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京城南边格外热闹,也只单单热闹了这一家歌舞赌坊。
吆喝,骰子,牌九之声不绝于耳,偶尔能听见里面莺莺燕燕歌舞曼妙,周围酒家关门打烊,更显得这里妖魔乱舞。
可想而知,在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
长长的台阶上突然踏上两个人的脚步,燕域门出府后就去寻了路空谷,二人并肩来到这家舞坊。
“你怎么亲自来同楼娘子打交道?以往有什么命令都是让童婉与她传递消息,难道你要下场子?你又不是没钱。”路空谷打趣道。
燕域门只答非也,少顷又感叹了句:“你这嘴真是让我好生头疼。”
二人一路上到三楼,一楼四四方方的戏台被圈在层层叠叠的阁楼中,更显得舞姿魅人,那跳舞的女子竟是满头银白,虽带着面纱,却一看便知是世间难得的奇色。
燕域门却无心观赏,转过身去问道:“她为何以纱覆面?”
“说是什么女子容貌不易轻易示人,一旦上台,轻纱覆面,倒是更添春色啊。”路空谷展扇掩面而笑。
“……过几日,叫微瑕斋打副钗环,赠予她。”
他吩咐了这一句便不再看台上之人,倒是路空谷半倚半靠在栏杆上,向台上张望。
“那不是……路空谷那家伙吗,怎么带人到我这来……”台上红衣舞姬微微一动眼眸,飞身跃起,身姿轻盈,直跃上二层楼。
众多看客皆是大感讶异,纷纷议论,场上迅速上来一批新的舞姬,很快将四周的杂乱声渐渐平息下去。
“哎呀,你看你看,我就说这女人还不死心,看见没,她一准是看见我又看见了你,待会就要让棋柒过来喊我们去她的房间。”路空谷故作不安。
燕域门闭了闭眼,有些不想理他。
过不多时,一名粉衣侍女朝着他二人这边走来:“请二位公子随我来,我家姑娘请二位饮酒。”
路空谷上前一步道:“棋柒,莫要不识人,好歹你也给我倒过一杯茶,怎的转头就忘?”
“哟,”燕域门倒是大为惊奇:“掺了料的茶你也敢喝,什么时候这样勇气可嘉了。”
路空谷回头嬉笑道:“这不是佳人手下留情,侥幸逃过嘛!”
他又对棋柒道:告诉你家姑娘,我二人熟门熟道,不许要你带路。”
“这位公子……”棋柒看了看燕域门,终究没再问下去:“是,奴婢告退。”
待她走了,路空谷对燕域门道:“你打算问点什么,是吗?”
燕域门不答,二人进了一间雅室。
“我的确要问,这赌坊不是白开的,她经验不足,未免让我担心这赌坊会不会引人注目。”
门外,金铃轻响,身姿曼妙的赤足女子轻移莲步,素手推开木门,声音清脆道:“云公子这是在说奴涉世未深么?”
说罢又自嘲般一笑:“这倒也是,不过奴涉世未深却也不是不能探听消息,有的时候,经验与小心谨慎是不冲突的。”
“况且,偶尔露出破绽也是可以引来蜂蝶的,不是吗?”
对面站着的白衣人一顿,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那我就先洗耳恭听一番,你探听到了谁的口风,又知道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关西楼抢上一步,拉进与燕域门的距离:“公子你且附耳过来,奴只说与公子一人听,可好?”
他难掩面上厌恶之色,喝声:“退后!”
也亏的路空谷上前横在他二人中间,才拦住燕域门发火:“那个楼娘子你还是站远一点说吧,他这个人你也知道的不喜欢这样你说你……”
关西楼观察了一会,悻悻然地往后退了小半步:“那好。”
“几日前,采茶庄这个据点被拔除,路空谷这家伙查出来的,乃是离王段庭城的手笔,离王这个人很敏锐,他一定察觉到了我,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手下之人停下动作,暂时不会引起怀疑。”
燕域门挥了挥手,往门外走去:“知道了,我找机会跟这位离王殿下会会,我先走一步,告辞。”
路空谷随后跟上,临走前还不忘跟关西楼挥手作别。
关西楼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厢房中,有些失落地嘟囔:“哎呀哎呀,真是无趣,这帮人不懂半点风情,还不如……”
“还不如婉婉跟我聊的来。”她回身,面前已落下一个红衣金甲的少女。
少女面似敷粉,一双圆滚滚的桃花眼好奇地看着关西楼:“西楼,怎么?银尘君还是没松口么?”
