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刀落，芦娘的头颅掉落在地。
李语清和季一清异口同声：“江妄……”
绿色的液体从她的脖颈渗出，整个身子慢慢干瘪。
这芦娘早已身亡，不过是执念所化的身躯罢了。
沈妤猛的回过头，极速冲向即将坍塌的异界。
方才出来紧急，没有把那些孩子带出来。
江妄抬眼的瞬间看到沈妤的衣角，似有所思，随即将刀插回刀鞘中。
异界里的空间逐渐紧缩，沈妤眉头微蹙着急万分。
她将匕首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刀，鲜血恍若青烟漫出，往四周散去。
红线慢慢将那些小孩放下，沈妤看准时机将他们一个一个接下。
她指了指通往外界的缝隙，温声说道：“看到那个口子没有，从那里出去。”
小孩们也没有哭闹，点点头一股脑的往外面跑。
“你是谁？”沈妤朝着虚空喊了一声。
与之前的手法一致，沈妤不信世界上有两个行为习惯一模一样的人。
低沉的声音从四周响起：“你总会知道的……”
异界的空间越来越小，沈妤的手猛的被人扣住，她回过头，看到来人不可置信的呆住。
想不到他会来救自己。
江妄的脸上带着怒意，他冷冷说道：“还愣着做什么。”
沈妤不紧不慢的手回收，将匕首的刀尖藏入袖中，趁着江妄不备，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
江妄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沈妤则将匕首插回刀鞘中。
李语清迎了上来，扶住沈妤：“沈妤，没事吧？”
沈妤抿着唇摇摇头，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将手往后藏了藏。
“怎么了？”李语清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拉过她的手。
衣袖已经被染红，整个手腕触目惊心。
李语清眼神惶恐，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放下，拉过她那只未受伤的手，坐在凳子上。
又从包里拿出几瓶药来，摆放在桌子上。
她轻轻挽起沈妤的衣袖，又对着季一清吩咐道：“你去打盆清水来。”
这芦娘虽已不是人，但是生活在这里，有些东西还不荒废。
季一清点点头：“我这就去。”
一群小孩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对沈妤说道：“姐姐、姐姐……你受伤了……”
沈妤脸色苍白，像是失去了所有血色，她抬起未受伤的手，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女娃娃的头：“姐姐没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女孩低着头，苦苦思索，后面才支支吾吾的回应：“我跟家里人吵架了……后面不知不觉就被她带来了这里。”
沈妤：“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小女孩脱口而出：“我家在陆家村。”
“我家也在陆家村！”
“还有我……”
“我也是……”
沈妤：“你们都是陆家村的？”
一众小孩点点头。
李语清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办一些了。”
既然这些孩子都是陆家村的话到时候一起送回去，就省了四处奔波的时间。
沈妤笑了笑：“你们先等一下，等姐姐把这个伤口处理好了就送你们回家好不好？”
“水来了。”季一清端着一盆水从门口进来。
还冒着热气，显然刚刚烧好的。
李语清接过那盆水，夸他：“做的不错。”
季一清嘿嘿的笑了两声，十分自豪的挺起胸脯：“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用冷水帮妤妹子清理伤口呢……”
目光却似有若无的落在李语清的脸上，像只等待主人奖赏的狗。
李语清用帕子浸了水，没分给他一个目光。
季一清撇撇嘴，垂头丧气的走到江妄的身侧。
李语清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掉手上的血：“你不知道刚才你突然进去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江妄站在她们对面，目光直直落在她那被血染红的手上，李语清将周遭的血擦拭干净。
伤口平滑，并没有多余的擦伤，不深不浅，看似触目惊心，其实并没有伤到筋骨。
“沈小姐视乎对这阵十分熟悉。”
漠然的声音响起，沈妤怔了一下。
沈妤同大家解释：“之前家中出现过类似的事，所以知道阵眼所在，一时心急就进去了。”
“哦~”江妄的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并没有着急反驳，继续问道：“你这伤口倒像刀伤。”
李语清清理的手一顿，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刚才一时间没注意到，如今江妄一说，确实像刀伤。
她张开手心，那处还有一道伤口，她另一只手指了指掌心：“这，是破阵时以血为引割的。”
又指了指手腕处那道狭长的伤口：“这是红线割的，异界里有些红线很细，它缠了上来在手腕处划了一道口子。”
几个小孩也撸起袖子，露出在异界里被勒出的伤口，走到江妄的面前纷纷举起：“我的也有，它真的很厉害……”
江妄低眸，那些小孩的手上有很多划痕，他抿抿唇不再说话，这些疤痕显然和沈妤不同。
季一清看了几人一眼，蹲在小孩子们的面前，心平气和地说：“等下去让姐姐帮你们处理一下。”
沈妤挺直腰，神情坚定的望着江妄，学着他的语气：“江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藏住眼里的算计，她知道江妄不会那么傻，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后面他可能还会继续试探自己。
她也不是有心隐瞒，只是那人说过，出门在外不可轻易暴露自己的实力。
江妄看向她，眉眼弯弯，轻嗤一声：“没。”
李语清替她包扎好：“这两天不要提什么重物，更不能沾水了。”
她深深的看了沈妤一眼，叹了口气后起身。
但愿沈妤不像她，希望自己没有看错。
