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课结束后的第一个清晨,胡谣在校门口站了足足三分钟。
公告栏上,那张处分通知已经被雪水浸得泛黄,但她和杨珩的名字依然刺眼地并列在一起。她攥紧书包带,低头快步穿过走廊,却发现班级门口聚集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李潇潇正倚在窗边和同学说笑,看见她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手机挂坠——那是个芭蕾舞鞋形状的金属饰品。
胡谣的座位一片狼藉。
桌洞里塞满了废纸团,桌面上用涂改液画着难看的涂鸦。最让她心惊的是——没有任何一张发下来的试卷和复习资料。她猛地转头看向李潇潇,对方正若无其事地整理着刘海,腕间新换的施华洛世奇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个......”胡谣嗓子发紧,“上周的物理卷子......”
“啊,抱歉。”李潇潇眨眨眼,“武老师说缺考的人不用补做。”
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李芸默默递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夹着所有胡谣缺席期间的试卷和笔记,甚至用便利贴标出了重点题型。
“谢谢。”胡谣声音发哑。
李芸摇摇头,指了指自己脚上——穿着的是中秋那次胡谣和王晓萱在商场给李芸买的袜子。
大课间时,胡谣躲在办公室里复印试卷。学校的打印机卡纸三次,吐出来的纸张边缘带着焦黑的痕迹。她蹲在墙角订正错题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杨珩和周致远的声音由远及近。
“......真分了?”周致远问。
一阵沉默。
“嗯。”杨珩的声音比往常低沉。
胡谣的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在试卷上留下个丑陋的黑点。
元旦假期,县城图书馆照常开放。
胡谣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刷题,却总忍不住看向窗外。
这时图书馆三楼的玻璃窗,往常那里是她和杨珩周末写作业的老位置。现在窗边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乔子睿正在给王晓萱讲题,阳光给他们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手机震动起来,是王晓萱发来的照片。镜头里乔子睿的侧脸专注认真,照片角落却意外拍到了空荡荡的楼梯间——有个模糊的背影一晃而过,黑色卫衣的兜帽罩住头,但胡谣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截瘦削的手腕,和上面戴着的智能手表。
她熄灭屏幕,把脸埋进政治书里。油墨味混合着纸张的霉味,比泪水更让人眼眶发热。
姚春秀推门进来,放下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别熬太晚。”母亲的手指拂过她发顶,带着油烟和廉价护手霜的气味,“电热毯给你开好了。”
胡谣点点头,继续在错题本上写下解题步骤。笔尖划破纸张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杨珩曾经说她的字写的很可爱,方方正正的奶酪体,那时他会抓着她的手矫正笔画顺序,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她耳根发红。
胡谣在数学试卷的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篮球——这是她允许自己唯一的放纵。
元旦的喜庆气氛还没散尽,期末考试的阴云就压了下来。
考数学那天,胡谣前一晚复习到凌晨三点,脑袋里全是没搞懂的函数。
午休的闹钟响到第三遍她才猛然惊醒,窗外已经大亮——考试开始已经五分钟了。
她胡乱套上校服,抓起笔袋就往外冲,电动车钥匙插了三次才对准锁孔。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她连围巾都没戴,冬季黑色冲锋衣校服拉链也只拉了一半,冷风呼呼地往领口里灌。
红灯。又是红灯。
胡谣急得用鞋跟跺地,轮胎在结霜的路面上打滑。等她冲到校门口时,预备铃已经响过很久,校园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北风卷着枯叶在水泥地上打转。
教学楼的走廊静得可怕,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经过二楼洗手间时,一缕白烟从男厕飘出来,混着薄荷爆珠被捏碎的气味。胡谣下意识放慢脚步——
杨珩靠在洗手池边,指尖夹着半截香烟。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袖口撸到手肘。洗手间的窗户大开着,冷风卷着黄沙扑进来,烟灰被吹散在空气中。
他似乎瘦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到胡谣的瞬间,他夹烟的手指微微一颤,烟灰落在水池边缘。
两人隔着飘散的烟雾对视了一秒。
