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
凌寒最后还是叩响了于家大门。
“谁呀!”一道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来者正是于正夔。
打开门见到凌寒,于正夔没有犹豫,“呸!”朝门口啐了一口;凌寒也没有丝毫犹豫,往后跨了一大步,反应能力堪比陆天眠。
于正夔手把着门,不拖泥带水地向内拉,想快速把门关上,凌寒则是向外用力拉着门钹,硬生生阻止了他。
几次三番的,于正夔终于恼了,他愤怒道:“我不想见到你,见到你们凌家任何人!婚已经退了,你还来做什么!”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所谓人在事上练、刀在石上磨……反正等等等等俗语都指示凌寒:忍。有求于人,我要忍。
凌寒尽量摆出一副端正的态度,轻声说:“家姐的事,且不说我与你都有不对,我们各退一步;而且也是三年前旧事……都过去了。今日我来,是奉命调查洛阳雪中尸一案,人命关天,还望大人放下你我之间那点小恩怨,积极配合。”
于正夔呵呵一笑,心里想着:点我呢,我还就偏不吃你这一套。于是他爽朗的说:“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不想配合我还就不配合了!我这个人就这点肚量,怎么,想要我配合,求我啊。让你姐姐来求我啊。”
凌寒没有想到于正夔竟如此蛮不讲理,态度恶劣。他一时语塞,不知道再说点什么来挽回局面。于正夔见凌寒敢怒不敢言,嘲讽的语气更甚:“诶我说你就这点本事?几岁的毛头小子就敢查我于家的事了。告诉你,那孙子死没死和我毛线关系没有,你也别在这儿疑神疑鬼的。就凭你姐姐那事,我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你什么也查不到、什么也捞不着,哈哈!”
于正夔在洛阳颇有人脉,几乎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耳朵,除了什么刀伤剑伤之外、这也是为何凌寒非要顶着屈辱来找他的原因之一。而且,凌寒听到于正夔这番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一时间也捉摸不透于正夔是真知道点什么还是纯纯唬他,毕竟于正夔此人尤其喜欢这些把戏。他脑子飞速转着,想多少套点话,也不算白来这趟。
于是凌寒只得笑笑,点头服了软:“大人何必如此言重,就算什么也查不着也不碍着您是不是?我本次来,也是事关大人清白。查清了不是对你我都好?”
“好小子,倒是赖上我了,你他妈想公报私仇就趁着滚远点!我说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滚滚滚!”于正夔彻底翻脸了,边说话边用力推了凌寒一把。本就站在台阶上摇摇欲坠的凌寒被他这么一推,霎时间失去平衡,向后摔去。
积雪被仔细清理过,很薄,凌寒从台阶摔落,顿时感觉骨头都散架了。早知不来了,明知什么也问不出,现在身上嘴上也没讨个好,我何必平白受这个辱?凌寒委屈的想着。摔这一跤也是要命,凌寒从头到脚刺刺地疼着。于正夔却没有丝毫心虚,说一声“晦气!”,末了直接甩上门,只留凌寒倒在雪中半天也起不来。
于正夔愤愤地回到屋内,便有小妾们关切地围了上来:“怎么啦?”“哪个不长眼的敢招惹我们公子?”……她们七嘴八舌地献殷勤,于正夔却没有心思逗她们玩儿。他陡然叹一声气:“算了。”小妾们不解,疑惑地相互对着眼。
于正夔抬手招了两个侍从“你们两个,出门搀一下凌予游,送他回家去吧。——如果他还坐在门口的话。”
两人也是不解,明明大人刚恨不得凌予游摔死算了,但他们也不敢多嘴,于是纷纷称是,出门去了。