沈妤对上她的眼神，心里纠结一会，喊了一声：“语清姐，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李语清神色微动，问道。
沈妤扭过头：“让你们担心了。”
也欺骗了你们。
李语清原本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缓缓露出微笑来：“无事，以后不可如此冲动了。”
几人收拾好，领着一众孩童上路。
好在陆家村离得并不远。
小安子拉住沈妤的衣摆，两眼放光，指着村口的石碑欢呼：“我家就在这里。”
一群人乌泱泱的从里面走出来，有些拿着棍棒，有些拿着菜刀。
季一清见势不妙，把一小孩往前推了推，他们总不能伤害自己的孩子吧。
一白发妇人从人群中被人抬出来，她双眼半眯着，看到他们，她颤抖着抬起手来，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后大喊一声：“还我的孩子……”
一小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瞧见妇人身侧站着的人，她撒腿就朝他们跑。
“爹……爹……”她张着手，冲向他们。
那人热泪盈眶，将妇人交到一侧的人手中，朝着小孩奔来，他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像是要将月儿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他颤抖着声音：“月儿……”
又扣着月儿的肩膀，让她在自己的面前转了一圈，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冲着一众乡亲大喊：“是月儿，她回来了……”
一群人冲了出来，直奔李语清他们而来，李语清领着几人后退。
万一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人贩子，最少都要先挨一顿打，先远离一些再说。
白发妇人拨开身侧之人的手，哆嗦着腿走向相拥的二人。
是月儿回来了，她的月儿回来了。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地上，身子仍然往前爬去。
“月儿，是娘……”她哑着嗓子，眼泪早已糊了一脸。
壮汉牵着月儿快步走近，将白发妇人扶起来。
眼前之人的容貌不像记忆中的模样，月儿茫然的端详了好一阵子。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还这般小，母亲的头发变得那么苍白，分明她们之前还见到面时母亲容光焕发，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月儿娘愣愣的看着她，用手在她的脸上仔仔细细的摩挲，眼里满的失而复得喜悦。
她将月儿推开侧过头咳了几声，虚弱开口：“月儿，是娘啊……”
月儿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是了，她的娘耳朵下面有一颗大大的红痣。
忽的，月儿流下泪来，抱住白发妇人：“娘。”
她看过很多死了的人都是白头发的，娘是不是也要死了，可是那些人的孩子都很大了，她还那么小，月儿哭的越发伤心。
“娘，你别死……”
“娘不死，娘不死……”
忽的，人群中响起一人尖叫声。
“我的玥玥呢，我的玥玥呢……”
她跌在地上，衣裳沾上一些灰尘，头上的发髻散下来，活脱脱像个疯子。
为什么，她的孩子不在。
她在这些穿着一致的孩子来回看，始终没有瞧见她的玥玥。
她猛的起身扑向李语清她们，沈妤躲避不及，手被她紧紧攥着，伤口撕裂让沈妤不由倒吸一口气。
她的脸上满是疯狂的怨恨和绝望，她冲着沈妤尖叫：“你把我的孩子藏哪里了，藏在了哪里……”
沈妤想要后退，却被她紧紧箍着无法动弹。
江妄瞥见沈妤的手上有血渗出，他上前两步，手打在妇人的手腕上。
他轻轻拉过她的，让沈妤躲在自己的身后。
妇人吃痛松开了手，瘫在地上哀怨的看着几人，她指着江妄破口大骂：“是你们害了我的玥玥……我要你们偿命……”
小安子松开自己父母的手，冲到江妄的面前，张开手挡住那人，稚嫩的声音却不失坚定：“不准你伤害沈姐姐他们……”
更多的小孩子围了上来，挡住了那妇人。
围着的乡亲面面相觑，人群中有人开口：“玥玥娘，或许他们不是坏人……”
“是啊，哪个人贩子会把拐了的小孩送回来。”
她怨恨的目光扫过众人，疯了似的质问吼叫：“你们的孩子都回来了，自然向着他们说话，可是我的玥玥，她在哪里。”
有人上前将她扶起来，安慰道：“玥玥娘，我的孩子也没回来，你也别太伤心了，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
沈妤从江妄的身后探出半边身子，眼神落在某处。
她思索一会，开口道：“夫人节哀。”
异界已破，被困住的魂魄已经消散，无碑、无人祭奠，她们就会变成怨灵。
几人瞳孔震惊，纷纷看向她，不可置信的开口询问：“你说什么？”
远处的阴暗处有虚影冲她咧开嘴笑，她猛的想起在破屋子中捏碎的那具傀儡，心中一凉。
李语清低声惊诧：“沈妤……”
沈妤眼神示意她：“语清姐别怕，我有自己的打算。”
她想了一会，沉沉开口：“我可以让你们见她们最后一面。”
玥玥娘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有人将她扶起来架住。
有人小声的嘀咕：“姑娘，有些话不能乱说啊……”
沈妤摇摇头：“我没有胡说八道，还有十二个孩子没有回来，他们大多失踪了三年以上，我可以让你们见到她们最后一面……”
那些怨灵需要超度，而生者也要往前走了。
按照时间推算，已经被献祭的小孩最晚是三年前。
有一壮汉拨开人群，走到沈妤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他将头伏地：“求姑娘让我见见我家妹儿。”
他的孩子已经失踪八年有余，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倒不如见她一面，了了这些年的心愿。
“你不必跪我。”沈妤将他扶起：“去你家吧。”
“请随我来。”
沈妤看向众人：“谁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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