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深厚修为的硬灌，聂明玦好歹是帮魏无羡保住了这条小命，但要想救他还是少不了专业的医修圣手。
所幸考虑到比武可能会受伤，聂明玦此来夷陵是带了聂家御用医师的，当即传讯了出去，召唤人尽快过来。
魏无羡伤得很重，不方便太过挪动，聂明玦便抱着人进了不远处的一个石洞里。
聂怀桑则腿肚子发抖地站在石洞门口不敢进去。
只见这个洞口高宽皆五丈有余，远远的便是阵阵阴风来袭，仿佛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人语呻吟。
聂怀桑吓破了胆，扒在洞口往里瞧，倒没见有什么妖魔鬼怪，猜测是魏无羡此前处理过了。
确认了没危险后，聂怀桑这才颤颤巍巍地跟进了洞里。
见自家大哥在四周施了个清洁术略作打扫，他很有眼力劲地从储物袋中召出来一张舒适的大床，摆在主洞之中。
洞内穹顶高阔，空间也大，可容纳千人之众。这么单一张床摆在中央显得空空荡荡的，乍一看跟地宫墓室似的。
聂怀桑吓了个激灵，忙又紧紧挨到自家大哥身边，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
这副怂样看得聂明玦直手痒，奈何如今还有个病号得优先顾着，便勉强收回了怒瞪倒霉弟弟的视线，小心地将怀里的人安置到了摆好的床褥上。
此时，外头正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乱葬岗这边。
一天一夜了，不见里头有人出来，反而聂家医师被叫到了尸山脚下。
得到消息陆续跟来的，又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这回来的可都是各世家的一把手了，为首的正是兰陵金氏的宗主·金光善。
聂明玦神识覆盖四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山门前的情况，交代自家弟弟照顾好魏无羡，便瞬移下山接人去了。
见自家大哥一眨眼就没影儿了，聂怀桑吓得差点没大喊出声。为了不闲下来胡思乱想，他就又在储物袋里一通掏摸，给这个四壁空空的石洞中又添上了不少家具摆设。若非灵力告罄，他能把这里布置成宫殿。
山脚下，聂明玦面对着出言试探他的人群，以绝对强硬的姿态，直接气势外放，将在场诸人压制得立于原地动弹不得，直如被施了强力定身术一般。
逃过一劫的唯有应召而来的聂家医师与闻讯赶到的江澄二人。
——江澄毕竟是云梦江氏的宗主，魏无羡如今身受重伤，聂明玦不好将之排斥在外。
至于其他人，眼下他急于救人，可没这个耐性去周旋个没完。
聂明玦展现出来的实力，令在场所有人都瑟瑟发抖，连原本做了一肚子文章的金光善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金光善这人可是惜命得很。
在背后操纵人心是他所长，但奔赴前线这种事他一向是有多远躲多远的。
这次要不是看有机会一举拔除眼中钉肉中刺的聂明玦，同时将大杀器阴虎符收入囊中，唯恐来晚了会落于人后、失掉先机，他也断断不会冲得这样莽。
事实证明他一贯的做法才是对的，此番他到底是太过草率了。
没想到聂明玦这小子单枪匹马对战万千阴尸，非但没有受伤，反而修为更上一层楼，越发令人望尘莫及了。
他现在感觉对方吹口气都能要了他的老命，比过去面对着温若寒时还可怕，一时间简直连呼吸都不敢自主。
在场诸人都纷纷后悔起来，心想着不该来蹚这趟浑水的。
这时，聂明玦开口了：“抱歉了诸位，聂某现有要事在身，实在无暇招待，请各位在聂某收功后自行散去，有事日后再谈。”
语毕便收起了气势。
诸人得了自由，忙应着声急急御剑而起，生怕晚了一步就得把命留下。
金光善倒是很想问一问魏无羡与阴虎符的所在，但顶着聂明玦深不可测的实力，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便转动着眼珠子瞄向了旁边的便宜儿子金光瑶，示意其解决此事，接着便逃也似的飞走了。
他却不知道，金光瑶此时的恐惧之心比他只多不少。
甚至于，金光瑶连目光都不敢跟聂明玦对接，只求助地看向了最依赖的二哥蓝曦臣。
蓝曦臣到底与聂明玦相交多年，自觉没必要因对方修为高深就有所畏惧，便一如既往地挂着温润的笑容，走到近前恭喜聂明玦晋阶。
聂明玦点头回应，正想开口，却见蓝忘机也同步上前，着急地问起了魏无羡的情况。
聂明玦没有透露太多，只说具体情况要等医师看了才知道。
蓝忘机便表示要上山探视，被聂明玦一口回绝了。
见双方都态度坚决，蓝曦臣忙劝自家弟弟道：“忘机，乱葬岗内阴煞过重，我们进去只会受怨气所扰，给大哥和魏公子添麻烦，还是在山下等吧！”
蓝忘机不甘心就此撤退，何况他是带了护身法宝过来的。
