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樱赶紧又蹿回球馆,从大门探出一个脑袋观察许吟风。雨不给面子的越下越大,原本清晰的画面被雨帘阻断,像电视的信号出了问题,屏幕沙沙的。
许吟风站起来起来,大概是知道等不到朱樱而自己又饿坏了,于是将书包顶在头顶,观察了一下,准备冒雨回去。
朱樱心里一紧,他们学校大的吓人,羽毛球馆到大门口就要走十分钟。这一路没躲雨的地方。现在是紧要关头,可不能生病了。
“吟风!”
许吟风抬起头,看到朱樱撑着她小小的遮阳伞跑了过来,她的眼神很柔软,像初春朦胧的月光。
她只犹豫了几秒,说:“我们一起回去吧。”
许吟风几步跨下台阶,先是左手夺过朱樱的书包,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捏着伞柄的手,笑的灿烂纯净:“好,我们好久没一起回去了。我来撑伞吧。”
他的手很大,温暖潮/湿,朱樱的耳朵麻辣辣的,点了点头。
伞太小了,朱樱本想牺牲一下自己的右侧肩膀,尽可能与许吟风拉开点距离。奈何她一动,许吟风就挨过来,沉默的几次拉扯后,她妥协了,只能与他互相蹭着躲在伞下。可许吟风忽然将伞微微朝朱樱那一侧倾斜,半边肩膀暴露在雨中,很快就湿透了。
朱樱欲言又止。
这段路走的真长,他们默契的没有加快脚步,而是选择漫步在雨中。伞下狭小的空间,两人的沉默反而让粉红气泡在蔓延,引人无限遐想。
“你跟我去英国好不好?你跟爸爸提,他一定乐意的。” 许吟风突然打破了沉默。
英国的学费是出了名的昂贵,朱樱不想再让许明轩给自己花钱了。她的目标是港城中文大,她可以申请学校的奖学金解决学费,至于生活费可以靠打工赚取。
“去英国不好吗?你喜欢的莎士比亚,柯南道尔,阿加莎,罗琳不都是英国的吗?去不了牛津剑桥伦敦大学也没什么,英国好学校遍地都是。”
他补了一句:“我想你跟我一起。”
朱樱心中一阵狂跳,鼓起勇气想要看他,可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他捏着伞柄的手上。修长的手指,根根清透白皙。
她想象这双手永远为自己撑伞是什么感觉,一瞬间就想跟他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校门口近了,朱樱感觉梦醒了过来,她思索着两人这样回去,她如何面对许太太拷问的目光。
“好的,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到达校门口之前,朱樱说:“你这段时间别来找我了,我要安心学习。”
许吟风对谎言天生就很敏感,毕竟他的父母每天都在维持假象。他直觉朱樱在欺骗自己,就像今天那个羽毛球社员一样。可她越要躲着自己,他才觉得有挑战性。轻易到手的都不值钱。
接下来的几个月,许吟风果然没再去找朱樱。许太太对“形同陌路”的两人十分满意。
许吟风暗自嘲讽母亲的自以为是。自从那天之后,他对母亲添了一层恨意。原来在控制自己的事情上,父母是坚定站在同一个战线的。他因此更坚定了要与朱樱在一起的心。
与其说是在一起,不如说是得到朱樱的心,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逃不出走不开。他们要背着父母交往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等真相大白那天,冲击力才会更大,不然朱樱还没情根深种就直接吓跑可不好玩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突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都是门户之差,他怎么没找阿芳?他直觉告诉自己:只能是朱樱。至于原因,他没想明白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后来将近十年他再也没去细想这个问题。
*
港城的高考有三重门。第一重是学校本身的毕业考,第二重是港城的联考,第三重可有可无,主要是根据报考的大学而定。像港城中文大就没有第三重考试,而是会根据学校的毕业考加上联考的成绩斟酌录取。如果学生的课外的社会活动出色,比如曾做过志愿者,另外拥有一两项特长奖项,也会成为加分项。
至于许吟风要报考国外大学,是要参加该国类似高考的考试的。
朱樱没信心能考取他所在的学校,就骗他说找了中介最后能去英国随便一所学校就行。那段时间两人都忙,许吟风也没心思去管朱樱。
等考完后第三项考试,他开心的想找朱樱一起撕书。回到家却得知她昨晚申请了港城中文大,连夜“逃离”港城回老家了。
*
“她什么时候回来?”