凌寒确实还在门口起不来——地太滑了,骨头又疼,还没什么过路的行人。他正环顾四周找着办法,急得眼尾都红了。又忽然看到两个小厮从门口出来,怕又是来闹他的,凌寒眼里更是闪过一丝警惕。
而凌寒心里担心的并没有发生,那两位直直走到他的身前,把他搀起来,公事公办地说:“少爷令我们送你回家。”
凌寒心里只想着:于正夔有这么好心?他很不想受制于这两个手下,眼下又着实是没有其它办法,只好就着站他们起来,然后再给他们指路。
回到凌府,凌楣马上出来迎了。凌楣看着弟弟一身风雪的狼狈样,忙把弟弟湿透的大衣除去,震惊地问弟弟这是怎么回事。可凌寒觉得心力交瘁,没有过多解释,只请他姐姐为他烧点热水煮碗姜茶吃吃。凌楣自然是心疼弟弟的,忘了自己要与弟弟说的事,连连转到厨房为弟弟烧水煮茶去了。
凌寒摊在椅子上,心情很见鬼,却不好把今日见于正夔的事拿出来与凌楣说道惹起姐姐不快。他左手抻着桌子,右手缓慢地揉着腰。直到凌楣把姜茶与点心端来,他才坐端正。
红泥小炉在他们眼前腾腾地跳,一室的氤氲烘得凌寒稍微回了神。凌寒接过姐姐手里的茶,一口一口地抿。好舒服。他的眼睛都满足的眯起来了。凌楣看弟弟的状态稍微回转些,心里也放松了。忽然,凌楣一拍手,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了——
“凌予游!”
凌寒疑惑地看向姐姐:“我在?”
“那个……陆世子还在东厢房等你!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凌楣懊恼地说。
“嗯?”
“嗯什么嗯,别让人家等太久。”
“反正我没来之前也等很久了嘛。”
凌寒和姐姐撒完娇,端着茶缓步朝东厢房走去。纵使凌寒心有余:他自然很想知道陆天眠找他何事,最好是案件有什么新进展或新思路;但此时他的力气确实也不足,今早摔那一跤,现在他的腰腿还疼着,每一步路都走得十分痛苦。
好容易走到东厢房,凌寒见门未关,他便遣退下人,独自走了进去。厢房内陆天眠没有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最里边好整以暇地站着。身边的果子和茶也是一口没动。陆天眠站得放松,从他的神态中实在难以窥探他等了多久。
凌寒却知道,陆天眠在此,应该的确是等候多时了。
“怎么不坐?陆世子这是来了多久了。”
见凌寒瘸着腿走进来,陆天眠委实觉得有些好笑,但他生生忍住了笑意。陆天眠跨出两步把凌寒架在椅子上,又顺手扔了张毯子盖住凌寒的腿。他笑吟吟地回应:“不久不久,反正我也是闲着。这椅子不就刚好留给你的吗。怎么,今儿又遇着什么事儿了,谁敢把你打成这样?”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凌寒便有些气恼。他忽略了陆天眠的打趣,闷闷地说:“今天去找富家公子问话了。张谈瀛那边倒还好;于正夔么,以前我与他……有过节,他非但不配合,还一通骂,就势推我一把,把我摔在雪里了。”
陆天眠虽也是个爱打架生事的,但他没想到洛阳竟也有如此猖獗之辈。待凌寒说完,陆天眠马上半跪下去,撩起毯子,检查凌寒腿的伤势,见一片青紫,他皱眉道:“这又是滑又是冷的,肯定疼死了。部队里倒是很多雪里受伤的,我那儿还有塔城带来的治冻伤和外伤的疮药,我马上去拿点给你来。”
“怎敢劳烦世子。”凌寒默默把腿收回去。
“欸……怎么是劳烦,多见外。”陆天眠习惯了部队里彼此互帮互助、亲密无间的关系,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凌寒有些不好意思。
“那今天有什么收获吗?”陆天眠站起来,随意地拍拍衣服,接着问道。
“有。真给我猜着了。张府门口一直有守卫,而且确实听到了动静。”
“几天前?”
