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似乎很满意华鸿晓开始接茬儿。
“由谁来决定？谁能决定人类的历史，谁就能决定基因的优劣。”
他背着手，踱步走到华鸿晓跟前，仔细地盯着他看：“这样的决定者，只能来自比人类更高级的智慧。我们尊称为智者。”
“地球上的生命出现了几十亿年，而人类在几百万年前才出现。人类的历史跟整个地球上生命演化的历史相比，不值一提。“
”可是为什么人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取得这么辉煌的成就，创造了这么多灿烂的文明，你想过吗？“ 凶手又开始踱起了方步，好像教授上课一样。
华鸿晓盯着他的背影。
一个杀害自己爷爷的凶手跟自己说这些高大上的东西，有点可笑。
”没有智者的安排，人类历史的进步不会这么快。其实，本来可以更快，如果不是你们磨坊机械地对一切智者的计划进行破坏的话。” 凶手继续沿着玻璃墙走。
华鸿晓被架着继续跟进。他想起曾经通过实验看到过一年前凶手被策反作磨坊内应的场景。
那个时候，这个凶手对于加入青苔道表现得犹犹豫豫，可没有现在这么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信心。
”就拿我们所在的阿□□翁来说，当年在智者的安排下，把教廷迁到这来。磨坊千方百计地从中作梗，最后教廷又迁回罗马。你知道这造成了什么后果吗？“
”几十年的教廷大分裂，整个欧洲血雨腥风。后来迁回罗马的教廷，是中世纪欧洲最黑暗的组织。“
”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看关于科学家的小人书。你应该看过布鲁诺的故事。他因为坚持地球绕着太阳转的学说，后来被教廷的宗教裁判所在罗马的鲜花广场上活活烧死。“ 凶手又转过头来，好像帮助华鸿晓回忆。
华鸿晓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喜欢看那些小人书？难道真的是从小看我长大的？
确实记得有这么一本书。布鲁诺坚持哥白尼的”日心说“，被罗马教廷烧死。
”就因为你们磨坊为了反对而反对，让人类历史过早失去了很多杰出的科学家和艺术家。“
凶手盯着华鸿晓的眼睛，好像想窥探他的心思。
华鸿晓觉得凶手高估了自己。
人类历史的进步，那太遥远。你杀害了我爷爷，那是我唯一关心的事。
突然想起，也许凶手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捕捉他的意识，亲眼看到他杀害自己的爷爷。
所以，也许凶手并不知道，现在长篇大论的游说有多可笑。
想到这，华鸿晓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变得专注，好像在认真倾听。
“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只不过要请你在我们这住几个月。几个月过后，当我们的计划实施了，你爱上哪去哪。不过那时候，磨坊的存在与否，都无关紧要了。说不定那时候，你会选择我们这一边。“ 凶手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
华鸿晓张了一下口，想说又说不出来。
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能怎么回应。
继续装傻好像没有必要了。
讨价还价？都不知道手上有什么筹码。也不知道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拆穿对方杀害自己爷爷的秘密？那样除了发泄愤怒，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害了实验室。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有一边夹着自己的铁钳松了一下。
旁边那个夹着自己的大汉用手指着玻璃墙叫了起来。
转头一看，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在实验室里面打群架。
不，不是打群架。是有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身手矫健地制服剩下的防护服们。
另外一边夹着华鸿晓的大汉也松开手，一边从腰间掏家伙一边朝玻璃墙的另一侧跑。
先前松开手的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个对讲机，一边朝同一方向跑一边朝对讲机里叫着什么。
凶手没有跑，站在原地指着玻璃那边大叫：“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他是用中文叫的。显然慌乱之中头脑里只能使唤自己的母语，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
顷刻间，那几个发起攻击的防护服放倒了所有人，然后冲向冰箱。
每个冰箱门口都放上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
华鸿晓本能地感觉，这是炸弹。
那我们岂不是都得玩完？他紧张地环顾四周。
凶手也跟着两个大汉朝玻璃墙一侧跑去。
似乎没有人管他了。
我该跑吗？
他本能地朝电梯方向跑。
那是他唯一知道的出路。
跑到了才发现，刚刚打开的电梯门现在消失了。
他慌乱地在门周围搜索，希望找到什么按钮。
一边回头朝玻璃墙那边看。那几个发起攻击的防护服正在朝实验室远离冰箱的一侧跑。跟凶手他们跑的方向是一样的。
突然之间，墙里发出声音，好像什么东西要裂开一样。
华鸿晓下意识地躲到一边。
光滑平整的墙上打开一道门，一群高头大马的黑西装闯了出来。
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手枪。
“砰！”
爆炸声。
??枪声。
??电梯内的搏斗。
??复仇。
??片刻之后，华鸿晓站在电梯里，喘着粗气，手里紧握着沾满鲜血的枪。
他脑海一片混乱，不停地问自己：我真的杀了人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过去三个月发生的一切——意识共振、背叛、秘密——都把他推向了这里。
然而，身处这一切的余波中，他仍觉得一切不真实。
突然电梯门口传来一阵脚步。他本能地抬起枪，对准门口。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出现在门口，本来纯白的衣服上现在血迹斑斑。
华鸿晓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办，啪的一声，手上一疼，什么东西飞过来把枪打落。