胡谣的喉咙发紧,想说“考试都迟到了”,想说“你怎么又抽烟”,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她别过脸继续往前跑,听到身后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还有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监考老师板着脸:“迟到三十五分钟,没有补时。”
数学卷子上的字母在眼前跳动。胡谣盯着最后一道大题,明明昨晚刚复习过类似的题型,此刻却怎么也想不起辅助线该画在哪里。铅笔在几何图形上徒劳地划着,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像她此刻乱七八糟的心跳。
窗外又开始下雪。胡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那里曾经被杨珩画过一只手表,他用圆珠笔细细描出表盘和指针,笑着说“这样你就永远带着我的时间”。现在那个位置只剩下一小块皮肤,因为反复搓洗而微微发红。
交卷铃响时,她的大题还空着大半。前排的李潇潇转过头,目光扫过她空白的答题区,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般的微笑。
胡谣把卷子递给老师,突然闻到指尖残留的一丝烟味——是刚才在走廊擦肩而过时,从杨珩身上沾到的。她鬼使神差地把手指贴近鼻尖,那点薄荷味混着焦油的气息,像是某种隐秘的告别。
雪越下越大。胡谣慢慢走出考场,看见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有个熟悉的背影。杨珩站在那儿抽烟,雪花落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把烟头按灭在树干上,火星在雪地里发出轻微的嘶响。
胡谣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雪地上两串脚印渐行渐远,很快就被新雪覆盖,就像那些没写完的数学题,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二天,胡谣背着速写画夹坐上了去省城的大巴。
车窗上结着冰花,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篮球。姚春秀往她包里塞了保温杯,杯里的热水已经凉了,喝起来有股铁锈味。
梦圆画室藏在省城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胡谣推开玻璃门时,董晨阳正在给一组石膏像打光。他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左手腕上多了串细小的木纹石珠子,头发留成了长发,染成了玫红色,扎了个小辫,右耳戴了三枚耳钉。在暖气充足的画室里只穿了件宽大的白色卫衣。
“稀客啊。”董晨阳用铅笔尾端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听说你被记过了?”
画室角落里传来几声轻笑。胡谣这才注意到还有几个学生,其中有个戴唇钉的男生正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暖气开得太足,她突然觉得校服外套下的毛衣扎得皮肤发痒。
“带我去趟大明湖吧。”她直接说。
董晨阳挑了挑眉, “走。”
大明湖结了一层薄冰。
枯荷的残梗戳破冰面,像谁随手丢下的炭笔线条。胡谣和董晨阳沿着湖边走,冻硬的泥土在脚下发出脆响。有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在喂鸭子,面包屑落在冰面上,野鸭的喙啄出哒哒的空响。
“杨珩来过这儿。”董晨阳突然说,“前几个星期他来省城看画展,就住湖边酒店。”
胡谣的围巾被风吹开一角。她想起杨珩□□空间里那些旅行照片,北京的雪,青岛的海,现在又多了一处明湖的冬景。而她手机相册里最新的一张,还是开学军训偷拍的,操场上一个模糊的跑步身影,两个人连合影都没有。
董晨阳带她拐进芙蓉街。年关将至,小吃摊前排起长队,油锅里的臭豆腐滋滋作响。他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山楂上的糖壳在阳光下像红宝石。
“刘楚峰最近怎么样?”董晨阳状似无意地问。
“好久没跟他说话了,估计还在混学生会。”胡谣咬破一颗山楂,酸得眯起眼,“你还没加他□□?”
“加了三次,没通过。”董晨阳撇撇嘴,“他就是个直男,看我这模样,估计把他吓到了。
“不过没关系,我最近在追一个傻傻的高二学长。“董晨阳又笑起来。
他们在泉城广场的台阶上坐下。黄昏时分,音乐喷泉突然启动,水柱冲天而起又散成雨雾。几个穿轮滑鞋的孩子尖叫着穿过水幕,羽绒服上溅满水珠。胡谣打开画筒,取出那幅没完成的速写——雪地里,一个男生弯腰系鞋带的背影。
喷泉的水汽随风飘来,打湿了画纸边缘,铅笔线条渐渐晕开,那个背影变得模糊不清。
按理说华北地区冬天不会这么频繁下雪的。一个冬天下不了一两次雪,倒是雾霾风沙、蛮严重的。冬天的每一章都有雪,是因为我感觉雪更好写一些,剧透一下,下章还有雪,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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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期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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