“三天前。一男一女两人,带着个拖车。”
“他们会不会造假瞒你?”
“不太可能,首先他们屋里头杀人扔到屋外头去,距离还那么近,这不合逻辑。只是我有一点想不通,既然听到动静,为什么守卫没有动作?”
陆天眠摇摇头:“冷呗。天那么冷,能心甘情愿守在外面已经是主子积了大德了,一男一女大晚上能闹什么事情,没什么大事他们当然不愿意动啊。”
这自然是凌寒这种没受过冷的小少爷没想到的,凌寒心里一哽,竟有些无言以对。
陆天眠撇了眼凌寒,眼中似乎有些揶揄,继续说:“当然,也有可能……”
“那晚主人在府里做什么大事,命令他们千万不要有动静。”凌寒抢了陆天眠的话说道。
“嗯。就是这样。譬如说我们第七师里面出来的,值班无论多晚多冷,是断不敢偷懒的。”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凌寒想。凌寒本人肯定是更倾向于第二种假设。他与阿木来桂接触过,他们眼见得都是忠诚又热心的好仆人,应该不至于犯懒;但是这府里发生的事又的确是难以靠猜想得出来的。他得去查。
凌寒有点思考得出神,下意识转腰拿点果子吃,转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腰伤了,势又收不及。要遭疼了。凌寒想。可是,疼痛却未如期而至——陆天眠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外袍叠成了一个柔软的枕头,垫在了凌寒的腰侧。
“谢谢。”凌寒捻捻衣服枕头的角。“世子冷不冷?”
“不冷。就洛阳这点小雪,我都习惯了。”
“对了,”凌寒终于松开眉头,隐然笑了:“一直是你问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世子找我所为何事?”
陆天眠环臂抱胸,挑眉一笑,道:“等着你点我呢。这样的,我还想起来,随着父亲与我回都的不还有各地商人么?洛阳会舞剑的不多,外地的就多了去了。查来查去也没人认得的不一定是家仆,还说不定是个生意人。”
“也是,若是外商进洛阳做买卖,且不说他们本身会不会有点功夫傍脚,其次商人带几个刀客再正常不过了。世子果然聪慧。可是……虽然商户入城必须有登记,但我家毕竟不在商会,这也难办。”
“好办。”
“嗯?”
“洛阳商会的会长以前是我父亲的部下,和我爹过命的交情,不过因伤退了一线。从前我爹就说他颇有头脑,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混到洛阳商会去,还讨了个会长当。如果是我开口要他这个人情,他不至于不卖我爹的面子。”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对了,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
“我昨天想到了这点,就顺道去打听了下。”
这未免也太巧了点,凌寒默默地想。但这可算是他今日收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他自然是不能无故怀疑人的。他只好说:“此事原与将军家无关,世子何必帮我至此?”
“哦,这个啊,是我父亲提的。”
“陆将军?”
“对啊。”
“令尊还真是……剑胆琴心。”
“害,”陆天眠一哂,“我爹只会舞剑,他可不会弹琴。”
“呃……好吧,”凌寒有些无语,也懒得与他费劲掰扯“剑胆琴心”与什么剑啊琴啊并无关系,他接着说:“那商会一事就拜托世子了。记得多留心张家的账目。”
陆天眠说:“明白了,你等我消息。”两人相对着,一个坐在楠木椅上,另一个站在殿前。彼此无言。
良久,凌寒才开口:“世子既然无事,不妨留下来吃个饭吧。”正说着,也没让陆天眠有拒绝的机会:凌寒直接差了小厮传话,让后厨多准备些好菜。陆天眠也就不再推辞。
红烧茄子,甜的。糖醋鳜鱼,甜的。东坡肉,甜的。叫花鸡,微微甜。蟹粉狮子头,微微微甜。陆天眠看着一桌子甜而精致的饭菜,多少有些欲哭无泪。吃惯了塔城的重口大肉,陆世子想:凌家人和我爹肯定是知己。
好在他也不怎么挑食,非常给凌寒面子地对着一桌子菜风卷残云,光是饭就吃了三碗。凌寒却对此非常满意:感觉有人与他抢菜吃,他食欲都好了不少;凌楣不愿意加入他们的争夺,只一味地叫陆天眠慢点吃。陆天眠见凌寒从碟子里夹走最后一个狮子头,神色还颇有些自得。凌寒笑着对他说:“上次与陆将军见面,令尊说过他是昆山人。这一桌子苏菜还行吧?”