蓝曦臣如何会看不明白，但他更知道聂明玦是动摇不了的，便在自家弟弟出声前先一步阻止了他，强压着不让人进去，嘴上则说：“好了忘机，有江宗主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聂明玦的表现来看，比武过程中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蓝曦臣不欲掺和太多，也不希望自家弟弟卷入其中。
于是最终，聂明玦只带上了医师与江澄二人进了山，走前还特意把杀阵又加深了一层。
而山上的石洞内，此时已是焕然一新，五脏俱全，有了点临时居所的模样。
见自家大哥带着人进洞，聂怀桑从他那金丝楠木的躺椅上站起身迎了上来，向新到的两人打招呼。
江澄对其视而不见，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床上那面无人色，仿佛已经去了阎罗殿报到的魏无羡身上，当即心头火起，连修为差异也顾不上了，怒气冲冲地质问聂明玦道：“比武切磋，当点到为止，赤锋尊何以下此毒手？”
说着，直接祭出紫电，一鞭子狠狠甩了出去。
江澄此举本只是为了泄愤，却没料到竟真给他抽中了。
——聂明玦自知理亏，刻意放开了周身的防护，连肌肉也完全松弛开来，坦诚领罚。
紫电是当世顶级的一品灵器，是眉山虞氏的祖传法宝，连夺舍的魂魄都能生抽出来。
这一鞭下去，聂明玦身上当即皮开肉绽，从肩膀处斜斜往下划拉至腹部，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淋漓血痕，反倒比他此前扛雷劫时还惨上一些。
“大哥！”
“宗主！”
聂怀桑与聂家医师惊呼一声冲过来，后者更是急忙就要为其诊治。
聂明玦摆摆手道：“我没事，先看魏婴。”
说着指了指床上躺着的魏无羡，又在暗中对医师传音，交代其不要提及金丹的事。
——聂明玦如今已入化境，与周围众人再不是一个层次。他一眼就看出，江澄身上的金丹本不属于他，其气息倒是与病床上的魏无羡一脉相承。
再回想起魏无羡此前的种种表现，不用细想也知道他是自愿付出金丹的，甚至于看江澄的反应，这人恐怕对此都毫不知情。
接触得越多，聂明玦便越觉魏无羡其人，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有颗正直纯善的心，远比看上去要细腻懂事得多，不知道默默承受了多少苦难。他对其境遇感到心疼，却也不想在其昏迷期间自作主张坏他的事，便决定暂且帮忙隐瞒此事，一切等人醒了再说。
而江澄并没看出这些弯弯绕绕。
他此刻有些惊呆了。
紫电的威力他最清楚，再如何能耐也断不可能与雷劫的强度相较，不想聂明玦为了赎罪竟主动做到这个地步……
他心下一阵烦躁。
暗骂这人难怪能跟魏无羡搅和到一块儿去，一样的目中无人、自以为是，无端端的就能把人衬托到泥里去，令人厌烦到不行。
不过，江澄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他明白当务之急是为魏无羡诊治，因此强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安静下来看医师施为。
医师检查一番后表示，患者伤势颇重，虽无性命之忧，却不适宜在怨气深重的乱葬岗上久待，等做完初步治疗，稳定住伤势之后，最好将人移到山下去疗养。
聂明玦便表示夷陵城主府前日已经收拾了出来，可以作为养伤居所。
江澄却道云梦距离不远，不如索性让他将人带回莲花坞去，在自家休养总比客居在外强。
聂明玦反对，说魏无羡如今的身体应尽量少折腾，就近养伤要更合适。云梦再近，也有半天路程，以魏无羡的伤势只能走得更慢，不是个最佳的选择。同时，他也想把夷陵城赔给云梦江氏聊表歉意，如此一来，夷陵也算是江氏自家的地方了，在此养伤并无不便之处。
江澄自不肯受，他刚狠抽了人一鞭，哪还好意思再收赔礼？
聂明玦便说他本意是想把夷陵城赔给魏无羡的，希望江澄能先帮忙代收下。何况他远在清河鞭长莫及，夷陵这边长久疏于管理，难免会滋生犯罪，进而影响到周边各地，收编进江氏旗下才是此地最好的归宿。
听到这里，江澄自觉没理由再往外推了。
既然魏无羡的伤能治好，江澄便不欲与赤锋尊交恶，且还能拿下他一直想要的夷陵城，何乐而不为呢？
相反，要是拒绝的话，不仅会得罪这个杀神，还平白留这么大一个隐患在云梦旁边虎视眈眈，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左右一考虑，江澄便做出了决定。
于是，在医师稳定了魏无羡的伤势后，聂明玦便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到了夷陵城主府，安置妥当后又在周围布好了防护结界。
江澄则回莲花坞去接自家姐姐过来。