防护服们鱼贯而入。
“华！你怎么在这！” 突然一个声音用英文叫了起来。
华鸿晓这才发现，这些人虽然还穿着防护服，但是头上的防护罩已经没有了。
那个说话的人是个女孩，浓浓弯弯的眉毛。
那不是德比吗？昨天一起喝酒的墨西哥女孩？
华鸿晓吃惊地看着她。
这时有人已经按动按钮。
电梯门在关闭的时候，从侧面飞过来一些子弹，打在门上砰砰作响。
门看起来很坚固，在火星迸发以后并没有变形，徐徐合拢。
电梯往上升的时候，华鸿晓看到了更让人惊讶的场景。
站在德比身边的，有俄罗斯罗德曼和意大利巴乔。
就是昨天一起喝酒的几个学生党。
除了德比，华鸿晓记不住他们的洋名，所以在头脑里用绰号替代。
他们怎么在这？在这地下实验室？
“他被误认为磨坊了。” 又一个声音传来。
华鸿晓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像清新的寒风，无数次刮过自己的心灵。
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穿防护服的人背对着自己，面对着门。黑玛瑙般光泽的头发披散在防护服上。
“噢，我感到很抱歉，华先生。” 罗德曼在喝酒那天，也是半开玩笑地称呼华鸿晓为华先生。
“这是新来的那个？杨氏的人？他死了吗？” 巴乔蹲下去检查躺在地上的凶手。
华鸿晓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叫什么名字，但是机械地点点头。
电梯正在减速，马上就要停下来。
“外面还会有他们的人吗？” 德比有些担心地说。
“按照皮埃尔的说法，在这一层没有多少人。我想他们刚才都下去了。还有两个留在地上的教堂。但是他们不会下来。对他们来说不让地下的秘密暴露更重要。“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电梯门打开，一行人跨了出去。
巴乔把地上的凶手拖出来挡住电梯口，让电梯门无法关闭。
“这样他们暂时就上不来了。” 他边拖边说。
”我们要上去吗？“ 华鸿晓知道这一层有个秘密旋梯通向地上。
“我们不能上去。上面是教堂内的教皇陵寝，是旅游景点。可能有游客。” 熟悉的声音说。
德比径直走到放台灯的桌子旁边，在上面敲击着什么。
电梯门对面的墙上又出现了一道门。
门的那头是一道走廊。借着顶上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走廊很长，通向黑洞洞的远方。
这里到底有多少暗门啊？华鸿晓心想。
几个人一边朝走廊那边跑，一边脱去防护服。
”快跟上来吧！“ 那个身影转过来对华鸿晓说，这次用的是中文。
华鸿晓本来有些不知所措的身体突然震动了一下。
原来真的是瞳！
虽然穿着防护服，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那双秋水一样的眼睛，让人一眼就能认出。
华鸿晓拔脚跟着跑。
一开始走廊的地上还铺着平整的石板，很快就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
华鸿晓跑得脚生疼，感觉快跟不上前面几个了。
黑暗中一只手伸了出来，拽着华鸿晓的胳膊往前奔。
过了一会，走廊的尽头出现一道门，看起来钢精铁铸，很结实。
看不清是谁，一个人跑了过去，在门的一边按了几下。
门的里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什么机械被启动了。
随后咖的一声，门的一侧微微向外张开。一道亮光照了进来。
几个人上去把门推开。更多亮光照了进来，华鸿晓睁不开眼睛。
还没等他适应，便觉得胳膊一紧，被扯出了门。
从捂着眼睛的手指缝里，看到了树和草。
好像还有鸟叫。
或者是被刚才的枪响震得耳鸣？
“快上车！”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华鸿晓这才看到，门外的树丛中隐藏着一辆越野车。
迷彩色的车身，上面还铺着一些带着叶子的树枝，乍一眼很难看出来。
车门打开，几个人像多国部队一样迅速跳上车。
华鸿晓刚被拖上车，车就启动了，风驰电掣般蹿了出去。
颠簸的山路把华鸿晓颠得七荤八素，跟刚才电梯里殊死搏斗时差不多。
摇摇晃晃中，华鸿晓看到，自己坐在第二排，旁边是巴乔和罗德曼，前排开车的是德比。
瞳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上。
”我们把华先生送到哪？“ 罗德曼高声问。
”先跟我们一起去巴黎。然后他会跟他的同学和老师一起明天离开法国。“ 瞳的声音传来。
”工厂的位置真的是华找到的吗？通过进入别人的意识？“ 巴乔说。
”是的。“ 瞳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这太神奇了。华先生，要好好谢谢你哦。只是没想到你会在我们行动时出现。“ 罗德曼哈哈大笑，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个玩笑。
”他们。。。。。。他们把我抓进去的。“ 华鸿晓感觉自己要被颠簸吐了。
”结果你击毙了他们新来的领导。很厉害哦！” 罗德曼继续笑着。
华鸿晓没想到这么暴力的词语被用在夸赞自己身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中午吃的沙拉全吐在了巴乔的皮靴上，绿油油一片。
“这是你的第一次，对吧？慢慢你就习惯了。“ 巴乔并不介意，哈哈笑着在华鸿晓后背上拍了拍。
”他本不该被卷进来的。“ 坐在前面的瞳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个袋子。
“哦，对不起。” 巴乔接过袋子，放在华鸿晓嘴巴下面。
华鸿晓用余光看到巴乔和罗德曼对视了一下，做了个鬼脸。就好像做错事的小孩被家长抓了个现行一样。
车还是那么颠簸。华鸿晓中午吃的东西早就吐光了，连酸酸的胃液和黄黄的胆汁都吐了出来。
华鸿晓很想问，这是去巴黎哪里，然后自己怎么跟其他老师同学取得联系。
可是刚才的搏斗和奔跑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再加上无休止的颠簸和呕吐，他再也没有精力了，昏沉沉地靠在座位上。
巴乔和罗德曼好像好在说着什么。
华鸿晓已经听不清了。他觉得很恍惚。
他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自己，谁是别人了。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和感知都在跟周围的世界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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