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鞭是什么概念。
戒律堂的鞭子并不像凡间的戒鞭一样,伤伤皮肉就罢了。那是长老院特制的法器,每打一下都能精准落在灵魄伤,其造成的伤害几乎不可逆转,许多弟子因为承受不住,甚至主动要求退出宗门。
能走完这个流程的少之又少,明鸢知道墨玉厉害,但没想到他居然能承受五十鞭。
更没想到他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撑着下床行礼。
“弟子见过师尊,咳咳咳。”
“你快回床上去。”见他要行跪拜礼,段衡赶紧按住他不许他动,“伤成这样,就不必在意这些了。”
倒也不怪段衡紧张,墨玉现在脸色苍白如纸,单薄的中衣下隐约可见明显血迹,感觉随时就要倒下。
得到师尊的首肯后他缓缓躺回床上,长睫扫下遮住他漂亮的眼睛,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明鸢站在门边气得不轻。
又装!又装!他就只会在师尊面前装可怜。
也不看看他昨天是怎么大杀四方的,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身上那刺鼻的血腥味,以及他当时按耐不住的兴奋。
可段衡果然就很吃他这套,语气一下子就软下来:“你初来乍到,又不熟悉门规,这其实也不怪你,不过你为何又突然想要下山?”
墨玉垂下眼眸:“弟子是因为……”
明鸢抱着胳膊冷笑,心说他接下来多半就是要将她捅出来了,顺带在茶言茶语一番,譬如什么:“师尊也别怪师姐,都是弟子不好非要下山,才将师姐牵连进来。”
又或是“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弟子当时就不该争强那剑穗,否则也不会惹恼师姐。”
她都已经做足心理准备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墨玉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她。
“不过是对山下有些好奇罢了,倒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说的坦然大方,目光也清亮干净,却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
从墨玉的院子出来后,明鸢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
她也不知道在烦躁些什么,但胸口就是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安。
反倒是段衡颇为欣慰:“本座倒是没想到,你们师姐弟的感情那么好。”
“什么?”明鸢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难道不是么?”段衡转过身,用我该拿你怎么办好的眼神无奈地看她一眼,摇摇头,“一个两个的,都学会包庇对方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他的伤我已简单替他看过,没什么大事,过几天便能好。”
“哼,早知道当时就直接把他捅出去了。”
明鸢撇嘴小声嘀咕。
都怪她心里的道德感在作祟,一想到他救了自己一命揭发的话就卡在喉咙里出不去,谁能想到这家伙事后会去自己跑去领罚啊。
她心不在焉地拧着手中的衣摆,目光却落到段衡光秃秃的剑柄上。
“还在介意剑穗的事?”
明鸢一愣,猛地抬起头。
“师尊,您知道?”
见青年眉眼温润,她心跳一下子加速,刚想趁热打铁询问他为什么要把剑穗送给墨玉时,就被他揉了揉脑袋。
动作亲昵,可却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爱护,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旖旎。
“阿鸢,你已经长大了,不该再像孩子那般什么东西都斤斤计较。”
他叹了几口气,符手逆光而立,日光从他身后打下金色的轮廓,看起来既近又遥远。
“不过就是一个剑穗而已,为师这里想要多少有多少,他毕竟是你师弟,你做师姐的,总该大度一些。”
***
明鸢不语,只是一味地拔草。
她动作又快又精准,不一会儿就搞定了两亩药田,看得裴文柏目瞪口呆,赶紧劝她慢一点。
“师姐,你别那么急,我怕待会儿你干完了我这边还啥也没有,师尊会骂我的。”
他这边汗流浃背地想劝他多休息休息,说的嘴皮子都干了,可明鸢却只能听到师尊二字。
“裴师弟,你说。”她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若是天燕长老一直将你当成小孩子,你该怎么办。”
“那可太好了!”裴文柏一拍大腿,“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扔给我做,也不会经常忘记给我灵石。”
“可是。你不觉得一直被当成孩子有点不好吗?”
