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大叔的带领下穿过人群，李语清低声开口：“沈妤，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就算她们已经死去，但是家人起码还能靠着这个念想活下去。
沈妤认真的说道：“就算留着生的念想他们也不会回来了，生者有权知道，况且，怨灵不解决也会留下祸患。”
“怨灵？”李语清不解。
他们捉妖师只知山间精怪，亡灵一事倒是没有解决过。
沈妤神色淡淡：“异界已塌，那些亡魂也跟着过来了，只有不断吸人精气它们才能留在这世间，但是如果有家人供奉超度，或许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李语清探究的目光落在沈妤的身上，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面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在看什么？
很快那壮汉便领着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中。
茅屋很小却收拾得很干净，他领着几人坐下，又是挪凳子又是倒水。
他动作慌张，脸上挂着几分窘迫。
他手足无措的站了好一会，忽的扑通跪下，头磕在地上：“姑娘何时能让我见见我家孩子？”
“你别着急。”沈妤站了起来，双手落在他的臂弯，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她扭头看向李语清：“语清姐，麻烦你们出去一下。”
这里只有这一间屋子，只好委屈他们去门外等待了。
“好。”李语清点点头，眼神示意江妄和季一清。
三人并肩着走出去，江妄转过身子，半眯着眼看着沈妤，这人看着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慢慢的将门拉上。
沈妤漫不经心的侧头看他：“见她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壮汉连连点头：“只要能看到我儿，你让我做什么都得。”
“首先就是要为她立碑，香火供奉三月，你可能答应？”
壮汉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好一会才开口：“夭殇之人立碑跟香火供奉都不合礼数啊……”
夭殇之人并无后代，香火供奉如何使得，更何况给夭殇之人立碑会影响家中运势……
沈妤锐利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冷哼一声：“不合什么礼数？”
壮汉扭过头，躲开她的眼神：“只怕……只怕会……影响运势……”
沈妤转过身子，观望了一下屋中陈设，开玩笑道：“你这运势还能差到哪里去。”
礼数，这种东西谁提出来的谁有理，从来也没有实质性的奖赏惩罚。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苦笑：“好像也是。”
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有什么运势好影响的，无非不过他这条命罢了。
沈妤再次开口：“只要不做亏心事，老天不会针对你的，坏这一时也不会坏一世。所以立碑供奉不会损你运势，这么做只是为了能让亡魂得到慰藉。”
“是我肤浅了。”他羞愧的低下了头，诚恳的说道：“我答应你，立碑，然后香火供奉。”
“你说的话它都可听着，若是做不到受难的就是你。”沈妤背过身子，低低的说了句。
刀起刀落，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刀，鲜血在地上溅出朵朵曼珠沙华。
壮汉往后挪了一小步，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中的匕首，她的声音小的就要听不见。
“以血为祭，慰亡灵。现！”
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攀了上来，他浑身一哆嗦。
僵硬且缓慢的低下头，只见一张灰白的脸，它双眼无神，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他浑身一哆嗦，呆呆的看着它很久以后才开口：“小鱼儿？”
它点点头，抬手扯了扯他的衣摆。
壮汉瞬间浑身无力，跪坐在地上，抬起手来仔仔细细的描绘它的模样。
“小鱼儿，真是你……”他像是受伤的野兽，痛苦的呜咽：“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偷跑到哪里去了……”
他扬起手来想要打它，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制住，转而抹了一把眼泪：“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找你找的多辛苦……”
孩子没了，爱人疯了没多久也去世了……
它低下头，额头轻轻的触碰他，抬起手来替他擦拭眼泪。
“时间到了。”沈妤垂眸淡淡开口。
地上的血慢慢干涸，左手食指抽动，连带着心脏拧痛。
他张开手想要把小鱼儿搂住，却什么都捉不住，小鱼儿身体浮出蓝色荧光，一点点在他的面前消散。
他爬到沈妤面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语气焦灼慌乱：“你神通广大，求求你，救救她……”
他就只有这唯一的牵绊了，既然眼前的人有办法让他们相见，是否有机会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不能。”沈妤摇摇头：“但是你若是按照我的要求去办，它会去轮回，没准你们还能续缘。”
他颓然的瘫坐在地上，拧着眉，眼里流转无尽的痛楚。
良久他才点点头：“好，我会遵守的。”
沈妤瞥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过身子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长长的舒了口气。
刚打开门，外面的人就围了上来。
几人的目光落在沈妤的身上，随即又看了看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人。
李语清担忧开口：“没事吧？”