江澄走后，聂明玦将弟弟聂怀桑也轰出了房门，单独向医师询问细节。
医师这才毫无保留地说了实话，说魏无羡伤到了根本，体内又缺乏金丹，无法储存、运转灵气，只能靠药物慢慢作用，还不能下太过强效的猛药，他并无十足的把握能让其完全康复如初。
聂医师已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医，尤其精于伤势疗愈，他都这么说了，那魏无羡的情况怕是**不离十了。
这话一出口，聂明玦的心脏直直下沉到了谷底。
他一直担心魏无羡行事轻率，不是个长寿之相，却没料到会是自己害得这个天才少年落得如此下场。
聂明玦坐到魏无羡旁边，看着少年惨白的脸色，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而后吩咐医师先尽力救治，又让其列出他知道的所有名医。
医师一一照做。
魏无羡这一伤，几乎丢掉了半条命，医师们忙活了整整三天，才把他从昏迷中唤醒过来。
起初，聂明玦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魏无羡床边，直到江厌离从云梦赶过来陪护，他才为了避嫌，减少了在魏无羡这里的时间，转而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这天，见魏无羡终于醒了，江厌离高兴之余，第一时间向自家师弟转述了赤锋尊的种种关心，兴奋地恭喜他守得云开了。
魏无羡满面狐疑，只当是自家师姐故意打趣他。
两人正笑闹间，聂明玦得了消息过来探望，此时魏无羡刚收拾停当，正捧了碗粥在喝。
江厌离忙微笑着领了医师和随侍退出门外，将空间留给赤羡二人独处。
魏无羡靠坐在床上，三口两口把粥一灌而尽，接着抬起脸朝聂明玦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说：“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多谢赤锋尊，把我从阴曹地府拉了回来。”
“你本也不会死。”
魏无羡的身体还很虚弱，聂明玦不希望听到这些不吉利的话。
“说得也是。”
魏无羡嘻嘻笑道，“我这旷世的奇才，就算死了说不得也能鬼修还阳呢！”
聂明玦闻言，也难得露出个笑来，回道：“你倒想得开。”
“好说好说。”
魏无羡拽住聂明玦的胳膊，把人拉到近前。
聂明玦便顺势在床边坐下。
见这人这般配合，魏无羡笑出了可爱的兔牙，挤眉弄眼道：“赤锋尊，是不是经此生死大劫，你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我的感情了？”
“正是。”
不仅如此，经此一役，聂明玦甚至已经决定，要与魏无羡结为道侣，共度余生了。
魏无羡这次受伤是个契机，让聂明玦意识到他不想失去这个人，也意识到他能接受自己与魏无羡之间变成更亲密的关系。
当然魏无羡对此并不知情，他怀疑自己刚刚可能听岔了，正待再问，却听聂明玦先问他道：“你的金丹……是怎么回事？”
魏无羡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回受伤卧床，医师们来来去去地检查诊治，他失丹的事定然是瞒不住了。
不过看方才师姐的反应，应该还不知道这事，便挑拣着讲起了三年前的事。
“其实，我的鬼道术法就是在乱葬岗练会的……”
魏无羡告诉聂明玦，三年前云梦莲花坞惨遭温氏血洗，他和师姐江厌离、师弟江澄三人一路逃到了夷陵避难，后来他不慎被抓，遭“化丹手”温逐流化去金丹，温晁等人毒打了他一顿，又怕他死后变成厉鬼回去复仇，就把他扔进了乱葬岗，想叫他连人带魂有去无回，却反让他练就了鬼道术法。
听完这一番话，聂明玦久久沉默着不语。
魏无羡最受不了这样难耐的尴尬气氛，不解地出声：“怎…怎么了？你不信啊？”
聂明玦叹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魏无羡的脑袋，直白发问：“江澄又是怎么回事？他体内的金丹是你的。”
“！”
魏无羡吃了一惊，险些没坐稳，急切地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江澄不会也……”
聂明玦忙伸手扶住了魏无羡，告诉对方除聂医师外没别人知晓此事。他自己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晋阶化境后可以直接看穿修士体内的灵气运转。
闻言，魏无羡大呼过分，嚷嚷着化境修士不做人，害得别人都没有**了。一边叫嚷还一边双手抱胸，质疑聂明玦是不是能穿透衣服看到人家的身体。
聂明玦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让他老实交代，别试图转移话题。