“谁啊?” 许太太从报纸前抬头,咬着一块面包,含糊不清地问。
“朱樱啊!她是要回来读大学的吧?” 许吟风提到朱樱名字的时候,感觉心莫名颤了一瞬,有点失落,有点疲倦。
许太太脸色一沉,将报纸丢到一边去,没有接话。许吟风不敢追到厨房问妈妈,只是伫在原地一脸伤心的样子。
许太太不忍心了,说道:“她还有毕业演出呢,过几天当然会带着她爹过来的。她老爹后来不是娶了个女的吗?那女的儿子这几天结婚。她要回去做伴娘。”
许吟风嗯了一声,尽可能的掩饰心中喜悦之情。
“不过那时候妈妈跟你已经去英国了。你这次去海外跟以前不同,妈妈要去帮你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母亲的话说的很寻常,许吟风却听出了残忍冷酷的味道。帮许吟风打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看着他,不让他突然改变主意下飞机去找朱樱。
母亲的目光里意味深长,许吟风耸了耸肩,准备出去走走,许太太突然说:“今天有朋友来哦,丹尼尔和连澄难得从琴洲过来。丹尼尔在英国时间很长,你多跟他交流一下吧。”
丹尼尔的中文名叫容海若,是来自琴洲的世家子弟。他跟许吟风一个年纪,性格很沉稳,是真正的谦谦君子。据说许明轩就是按照丹尼尔那个样子来培养许吟风的。连澄是容海若最好的朋友,之前来过连澄家里玩躲避球。
港城四大家族,许,苏,叶和司空,许太太是以一种平视的目光对待其他三家的。但来自琴洲的连,容两家,许太太非常罕见的采取了巴结的态度。
许吟风和容海若来往不多,每次看到他都感觉自己是个赝品,只模仿了人家的外表,骨子里跟人家的儒雅完全不同。
容海若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是个漂亮的青年,他一来就恭喜许吟风被伦敦大学录取了。
“到了英国互相照顾。” 容海若认真地说:“我在校外租了一套公寓,你愿意一起来住吗?”
许吟风正想拒绝,许太太笑盈盈地说:“那敢情好,我家吟风就拜托你了。”
连澄则选择琴洲大学念新闻系,他们三个在庭院里聊了一会,许太太叫他们进去吃下午茶。许吟风居然看见姜嘉宝在客厅里,正在抚摸许家那两只柯基。
一股怒意冲上许吟风的心头,可他不动声色,问母亲:“她怎么来了?”
跟姜嘉宝来的还有一个与母亲年纪相仿的女人,看她的模样,应该是姜嘉宝的母亲。
许吟风没想到许太太竟然会将这女人直接叫到家里来恶心自己,他瞪了许太太一眼,后者轻描淡写地说:“吟风,我希望你多跟与自己身份匹配的人来往,少接触一些不三不四的,会给你传播负能量的人。”
许吟风从没觉得母亲那么令人厌恶。她高高在上的语气,漫不经心的态度,其实核心都在说:朱樱配不上你。
被管控的压迫感又来了。他们连许吟风的每一个交往对象都要调查一番,然后按照自己的喜好横加干涉。
正能量?开玩笑,许明轩和许太太在外面各自有固定情人,说到伤风败俗,谁还能比得上他的父母。
他偏偏不能让母亲如愿,他还非要搞定朱樱不可了。
姜嘉宝态度自然的跟三个男生打了招呼。许吟风鼻子一皱,就像闻到了难闻的东西,转过头去。
天气很好,许太太提议大家一起出海。
姜嘉宝早有准备,她穿了一件路易威登的泳衣,标志性的三色logo标志覆盖凹凸有致的曼妙身体。连澄看的有点迷糊,许吟风却冷哼一声,对他说:“你要是看上她,就这辈子别跟我说话了。”
连澄一头雾水:“怎么了?你喜欢她啊?”
“放屁!瞧她一身暴发户气质!” 许吟风见母亲在不远处跟姜太太谈笑风生,两人都戴着墨镜,嘴角挂着虚伪的假笑。
容海若问了情况之后,皱眉道:“那她也是够坏的了,连澄,这种女人不是良配。”
“又不是要跟她结婚!” 连澄笑说:“谈个恋爱总可以吧?”
容海若呵呵了两声,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许吟风向姜嘉宝的方向看去。后者知道三个男孩在打量自己,她已经很习惯被男生注视了,懒洋洋的将太阳帽罩到自己的脸上,学着许太太那样躺在躺椅上。她的皮肤简直像糅了珍珠粉一样,在太阳下散发莹润的光。
看连澄那样,如果姜嘉宝叫他过去帮涂防晒霜,他会开心的跳起的。
姜嘉宝见无人过来,有些沮丧的起身,摇摆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来,当得知许吟风要去英国,她马上说:“正好我暑假想去英国玩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北欧打猎好不好?”
“不用了,我觉得这个暑假应该去做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容海若冷淡地说:“我要去做内地的山区支教一段时间,连澄要去一个环保组织做志愿者。” 他顿了顿,说道:“连澄的妈妈参与起草了琴洲的动物保护法,我想她不会希望儿子去狩猎的。即便是合法的,恐怕她心里也会膈应。”
姜嘉宝吃瘪了,许吟风喜闻乐见。
她根本不知道,容连两家的家教比许家还严,而且崇尚丛林法则,追求超越自己,为全社会做出贡献。八卦杂志上那种乱用特/权,自以为是的二世祖是不可能在这两家里生存的。
许吟风没资格自主计划暑假。再过一星期他就要去英国了,这一去他就很难短时间内回来了。想到大学里谈恋爱的遍地都是,他担心朱樱在大一就被人给截胡了。
但是容海若刚才说要去山区支教,许吟风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拉过容海若,暗示要跟他单独聊一下。两人来到甲板处,许吟风坦诚了情况。容海若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就说跟我去旅游一段时间?然后你去找那个叫朱樱的女孩子?是谁啊,让你那么上心?她长得很好看吗?”
他看了看正在和连澄聊天的姜嘉宝,心想朱樱该有多美丽,才能让许吟风牵肠挂肚。
许吟风目光顿了一下,脑海里浮现了朱樱的模样。客观来说,他很难判定姜嘉宝和朱樱各有千秋的美丽。
可朱樱是不同的。他想到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看向自己的时候,会轻轻的颤动,一下下的撩动着人心。
“朱樱跟她们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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