沈妤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珠，唇瓣毫无血色。
她勉强一笑：“没事儿，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跟来的怨灵有很多，今天天色已晚，沈妤打算先在这里歇下来。
“也好。”季一清点点头：“这几日住在山中，现在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江妄没有说话，目光一直落在她的手上，指尖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藏在袖中只能窥见一角，目光向上移动瞥见腰间的匕首泛着寒光。
心中猜疑，这匕首是个吃血的物件，以血为引，倒是有趣。
几人心照不宣的不再说话，沈妤总觉得心口空了一块。
好不容易找到了歇脚的地方，她把自己关在房里。
心觉几人应该不会出来了，才下楼找小二要了些黄纸。
小二倒有些难住了，黄纸店里应该不会备着，翻箱倒柜好一阵子才找出落了灰的黄纸。
他递给沈妤，略带歉意的说道：“客官，如今店里就只有这点了，你若是还需要我去外面给你买。”
沈妤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在手心里摊开，虽然沾了很多灰，但也还可以用：“多谢你，这就够了。”
“沈小姐难得出来。”身后传来江妄的揶揄声。
江妄挑眉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仰。
沈妤背着身，不着痕迹的将黄纸藏好：“多谢。”
小二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想来也是个硬茬，点点头逃似的离开。
沈妤转过身，对上江妄弯弯的眼，神色淡淡的回答：“饿了，出来找吃的。”
江妄轻呵一声，抬脚，一步一步走近她：“看沈小姐还能出来觅食，这客栈原来吃饭不要钱。”
“语清姐刚给我一些盘缠了。”沈妤掏出几枚铜板，在手上颠了颠，抬起手来放到他的面前：“我并不是身无分文。”
鼻端是淡淡的血腥味，江妄神色一怔，直起身子往后挪了挪，一字一句道：“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
沈妤将铜板收回，无所谓道：“伤还没好，有血腥味不正常？”
“是吗？”江妄探究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
“嗯。”沈妤点点头，抬脚离开。
没再理会身后的人，沈妤头也不回的离开。
四周人来人往，吵闹声不绝，沈妤却觉得毫无生气，周身泛起一股寒意。
她警惕的观察周围，手在匕首上来回摩挲，低声警告：“若敢胡来，我让你们魂飞魄散。”
隐在暗处的恶灵呲着大牙冲她大笑，双眼空洞无神，抬手指着她又指了指它们自己。
有人经过它们的身边，那人只觉得一阵寒意，用手搓了搓手臂，缩着脖子：“怎么突然那么冷。”
恶灵攀在他的身上，四肢将他缠住，歪着头冲沈妤挑衅一笑，其它恶灵见状紧紧跟在它的身后。
沈妤冲它们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心。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沈小姐兴致不错。”
江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瑟瑟发抖的人。
沈妤转过身子，对上他的眼，浅浅的叹了口气：“江公子总喜欢跟在别人的身后。”
每次都在她的背后喊她，搞的她像是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一样。
江妄指了指前面，面色平静道：“我要回去，路在那里。”
他确实不是有意跟着她，只是碰巧要回房又遇上了她。
“哦！”沈妤面色不改，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沈小姐先走。”江妄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沈妤将手收回，转过身子，让她走就走。
江妄迈大了步子，跟在她的身侧：“你可以看到它们？”
刚刚沈妤站在这里比划什么，肯定是看到了她之前说的恶灵。
恶灵和妖物不同，妖物有实体而恶灵没有，他们捉妖师如果借助一些外物也是可以看到的，但是沈妤似乎可以直接看到它们。
江妄已经对她有所怀疑，沈妤没有打算隐瞒，面色沉静道：“阴阳眼。”
所谓阴阳眼，一般被认为是能够看见阴间鬼物的眼睛，通常只有一只眼睛能够看见鬼，又被称为鬼眼，世所罕见。
“难怪……”江妄垂下眼帘喃喃自语。
“江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沈妤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他。
江妄低下头，对上她的眼，柔光流转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的影子，见他不说话它的眼睛眯了眯。
“你……是何人？”江妄低沉着嗓音问她。
这双眼和那人如出一辙，面容还如此相似。
沈妤认认真真的回应他：“我叫沈妤，被贼人逼迫跳崖被你们所救，这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们。”
江妄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这点没骗过我们，那其它的呢？”
“你自己猜啊！”沈妤扬起声音，眼里满是挑衅。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们对自己有恩，沈妤不会对他们动手，就算他们发现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不会伤害他们。
这几天她偶尔觉得，在他们面前自己倒有些有恃无恐了，但又时常担心他们将她窥探。
江妄摇摇头往后退了退，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小狐狸的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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