见隐瞒不过，魏无羡只能将当年江澄失丹，自己随后剖丹救他的事说了出来，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修习怨气鬼道，从此不得不与邪祟为伍。
只是魏无羡也没想到，失去金丹的后续问题会这么多，即便他已经改修了鬼道，也依旧逃不开影响。
易受怨气侵体不说，如今更是因着金丹的缺失，恐怕身体也再无法痊愈了。
——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
虽觉遗憾，却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仔细想想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是。
何况当年若不是云梦江氏收养了他，可能他这辈子都与仙途无缘，更不会有机会结丹了。
魏无羡一惯很会开导自己。
因此，今日再向聂明玦提及此事时，也尽量表现出了一副洒脱无谓的样子。
聂明玦听他含着笑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始终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半晌，伸手拉开魏无羡的被子，又扯开他的衣服，看着他腹部那一条疤痕出神——位于脐下一寸半，正是丹田所在的位置。
魏无羡被盯着浑身不自在，推开聂明玦的手，将衣服拢好，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这么多年没那颗金丹，还不是风生水起地过来了。要打谁打谁，要谁死谁死。”
话是说得潇洒，但聂明玦看得出来，剖丹这件事对魏无羡来说，并不是真的那样不痛不痒。
那只是这孩子在万般无奈之下，所做的自我牺牲罢了。
聂明玦看了魏无羡好一会儿，才抬手摸了摸对方圆圆的脑袋，略带叹息着问他：“你与江宗主，感情便这般好吗？”
“嗨！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跟亲兄弟也没差了。”魏无羡耸了耸肩，似是解释又似自我安慰一般续道，“何况我没了金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但是江澄，心高气傲如他，失了金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经温逐流之手化去金丹之后，修士便永不能再结丹，从此灵力溃散，沦为一个普通人。栽在此人手中的不乏玄门名士，那些人即便有幸保住命活下来，也是从此销声匿迹、泯然于众。
江澄那样的人，让他那么活着，岂非比死还难受？
魏无羡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江澄就那样自暴自弃，不死不活下去。
相比之下，他的选择更多，多承受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聂明玦这边却是沉默不语。
他并非不能理解魏无羡的选择，只是觉得心下一阵气闷难以抑制，便将魏无羡的脑袋揉得一团乱，冷声道：“你倒是会心疼人！”
可不是够心疼人的！献出了自己的金丹不说，还得为了对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费心费力地隐瞒此事。
难怪聂明玦总觉得江澄此人身上有些许违和感，明明有着一流高手的实力，心性上却并不十分匹配，做事时常畏首畏尾放不开手脚，不想根源原是在此——即便修为可以靠着金丹实现瞬间提升，与之对应的心性与格局却仍需时间打磨。
魏无羡是个嘴欠的，听了聂明玦的话，挤眉弄眼道：“哎呀赤锋尊，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聂明玦不接这话茬，反问魏无羡，“此事你准备瞒江宗主到何时？”
魏无羡闻言，连笑容都挂不住了，烦躁地挠挠头道：“江澄那人……他要知道了准得疯。”
“他需要知道。”
聂明玦不赞同道，“早点说清楚，以免日后影响你们的兄弟情义。”
魏无羡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反过来对聂明玦插刀道：“兄弟情义啊，赤锋尊是想分享你的失败经验吗？”
聂明玦伸手掐住魏无羡的脸，不轻不重地拉扯了两下，咬牙道：“你也就这张嘴最凶。”
文中有部分内容引自原文——墨香铜臭《魔道祖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往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