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叶丹宁睡醒刚伸了个懒腰,便听得蚊帐外有人声响起。
便听得旁边响起一道声音:
“你醒了。”
她转头望去,陆慎正坐在一旁的宽椅上看着她。
他今日着一身明蓝长袍,腰系藏青色镶黄玉腰带,领口袖口银丝镶边,绣着暗底团花纹,乌发高髻,芝兰玉树,俊逸非凡。
只是那双眼依旧盛满威势锋芒,让人不敢多看。
“几时了?”
“已过了辰时,休息好了?”陆慎起身走到床边,扶她起身。
“爷几时回的,我留了字条,爷可看见了?”
叶丹宁从被子里钻出来,扶着他的手下了床,往屏风后走去,陆慎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步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寝衣。
这睡袍是叶丹宁画了样子让绣娘做的,简单的素色吊带样式,露出一抹雪色香肩,腰间向内掐了两寸,一抹纤腰曲线毕露。
瀑布般的青丝垂下,随着行走摇摆,几缕发丝落在肩上,愈发衬出她乌发雪肤。
这样不加修饰天然的美丽,充满原始的吸引力,令人难以抗拒。
听见她说话,陆慎也未移开视线,声音也有些心不在焉。
“嗯,陪你用过早膳我再启程。”
意料之中。
“可要我同爷一起回?”
“不必,你既喜欢这里,便多住几日,到时我再来接你。”
叶丹宁从屏风后探出头,娇俏一笑:“谢爷恩典。”
换好衣服,简单梳个头,叶丹宁陪着陆慎用了早膳,便送他出门。
“昨日我擅自将爷送的那支狼毫转赠给了严先生,现在想来似是不妥,可要与先生解释?”
她脸上懊恼,水汪汪的眼睛却闪着狡黠。
陆慎嘴角弯了弯: “无妨,他知道你的身份,不会介意。不过没了狼毫笔,字还是要练的,每日两张梅花帖,不许偷懒。”
叶丹宁脸上闪过一抹失望,嘴上却很是乖巧:“是,爷放心吧。”
陆慎看着眼前妩媚娇俏,鲜活跳脱的女子,胸口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浅浅涟漪。
和从前总是端庄板正连笑都很少相比,果然还是如今这样更合他心意。
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五日。五日后,我便来接你。”他忽然开口。
叶丹宁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好。”
陆慎捏捏她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越行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叶丹宁半晌没有挪动脚步。
“姑娘别伤心,爷过几天就来接您回府了。”
守在一旁的如意突然出声,叶丹宁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落了泪。
她一时怔住,如意用帕子替她拭泪。
“爷如今正是疼姑娘的时候,奴婢瞧着爷也是舍不得走呢。姑娘放宽心,过几日不就见着了。”
叶丹宁按下纷乱的心绪,点点头,随她回了院子。
接下来两日,一切如故。
如意依旧形影不离,偶尔有事不在身边,孙嬷嬷也总会笑吟吟地过来陪着她。
陆慎如今虽放下戒备,但下面的人得了吩咐要照顾好她,自然不敢出任何差池,等闲不让她一个人待着。
如此,叶丹宁也一直没收到外面传来的消息。
正当她开始担心那支狼毫笔的效果时,第三日晚上,终于有了动静。
送信之人似乎知道她只有在沐浴时才独自一人,特意将信笺藏着一支细细的竹管里,卡在浴池的凹槽处。叶丹宁一坐下便察觉身下有东西,取出一看,立刻明白这是严岑芥派人给自己传信,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颤抖着手指打开竹管,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笺,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内容记住,然后将纸浸湿揉成一团絮状,和竹管一起扔进浴池旁的排水沟里,再用几瓢水冲进了暗渠。
做完这几个动作,叶丹宁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趴在池边,深深喘息,好一会才恢复平静。
她擦干身体,站起身,将等在外间的如意唤进来更衣。
“后日我就要走了,你待会去和徐庄头说一声,让他明晚多备些酒菜,把大家伙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也算我感谢大伙这段日子的照顾。”
如意正是爱热闹的年纪,一听也很是高兴:“奴婢知道了,一定办妥。”
“我如今手头空空,钱你记得去找孙嬷嬷要,让庄头置办得宽裕些。”叶丹宁嘱咐道。
陆慎给她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光身上的羽锦就要近百两一匹。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没有提过给她月例银子,叶丹宁自然也不会开口要。
如今她除了这身穿戴,还真是身无分文。
