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起，封门村变了个样。
在张海德的记忆里，天越来越黑，月亮在空中渐渐看不见形影。
村里的那场寒病不知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那段时间村里四处是出殡的人，气氛是黑色的。
在那之后，村庄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快乐的气息。张海德也闷闷不乐，因为小眉姐姐死了。
直到有一天，村里一户边缘的穷苦人家换上了新房。
一开始，大家都默契地装作没发现。直到又有一户人家换了新屋。
一户又一户的人家换上了新衣服、新屋，从来没有人过问，村里渐渐少起来的女孩儿去了哪里。
张海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天，他的玩伴里再也没有了女孩，月亮也消失不见。
张海德被父母连夜送去最近的复子市，离开之前，他回望这座自己生活了7年的村庄。
他看到了小眉。
她在冲他笑。
·
“……”阿清默默灭了烟，没有说话。
潇楚楚难得正着身子，她听完想了一会儿，问：“你是说，你们这一整座村庄，都在靠卖女孩配阴婚赚钱？”
张海德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的村？”
“……”张海德闻言张了下嘴，停顿片刻，闭眼叹了口气，“我和佳佳结婚后不久父母就离世了，我们是给他们送葬时回来的。”
潇楚楚好奇：“你父母刚刚去世吗？”
“不，他们已经离世三年了。”
“那你怎么还不带着你妻子走呀？”
“……”
张海德苦笑：“我也想带她走，可在这个时间停止的地方，我根本走不出去。”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啊。”
“佳佳是可以走的，但她不愿意离开……说到底，都是我连累了她……”
潇楚楚无奈地撇了撇嘴，她靠到一边墙上，漫不经心道：“这么说起来，你才25岁。怎么你说起话来一股老人味呢？”
“不要太悲观嘛兄台，你们都已经凉了，大不了到时候一块黄泉底下再相见咯。”
阿清翻了潇楚楚一眼，她拍了拍谢衷云的肩，冲后面漫天火光使了个眼色。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阿清回身凝视张海德已经濒临消散的身体，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不过，我想问问你，对另一件事有没有兴趣？”
张海德后知后觉，有些不解：“什么事？”
阿清闭上眼，随意向后一倒，靠在谢衷云肩上。
她笑盈盈地指了指面前的漫天火海。
“报复，有兴趣吗？”
·
红门大院内，众人忙忙碌碌。
“上酒了！让让！”
“哎！让点道！长没长眼睛啊！”
红色的桌布依次铺好，一桌桌酒菜摆上。一个胖子远远坐在主堂里喝茶，很是满意。
“这才有点服务的态度嘛！我花这么多钱，可不是让你们来给我瞎糊弄的。”
“是是，胡老板。之前那个姑娘的事儿是个意外，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了。”
胖子放下茶杯，笑了笑，冲旁边谄媚的矬子使了个眼色。矬子会意，赶忙凑上去。
“这笔生意好好办，以后像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出现！”
他那双商人独有的狡诈眼睛四处瞟了瞟，继续道：“这些生意背后的老板那都是大人物，办成了保你荣华富贵，办不成……”
他拍了拍矬子的肩：“办不成……那你我，就是下一个替死鬼。”
矬子打了个寒颤，连连应好。
两人又闲聊一阵，就见外面有人来通报。
“两位老板，吉时到了，可以出嫁了。”
“行，那就走吧。”矬子起身便走，刚走了两步，却见胡老板呆坐在原地。
“怎么了胡老板？”他当这老狐狸又有了什么心思，忙回身去问。
而胖子不语，只是呆呆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矬子不解，他又叫了两声，见没反应，便上手去拍。
“砰”。
“胡老板！胡老板你怎么了！”
胖子的身体直直地倒在地上，矬子这才察觉出不对，冲上去便探：“人死了！”
“难道，他不该死吗？”
矬子大惊，回过头望向院中。
重重红桌红烛之中，静静地立着一个人。
她盖着红头纱，一身艳的滴血的嫁衣拖在地上。
“你！你！你是谁！”
“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瞬之光，这抹鬼魅妖异的丽影闪至主堂门前。
“你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吗？”
“我们不是前几天才刚刚见过面吗？”
“你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来人啊！救命啊！”