关西楼冷哼一声:“他自诩是个名人雅士,不肯为了我一介风尘女子舍了家国情怀,松口?这辈子如果能听见他松口,他就不是银尘君了。不过说到底,还是珀耘天宫培育出的人,就是不同。”
珀耘天宫,祁涂境内一所隐秘的学府,据说飘渺无影,没有准确的位置,但从中培育的人才,无一不是天之骄子,腹内有乾坤的谋士能臣。
资历最深,也是最老的佞游先生,即燕域门的老师,是最初建立珀耘天宫的始创者之一,传言已经活过了一百五十余岁,却鲜少有人知其人。
“你看开点,难道就一棵树上吊死了吗?”童婉的话将关西楼从思绪中拉回。
“……不然呢?”关西楼目光悠悠,投向窗外。
燕域门出了赌坊,路空谷跟在他身后继续唠叨:“哎,你就这样走了?离王都快调查你了,你还这样漫不经心地,关西楼可不是个省心的,保不齐……”
“保不齐离王会从她入手,顺藤摸瓜查到我?”他一挑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嗯。我也调查过他,此人阴枭孤傲,手握重兵,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如果真的是他要查我们的话,需得小心应对。”
“你的办事能力我还是放心的,就是关西楼,是个不好把控的变数。”燕域门点头,认为路空谷的担心确有道理。
路空谷犹豫片刻,还是叮嘱了声:“总之你要多加小心,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闹出太大的事情。”
燕域门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一路随路空谷来到他所在的住处,二人相顾无言,心中忧虑。
“明日宫宴,你随我走一趟吧。”燕域门沉思片刻,说道。
“诶,我吗?颜司不是跟在你身边,确保万无一失,我跟着去干什么?”路空谷微微讶异,有些摸不准这位的思路。
“皇宫戒备森严,不许带暗卫进去……算了,让他乔装一下也能混进去,不过,总归用得着你。”
他还是没明白燕域门什么意思,问道:“此话怎讲?”
燕域门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我父亲的死,有皇族人插手,此事非同小可,我自己一人恐破不开宫中机密。”
“哦——原来是这事,机关暗道么,这倒不难,也不需要我去,”路空谷展颜对燕域门道:“你只需要,去寻一个人。”
“何人能比及千手兰台对机关的研究?”燕域门侧头,说出一个江湖上流传已久的外号来。
千手兰台路空谷,此时却浑然不在乎地道:“说起来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姨母,你母亲雁知南和大将军雁知秋的姐姐,雁知云。”
燕域门的母亲雁知南,是雁家嫡次女,嫁与护国大将军燕时为正妻。
雁知秋是雁家嫡长子,幼时入军中,直升到武散官骠骑大将军,与阚捷、平啸、蔺钰共称四骠骑,燕时升为护国大将军后,他的位置由新晋的骠骑将军微生珠顶替。
雁知云是雁家嫡长女,年少时为太子段怀离侧妃,太子继位后,被封淑妃,与皇后一同执掌六宫,位同副后。
燕时获罪,牵连不少族人,雁知秋再入边疆打仗,抵御外敌,雁知云从淑贵妃降为嫔,褫夺贵妃青玉印玺。
“对,她也是当今圣上的淑嫔。”
燕域门忽地转身望向路空谷,眼中有难以置信,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父亲的死居然牵扯到了姨母,甚至是……皇上。
在看到路空谷朝他点了点头,他有些不可名状的恐惧。
“我姨母连武艺都未曾习得,谈何机关暗道?”燕域门印象中,雁知云虽是武将世家的嫡长女,却不会武功,及笄之年就嫁给了还是太子的段怀离,从此久居深宫,鲜少得见。
“你怕不是忘了,你还有个义妹在她身边?”路空谷折扇轻敲自己额头,“燕辰,当然在宫中你要叫她辰娘子,在你游历江湖的几年中已经找机会入了宫,成为淑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婢女,名义上是保护,实际则是早早就逃过一难了。”
燕域门脑海中浮现的,是幼时还在将军府时,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妹拽着他的衣摆喊他大哥,换牙的时候被恼的狠了,一伸手从嘴中拽出那颗乳牙,血淌了一嘴。
他笑笑:“我说怎么没看着那小丫头。”
“你莫不是忘了,她身边的玄狼刃,可是切金断玉,更有珀耘天宫梵巧峰首席亲自指点,还怕什么?”
梵巧峰是隶属于珀耘天宫的山峰,善机关硝石埋伏,另有其余二十七座山头并列“二十八峰阁”,与珀耘天宫构成犄角之势,相互依存。
京城的天还是阴着的,燕域门从路空谷家中出来,一直回到阚捷府上,刚一进门就被小厮告知阚捷找他。
“叔父。”燕域门恭敬施礼。
“孩子,你来。”阚捷在案前冲他招了招手:“这有份东西要还给你。”
燕域门来到书案旁,不解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借过叔父东西,还给我又是怎说?”
“准确来说,并不是你借给我的,而是你父亲寄存在我这的。”阚捷起身,抬手从书架上拿下一副卷轴。
卷轴通体墨蓝色,上面用金子雕刻出花纹,在燕域门印象中,却完全不记得燕时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卷轴。
“小侄愚钝,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上面所记为何事。”燕域门接过,仍是记不起来。
“不着急,你拿回去慢慢看。记得,明日宫宴,一定要带上此物。”阚捷见他接过,如释重负般坐了回去。
“那侄儿便先行告退,叔父好生歇息。”燕域门躬身,捧着卷轴出去了。
阚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关上门的那一刻,本就寂静书房再次被昏暗笼罩。
今日情报:1.关西楼善歌舞,她的舞坊是京城名头最响的
2.路空谷善暗器,身上的袍子大多暗色,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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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关雎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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