“哪里不好?”裴文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明鸢盯着手中的药草欲言又止,脑子里不知何时却想起墨玉的话。
他说,她看师尊的眼神露骨直接,并不清白。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看他。喜欢这东西又不是她能控制的,而且她已经很用力地去控制自己了。
“……反正我不想当孩子。”她小声喃喃。
裴文柏没注意听她说的话,话锋一转:“说起来,你这段时间有去看过墨玉师兄么。”
“我没事管他做什么。”明鸢没声好气地呛,“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裴文柏听到这话后赶紧起身送她,目光却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送了她两瓶丹药。
“劳驾师姐替我带给墨玉师兄。”
明鸢随意应付两声,事实上却压根就没打算真去看他。
一想到师门里的几个男人,她心里就一阵憋闷。
自上次和他吵架后她就再也没有和墨玉说过话。他伤得太重,这几日几乎都不出房间,她也刻意不去见他,每次路过他的院子都绕着走,
而师尊也不在山上,身为一派掌门,段衡肩上的担子比任何人都要重,明鸢就是再想见他也没有办法。
况且……她现在也不是特别想见他。
明鸢回到主峰,刚推开山门就得知杜琮闭关的消息。
“今日检查命灯的任务就拜托师姐了。”
“好。”
她谢过传话的童子,转身往祠堂走去。
桌子上摆着数个牌位,都是凌华宗历代的掌门与长老。牌位后则是一片蓝色的灯海,那全是凌华宗弟子们的命灯。
她回忆着大师兄的日常工作细节,掏出纸笔将其一一记录下来。
外门弟子少了两盏,估计是被邪修杀了,得记下……北峰那边有两盏灯忽明忽暗的,估计是清河长老的弟子被困秘境中,也记下,待会儿遣人通知她……
她在大大小小的蓝色灯火中转悠,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手边的一盏命灯突然没来由地闪烁了一下。
灯座还很新,就摆在她的命灯旁。
那是墨玉的灯。
“怎么会这样。”她赶忙走过去仔细查看,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皱起眉,小声嘀咕道,“可师尊不是说他没什么大碍么?”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大师兄那边也给他送来了不少药,而且这几天也有不少外门弟子过来给他们送丹药,她都撞见好几拨了。
按理说命灯不该这么微弱才是。
难不成,这些东西他从来就没用过?
明鸢心里咯噔一跳,也不顾师兄的任务还有多少,当即就往房间奔去。
墨玉的房间就在她隔壁不远处。
窗前还亮着灯,她正要敲门,没想到才轻轻一推木门就给推开了。
房间里很昏暗,空气中满是浓烈到刺鼻的血腥味,不敢想象他伤的到底有多重。
她用力吸吸鼻子,却没有闻到一丝一毫的药味。
黑发黑衣的少年盘腿坐在床上,他睫毛,看起来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就连明鸢靠近他他都没反应,一直到她走到他跟前才冷不丁地开口:
“哟,师姐怎么那么有雅兴,大半夜的来找我?”
还有闲心阴阳她,看来伤的还不够重。明鸢翻翻白眼:“来看看你死没死。”
“那你放心,我好着呢。”他冷笑着抬起眸子,“怎么,听到我没事,师姐是不是很失望。”
明鸢没说话,只是径直在他身边坐下。
“是为了讨好段衡吧。”墨玉毫不掩饰话中的尖酸刻薄,“要不然像我这么脏的人,怎配让堂堂青鸾大人亲自来看望。不过你可要失望了,这几天师门里就我们两个,你就是装好人也没人看”
“你没完了是吧。”明鸢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来是有事想问你。”
“成,那你说,是关于那封信的,还是关于半妖的事情……”
“墨玉,我是个大夫,我必须对每一个患者负责。”明鸢厉声打断他,“你老实告诉我,你上次的伤是不是还没好。”
墨玉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挑眉。
看到他这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啊,她不来监督他就不会给自己上药是吧。现在新伤和旧伤叠在一起,他不死都算他命大。
“我要看看你的伤口,就现在。”
不等他回答,她便将手不由分说地放在他的腰带上,作势就要扯开。
墨玉一滞,急忙去扯她的手臂。
明鸢恰好将手向上抬,于是就这样好巧不巧地就这样短暂交叠在一起,虽然隔着一个指节的距离,他却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我自己来。”
他将向后挪动与她稍稍拉开距离,明明身在冷冽如寒冬的山谷,却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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