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忘录 23:29
这几天在精神科实习,好像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男生,留的长发。主任跟我说,那个男生的幻想症状极其严重,连部分感觉都屏蔽掉,危险的是他还可能是那种只来一次的,如果放任他这样,可能会出现……
我晚上回家,大抵是疯魔了,看见一个长得像他的人就上前去凑,心里抱着侥幸,万一是呢?
周围昏暗,只有细丝的月光穿过狭长的巷子,给他镀上一层光晕,整个人都显得苍白,我凑近去看他的脸,桃花眼中却是暮气沉沉,左眼角两颗临近的小痣都带上了厌世感。
我记得他以前眼角没有痣,是我认错了吗?但从医学角度上说,人是有可能后天长痣的。
他的长发沾着冷汗,垂垂落在脸边,耳边。心脏跳得,好快。
我偶尔觉得这个世界像是被虚伪的神明操纵着,逼着想活的人去死,却又劝想死的人好好活着。
那人大夏天还穿黑色长袖,是想闷死自己吗?
也是,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毕竟从小学起他就这样,我问他的时候,他像只狐狸眯眼微笑,将话题转移别处。
荒唐,我怎么会对他念念不忘?
细想起来,可能是因为每次的轻微的不开心都能被他捕捉到,然后从他手里可以拿到一颗糖;每次我做的事只要是对的,他都是第一个出声支持肯定;还有很多细碎繁琐的小细节。和他在一起,心情就会很好,就会很踏实,所有的情谊都可以在他这里得到百倍,千倍的回报。
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连自己都哄不好还要去哄别人。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童年并不幸福,有一个糟糕透顶的父亲。每天他都要对着镜子练习用来粉饰家里太平的微笑,以及身上……
该死,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发堵。看到那个人在车上缩成一团的时候我就肯定了,绝对是他,是那个吕齐。
我估算他状态有所好转,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他那件衣服上全积着汗,吹久空调反而会冻着。
在他询问我名字的时候,我好想告诉他我是王晨瀚,可是十六年没见,他还记得我这个故人吗?我不敢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我说,“不用,分内事。”
可我又后悔,我好歹要试探一下,却话到嘴边只剩一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没有吧,如果以前我遇见过像你这样的好心人,我肯定会记一辈子的。”他说完后,头不自然地扭向窗边,刻意得能让人一眼看穿。
是不记得吗?还是不想提起?
我的心像纠缠在一起的乱毛线,一扯反而更紧,越想解脱越窒息。
小时候懵懵懂懂,对他一直穿深色长袖这件事好奇得要死,加上那时的教室没空调热得要命,我看他全身都是汗。于是趁他睡觉的时候悄悄把他的袖子卷起来。旁边也有几个好事的同学在看,小声督促我快点。
袖子下面藏着的,是几道触目惊心,像是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有一两道很新,衣服粘着血块,刚卷起他就痛醒了。
其他看好戏的同学都没意料到这样的发展,一片哗然,将他包围在猜疑与恶意的氛围里。
他冷冷地扫过我停在他袖子边的手,然后粗暴地拍走我的手,将袖子拽回原来的地方,自己翻开书本躲进里面。
他用这种方式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有着幸福童年的孩子。
那之后,他冷漠地将我放在了一堵墙之外,无论我怎样敲打墙的外壁,都换不来墙内人一眼瞥视。
直到我因为父母工作原因转学,他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迎面走过的时候,我挥手,他视若无睹地走过。那时刚刚十岁出头,怎样的孩子能把自己变得如此……我反复在脑海里掂量着合适的词语去描绘那个时候的他,可穷尽词库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
他想让我停在小区门口,然后自己走回去。“不用,我自己走下去,真的很感谢。”
一瞬恍然,我想直接把车开到自己家里,把这个不会照顾自己,还把自己弄得浑身是病的家伙给关起来好好养着。
我直接开口打断他试图逃开的想法:“你刚刚体温大概超过38度,加上……”
我必须确保你不会又让自己感冒发烧,不会把病都藏起来。
可那些语句只是堪堪停在我的嘴边,随后散成车窗外的片段景色。
他就那么自己一个人走下去,推开了我的手,然后一个人走入昏暗的夜色,就像十六年前他孤身面对其他人的恶意一样。
我好想冲上去,把他拉住,跟他说我可以帮你……
但那终归还是儿时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愿景,他如果真的需要别人帮他,为什么在面对施暴者的时候一句话不说?那天后他总是一副麻木的样子,连木偶在活动的时候都有隐隐约约的一丝人气,他却几乎不可见,像是被天生刻好表情的瓷娃娃,只有在濒临破碎时才得以窥得一丝脆弱感。
我临走的前几天,他的表情很淡,就像是丢了毫不相关的东西。
现在也像是这样,我对他而言,也是毫不相关的东西吗?
吕齐,你知道吗?
我好想跟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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