陆天眠眉梢狂跳,心里想:这哪儿是还行,贫血的吃完都能从洛阳一口气策马狂奔到塔城了!但他着实不好拂凌寒面子,只说道:“成。”
一会儿,凌家姐弟还未吃到一半,凌楣眼见得陆天眠就快吃完了,她满脸的欲言又止。
陆天眠终于瞧出了些不对,“……怎么了?”他迟疑的说。
“没什么没什么。”凌楣连忙道。
陆天眠又莫名其妙地继续吃饭去了。
“小姐,您吩咐我们买的羊腿烤好了!还有十斤牛肉、烧酒也在这儿了!”厨子乐呵呵地从前厅探出来,“要不怎么说您运气好呢!本来都收市了,刚好就有一个摊子说‘客人原定的羊腿不要了’,我就收去了!慢用慢用。”他把烤的滋滋啦啦的羊腿、牛肉往桌上一摆,麻利的退下了。
“我……”陆天眠哪里知道凌楣还留了这一手。
凌楣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只陪着笑:“是凌寒没说清楚。留您吃饭自然是要准备些西北菜,我也在若羌待过几年嘛!只是现在也收市了,师傅们得绕一会才能买到牛羊肉,烤制也费了些时间,因此上菜慢了点,还望世子体恤我们招待不周。”
凌寒见他姐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把锅甩给他,嘴角不禁抽了抽。还好陆天眠及时打了圆场:“无妨无妨。我这武夫从不计较吃的。予游瘦,得多吃点肉才好。”
在这嬉笑中,三人终于都酒足饭饱,陆天眠也要启程回去了。
军饷不是时时刻刻都够的。别的将军还能指挥部下开两片私田种点东西充充粮,但塔城的战区就是一片不毛之地,种地简直是异想天开。陆天眠在塔城有多时饿着肚子,因此他极其珍惜粮食,怎么也不愿意浪费这上好的、白花花的烤肉。于是,他提议吃不完的他都打包带回去。凌楣也爽快地帮他装起来。
临别之时,天已经完全沉下来,没有飞扬的雪,一片白色静静躺在地上,十分安详。陆天眠拿着一大袋子肉与凌寒告别。凌寒还是那个话术,说等过段时间闲下来一定登门拜谢,又说叫陆天眠有消息一定要联系他。陆天眠连连点头,也嘱咐凌寒身体力行,不要过于操劳,再被人揍了就来找他。“予游你饱读诗书,自然有你一番道理;我倒没什么本事,以前我爹让我好好念书,我觉着没用,就打哈哈混过去了,唯有打架是我的专长。”
家里还在热热闹闹地收拾,这种喧嚣却好像被这门隔了很远似的。陆天眠以凌寒身体不适为由,不要他多走路;凌寒却犟着非要送他到门口。于是他们的道别便是在家门口了。
目送陆天眠远行的身影,半晌,凌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被雪覆盖的,古今有多少事;被夜遮掩的,善恶又是几般。雪中呜咽哭泣的人儿啊,让我还你一个真相。
作为一个广东人到江苏读书,窝的感受就是:人萌萌哒、菜甜甜哒、秋美美哒、天气冷冷哒!
喂有冇搞錯啊!廣東都係十二萬分先着長袖嘅!![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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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一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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