“有爷宠着,姑娘哪用得上银子?旁人巴结您还来不及呢。”如意以为她心有不满,连忙道,“等会奴婢就去孙嬷嬷那说一声,保管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不丢姑娘的脸。”
把这事和自己主子的脸面联系起来,如意恨不得弄个满汉全席出来。
第二日,她一直跑进跑出的安排,都没留意到叶丹宁的异样。
尽管严岑芥在信中表示自己已安排妥当,叶丹宁依旧坐立不安。
她回忆着信笺上的指示,反复将逃跑的过程在脑中演练,直至所有细节都有了着落,心绪才平静下来。
傍晚,宴席备好,她随着如意到了摆宴的前院。
徐庄头得了吩咐,孙嬷嬷拨了足够的银两,前院摆了八大桌酒菜,除了庄子上常有的鸡鸭鱼虾,还准备了不少野味,甚至还有不常见的鲍鱼海鲜,酒也是徐庄头打发人进城买的好酒,还未开席,满院子的人看着这桌酒菜就已经满脸喜色,气氛很是热闹。
叶丹宁一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眼巴巴地望着她。
这段时间她每日都在庄子里四处走动,庄户们大多见过她。
她生得美,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如今又置办这么丰盛的菜肴款待他们,在这些庄户眼中,简直如同仙女娘娘。
一张张朴实的面孔,都带着笑,还有一丝诚惶诚恐。
他们这种庄户,卖身契捏在主家手里,比府里伺候的下人还要不如。日子过得如何,全看主家良心。
遇上好的,或许能吃饱穿暖,遇上心黑的,活得猪狗不如。
陆慎并不苛待下人,可这些庄户依旧过得极其辛苦,一个个脸上身上,满是艰苦劳作留下的痕迹。
身上的粗布烂衫,已是他们最拿得出手的衣裳。
在这个世界,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叶丹宁压下脑中念头,走到廊前,朝院中的庄户笑了笑,声音温柔:
“这段时日叨扰大家了,托庄头给大家做些吃的,你们别客气,吃饱喝好。”
庄户们一辈子没见过这场面,不知如何回应,干脆拉着儿女们跪下给叶丹宁磕了几个头。
叶丹宁想阻止也是不及,只好硬生生受了,只是心头梗得慌。
来了这么久,看到这样的场景,她还是会感到不舒服。
徐庄头看出她的不自在,忙上前道:“姑娘莫怪,他们粗贱惯了,不懂规矩。您进屋吧,待会他们吃起来,样子更难看。”
“嗯,饭管饱,菜管够,有剩下的,让他们带走。”
叶丹宁交代了句,转身进了屋子。
屋内是专门给她设的席面,叶丹宁让孙嬷嬷,如意,还有几个伺候的丫环婆子一起坐下,众人推拒了一番,最终在她的坚持之下,还是入了座。
只有一人还站着不动,叶丹宁瞧清了脸,是消失了几天的青菱。
陆慎回来的第二天,她便被罚去柴房劈柴,中间手受了伤哭着来求情,又被罚去田头踩水车。
几日不见,人就瘦得脱了层皮,原本白皙的皮肤也被晒黑了,全然没了当初的光鲜神气。此刻,她站在角落,低头垂手,一声不吭。
“青菱,过来坐吧。既然罚也罚过了,以前的事便过去了。难道你还记恨我?”叶丹宁道。
青菱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脑袋,声音闷闷地,几乎听不见。
“不用,我不饿。”
不待叶丹宁再开口,一旁孙嬷嬷冷哼一声:“姑娘不怪罪你,是给你脸面,你这么多年在府里规矩白学了?还是想留在这庄子上,踩一辈子水车?”
孙嬷嬷是府里老人,如今庄子上看起来是叶丹宁最大,实则事无巨细都是这位嬷嬷在安排,可见陆慎对其信重。
听她话里暗含警告,青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才抬起头,朝叶丹宁福了福:“多谢姑娘。”
待她落座,叶丹宁便开了席。
有孙嬷嬷和徐庄头帮着热络气氛,这一顿饭吃得极是热闹。
叶丹宁喝了不少酒,众人自然也要作陪,都喝了好几杯,最后孙嬷嬷见叶丹宁已有几分醉态,才开口撤了酒。
“不早了,姑娘回去歇了吧,明儿还要跟爷一块回城呢。我看如意是醉了,今晚不如让青菱伺候姑娘,也给她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孙嬷嬷说着,叹了口气,“姑娘莫怪,她奶奶是我几十年的老姐妹,走之前托我看顾着几个孩子,老婆子这才多嘴。”
叶丹宁看了眼垂着头的青菱,波光潋滟的眸子轻闪:“无妨,就听嬷嬷的。”
“都听见了,还不快谢姑娘!”
青菱抿抿唇,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叶丹宁身边,福了一礼。
“多谢姑娘,从前是我失礼了。”
叶丹宁虚扶了她一把:“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你我毕竟也有几年姐妹情谊,以后好好相处便是。”
听叶丹宁这么说,孙嬷嬷松了口气,对青菱道:“扶姑娘回屋休息吧,好好伺候着,再出岔子,我也不管了。”
青菱点点头,扶着叶丹宁起身出了屋。
来时还有半边天光,此刻已夜色笼罩,院子里的席也散了,徐庄头喝多了,被人抬回了屋,只有几个人在打扫。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应该够了。
“回屋吧。”
叶丹宁收回视线,朝青菱笑笑,向正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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