红影一步步逼近，屋里屋外，所有人一时间都被吓软了腿，不得动弹。
突然，她停在门槛前止住不动，只是静静地望向地上吓尿的矬子。
“潇楚楚，你怎么不走了？”
“……”潇楚楚沉默了一下，超小声地嗔怨，“不能怪我嘛，这裙子，卡脚。”
阿清一巴掌拍在脸上，她沉默半晌，把手中亮起的小白卡塞回大衣口袋。
“怎么？一千一张，现在觉得用在她身上不值了？”谢衷云戏谑地问。
阿清回头笑着还给她一个眼神：“反正用的是你的。”
谢衷云：“出去都是要还的。”
“出去你能找到我再说吧。”
“我提醒你一下。”谢衷云伏在瓦砾上，仔细地观察着院内的情况，“你现在已经欠了我起码15万了。”
她略微歪过脑袋：“打算怎么还？”
“……”阿清一时无语，她和谢衷云对视片刻，“亲都亲了，送我15万就当包养费呗。”
“你能不能别拿这个说事？”
“不能。”
“老大，可以动手了。”赵晨馨的声音从谢衷云手中的白卡里传来，似乎有一分烦躁。
谢衷云：“那就动手。”
阿清一言不发，转身从屋顶跳了下去。
“潇楚楚，动手。”
潇楚楚收到信号，轻笑了一声，轻轻抬起左手。
“喂，做坏事之前，怎么不想想有没有报应呀？”
她笑嘻嘻，刹那间手边银色刀光闪过。
……
“哎——呀——”潇楚楚随意坐在主堂的红木椅上乱摇，她随便踹了一脚一旁被她打晕的矬子，把他踹远一点。
“怎么不杀？”
“姐姐来啦。”她笑盈盈地看向门口，“我都说啦，我是个很善良的人哦，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阿清翻了她一眼，她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唤出冰晶，手起冰落。
滚烫的血溅到潇楚楚衣袖上，她一瞬间皱了皱眉，但转瞬便恢复正常。
“对这种人，用不着手软。”
潇楚楚伸了伸懒腰：“没办法嘛，谁叫人家人美心善呢？”
阿清又翻了她一眼。
她转身走出去：“走吧。”
潇楚楚难得没什么表情，跟着她默默走了出去。
阿清径直越过满院子晕过去的大汉，走到正中央已经摆好的棺材前。
她轻轻拍了拍棺木，漠然离开。
“解决了？”谢衷云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扔去一颗火琉璃。
阿清接过，握在手中。
她头也不回，随手向后一抛。
正巧砸在潇楚楚脚边。
潇楚楚：“？”
潇潇不语，只一昧地翻滚躲避。
阿清：“……手滑。”
“……”潇楚楚沉默地看着她，“果真吗？”
熊熊烈火转瞬间便冲天窜起，吞没了整个大院。而阿清并没有放过其他地方，一时间，整个村庄烧成一片火海。
几人站在封门村的村匾门楼前，默默注视着这场火。
苏清沫抚了抚肩头的白猫，说道：“时间不多了，张海德的灵魂要撑不住了。”
“那就开始吧。”阿清道。
白猫“喵呜”一声，吐出两口烟雾，倦倦地蜷缩回苏清沫怀中，止不住的蹭毛。
而被她吐出的两口烟雾在空中旋转，渐渐凝结成两个人形。其中一个明显比另一个要淡很多。
张海德缓缓睁开眼，看到身旁妻子的那一刻，似乎终于放下心。
“我答应你的，放她走，我做到了。”阿清冲他说道，“现在，她可以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我不会把她留在这个地方，也不会继续折磨她的阴魂。”
“……谢谢。”
张海德的目光一直淡淡的凝在身旁的妻子身上，他的手指想要轻轻碰触对方的脸颊，却又怕惊动，收了回去。
女孩灵魂的颜色是烟雾般的蓝色，她静静闭着眼，没有醒来，但灵魂状态却很稳定。
“我知道，我就快要消散了。”
张海德眷恋地又看了佳佳一眼，终于狠下心转过头：“你们不是他们那类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我最后最后，求你们一件事。”
“她受到的灵魂反噬很强，醒来后应该不会记得之前的事。”
他重重鞠了一躬：“请你们，不要告诉她我们的事。”
“还有……那个孩子。”
火光蔓延，世间难得一见的满天红光照耀着夜空中那两个蓝色的灵魂，像是一把被太阳填满的伞。
“我这一生，从不后悔我的选择。”
“却唯独，对不起你一人。”
“佳……佳……”
谢衷云拍了拍阿清，为她递上一支烟。
张海德的浅蓝色灵魂最后垂下一滴泪，在对妻子的无限思念中，崩溃离散。
而那一秒，那个女人睁开了眼。
她看到很美很美的蓝色。
就像……她最喜欢的海。
奇怪。
明明是这么好看的海。
她却莫名想哭。
就好像这片海里的，不是海水。
是她爱人的眼泪。
[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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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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