瞒不过我们吧？”
秦潇边说边笑着在杨太太的病床上坐下，二人目光平视，老太太不用再费力仰视看她，面上露出一脸轻松的神色，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四人皆是两手空空，没有半点探望病人的模样，几乎将有事要问写在了脸上，杨太太心中直觉不安，可这人找上了门，她也无可奈何。
秦潇想了想，问：“您得了什么病？现在在用什么药？一个月的医疗费用要花多少？”
杨太太消瘦的手在第一个问题处便微微抖了抖，又为了掩饰，缓缓抬起在温暖的室内拢了拢自己的衣服，道：“我也不知道太具体的，他们都瞒着我，总归就是那些绝症。”
秦潇也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得到答案，点了点头，道：“绝症最是烧钱，你又住在这样的医院，想来你你先生和儿子一直没有放弃你，所以你们家应该是缺钱的吧？”
“你……”
本就满面病容的老太太气喘着微微咳嗽了起来，声音并不响，似乎是连咳嗽都没了力气。
“秦潇……别这样。”陆谨言坐在床边，替老太太顺着气，担忧看着她满面潮红，问：“要不要帮你叫医生来啊？”
枯槁的手微微抬起，用极小的弧度摇了摇，陆谨言轻叹了口气，只得轻柔帮她一下一下抚着后背。
“杨太太，您知道院长被抓起来了吗？”秦潇问道。
老妇人浑浊的眸子没有聚焦，无神垂下，她缓过咳嗽后，微微点了点头，干哑的声音道：“我知道，小函也被抓起来了。”
陆谨言道：“那您知道内情吗？能和我们说说吗？也许我们能想办法救您先生和儿子呢！”
杨老太太神色微滞，忽然就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口中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话，要么责怪着自己这身体不争气，要么骂着自己为何不早死连累了家人。
众人被她哭得一时心慌，都有些手足无措。
便是老油条郑尧，对着三句离不开张自己将死的老太太，也哑了火，说不出什么威逼利诱的话。
病房门滴了一声，被人推开，护工打扮的中年妇女看着里面情形，中气十足冲了过来，一把拉开了陆谨言，将老太太护在身后，骂道：“你们什么人啊！怎么把人弄成这样！”
陆谨言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还是秦潇托了一把稳住了人，顿时面色不善，冷冷盯着护工。
见她神色有异，陆谨言忙捉住她的手，安抚捏了捏，挂上讨喜的笑，道：“您是杨太太的护工吧？您别紧张，我们是杨院长的同事，只是来看看杨太太。”
“杨院长？”护工狐疑打量了满身流氓气息的老郑，又转头看向最像是好人的陆谨言，一时不知该不该信。
“要给你确认下身份吗？”老郑又歪着脖子往前送了送，露出满脸的不耐烦。
中年男人的气质复杂，护工在医院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有些畏惧，躲闪了目光。
病床上的杨太太轻拍了拍护工，道：“小孙啊，我想吃点水果，你再去帮我买点吧。”
“宋大姐……”
“去吧，没事。”
这几人虽说是杨先生的同事，可护工再迟钝也能察觉出不对，见杨太太赶自己走，便也只得作罢，出了病房。老郑借口自己烟瘾犯了，也出了病房，只余三个年轻人对着老太太。
“你们是警察吧？”老太太指着门口方向说：“我先生单位里，出不了那样的人。”
“是。”秦潇坦诚道：“所以希望你能坦诚。”
老太太许是早已准备好了此刻，提着自己的一口气，在众人还未反应得及时，跪在了床上，手指弯曲着抓住了床单，输液的针管因为她的动作而堵了住，缓缓向上回了血，她却全然不觉，央求道：
“求求你们，救救我先生吧，他是无辜的啊！和我家老杨无关，是小函……小函孝顺，非要弄钱给我看病，我哪里看得好了啊……”
离她最近的陆谨言吓了一跳，忙去扶她：“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我们来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的，不会诬陷好人的！”
老太太却不管不顾，不停磕着头，不过十来秒，就背过了气去，苍黄的面色一时间发着青灰，流露出将死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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