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这是一座背靠大山、面朝大海的城市。
季安之就日日夜夜生活这里。
这里的人们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自己耕种、养殖、捕鱼，自己养活自己。
因为居民不多，民风又十分纯朴，每家每户的小孩都会被人们认出来，到哪都能串门吃上一口饭。
季安之就是这样长大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怎么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他8岁前的记忆都非常模糊，浑浑噩噩地长大、晕晕乎乎地就上了小学。
他记忆里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某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日子，他正在挪步去上学的路上。有一位披着华丽的红色披肩的女人，从他从来没见过的交通工具上下来，站在他面前说：“我是你母亲，跟我走吧。”
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女人就牵着他给他买了之前他看都不敢看价格的厚棉袄和长靴子，买了从来没有吃过的甜甜的糯米糕。
季安之一开始很害怕。
但是他后来发现，只要和女人一起走上街头，周围的居民全部都会尊敬地给她行礼甚至下跪。而且女人淡漠却又温柔，不但给季安之买了许多东西，也会给周围的居民送上食物。
季安之便跟着她，踏进了一个叫“皇城”的地方。
他也没有想到，那一步，改变了他所有的人生轨迹。
进了皇城，女人很干脆地说，她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总之是有一些原因，她决定收养他，之后就称呼她为母亲即可。
季安之才知道，母亲名字叫季鸢生，是这座城市的“皇”的妹妹，其他人都会叫她长公主。
"季安之"也是季鸢生赐给他的名字，她温和地说：“既来之，则安之。”
那么8岁之前他叫什么呢？季安之也不记得了，在他的记忆中，好像进了皇城，才算是真正地活着。
好像也是那个时候，他才接触到了所谓的“世界的真相”。
季鸢生把他安排进了皇城内部的学院，他才知道了外面的世界生活着人类、鹤族，以及他们之间千年来的关系。
鹤族，是他们的敌人。
这是皇城学院里面教给季安之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刺杀。
他每周日都会收到新的一周的训练项目，季鸢生对他的要求就是完成上面的两倍。
不管是体能、速度、反应力，季安之都咬着牙拿到了第一。好几次他累的腿软、眼前发黑，晕倒在回城的路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季鸢生叫人抬回了床。但是第二天，季鸢生依旧淡漠地命令他要完成两倍的训练。
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
但是季安之只是不想让母亲失望。
就这么过了六年，皇城学院说季安之可以不用再来了，那里的老师说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授他的了。
季安之忐忑不安地告诉母亲，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季鸢生只是淡漠地说：“接下来的东西我来教你。”
她带着季安之去到了零城的后山，说：“我们是焰族，与鹤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说罢，她双手结印，口中念着季安之从来没听过的咒文。
恍惚之间，季安之看到了漫天的火海，仿佛要把天边都染成了红色。
“你是和山神结下契约的唯一一人。”
季安之的脖颈处出现了浅浅的爪牙印记，瞳孔也慢慢闪烁起暗红色的光芒。他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万物仿佛在呼吸，他能够听到很远处海边的浪潮声、人们打鱼捕猎的叫和声、山上鸟兽煽动翅膀的声音。
但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晕眩和极度的疲惫，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倒在了母亲的怀中。
“这体能，还是训练的不够……”季鸢生摇摇头。
“才刚开始，他才14岁。”树荫下，一位挺拔的男子打着伞，轻声说道。
“让他去实战中训练吧，我们还有时间。”男子抬起头，向着季鸢生轻轻一笑。他和季鸢生长的有八分相像，特别是笑容都是一样的淡漠，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现在。
距离季安之第一次离开这里去人类世界执行任务，已经过去了8年。这座城市一如既往地平和、安静，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
季安之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这是他用完成任务的奖励买下的小公寓。至于为什么不愿意住在皇城了……
他也不知道。
8年了，他其实也对一个又一个的刺杀任务感觉到疲惫，但他不敢在母亲面前表露出来。
拥有一套房子，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流浪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窝一样。没有任务的时候，他就窝在公寓里睡一整天。
这次，也如过去一样，他洗了个热水澡，就用被子盖住头沉沉地睡去。
“滴滴……”
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他被声音吵醒。
睁眼时，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滴滴”声特别刺耳。
季安之揉揉眼睛，按下了耳后的接收器。
“母亲，安好。”
这是他这些年习惯的打招呼方式。
“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我会给你几个月假期。但是后天是新年，陛下会设宴，你也要参加。”是季鸢生温和的声音。
这就是季鸢生一贯的风格，只有通知，没有询问。
“好的，知道了。”
他们之间的交流从来都是直接干脆的，说完，季安之就等着母亲挂电话。
“有受伤吗？明天就入城吧，我看看你。”
季安之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点小伤，已经恢复了，我明早就去见您。”
耳边继续传来季鸢生的声音。“这次在外面闹得有点大，鹤族那边应该会大面积通缉你，你后面也不要乱跑了。”
季安之感觉有些意外，一向冷淡的母亲竟然会说这些关心自己的话。
“好的，陛下那边对这次任务满意吗……我确实有点冲动了。”
“没事，完成就好，你安全脱身就很不容易了，明天见。”
说罢，季鸢生就挂了电话。
季安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黑漆漆的房间，恍惚间想到了那天在无边的黑夜中，躺在沙滩上看的星星。
他晃晃脑袋，然后用力地拍下台灯开灯键。
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
这才是他的生活，他和他的轨迹只是短暂的交叉了一会，之后不可能有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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