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与侍卫大打出手,宋檀就在不远处注视着,之所以能逃离,也是他示意不要去追。
“我只让你刺伤她的手臂,没让你伤她那么多。”
侍卫心里就一句话,钱难挣,屎难吃。
而兰舟听到宋檀说的话后杵在那,已然呆滞。
“不是,你说什么?”兰舟对浪漫一词感到震惊。
“108位梁山好汉,不浪漫吗?”宋檀对她的不理解感到更震惊,“每个男人的憧憬。”
梁山好汉,致命吸引,男人的浪漫。
“土匪有什么好憧憬的。”兰舟给包好的香再裹了一层纸,翻了个白眼。
“而且梁山好汉不就是被朝廷弄死的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宋檀抱着他的珍珠被兰舟赶出了香朽阁,以及一声铿锵有力的——“滚!”
系统揶揄道:“你这会儿不怕宋檀杀你了?”
“算了吧,脑子里是108颗珍珠的玩意儿有什么值得惧怕的。”
兰舟继续在雨声中忙碌着,唱着听不出原调的小曲,总觉得香朽阁今日点的香不太好闻。
梅雨季的时候,苏昀中从瑶洲急匆匆地赶回,给她带来了贵妃娘娘用的月娥染,香气混着雨后泥泞,整个人都舒心极了。
“好了翠花,你的香方是什么?我现在就来做一下试试。”兰舟搓手,跃跃欲试。
“檀香5钱、麝香……”
兰舟一边听一边拿,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香料,正准备开干就被系统阻止了。
“宿主,九星观里有一种奇花,名叫九曲莲,极其难养活,但一旦养活,其香味经久不散,常开不败。”系统嘿嘿地发出奸笑,“要是把它加进香里,这场比赛你绝对头筹。”
兰舟感到头大,恶狠狠地晃了晃脑子:“你也知道九曲莲珍贵,我怎么可能得到?摘了不都发现了?”
“我都说了我会帮你的啊,听我指挥。”
“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像奸臣吗?”兰舟实在是不放心,但——
“你刚刚说让我上哪去?”
“九星观。”
傅林声风寒还未痊愈,轻咳着收拾行李,时不时停下按按眉心。
放好衣裳,她拿着冬衣停顿片刻,才放进包袱。
走廊上传来轻巧的跑步声,傅林声望向门口,没过一会儿,外面多了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连身影都透露着鬼祟。
她感到好笑,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哈!”
靠在门上苦思的兰舟毫无防备,仰头摔进了门里,傅林声站在侧边幸免于难,只是兰舟摔得惨烈。
哀嚎声引来了一瘸一拐的陆景明,与摔的人仰马翻的兰舟对视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他好像钟爱粉色,在兰舟眼里就是没换衣服。
“陆景明!你再笑我就把你的点心全拿去喂狗!”
这种小儿科的威胁当然不会吓到陆景明,但是他笑得太用力扯到了伤口,两个人一个扶着门框疼得嗷嗷叫,一个躺在地上捂着脑袋喊。
穆春鹤赶回家处理完事,想来看看陆景明的伤势,在门口调整好表情,咧着嘴推门而入:“景明啊。”
“景明?”
空空荡荡的床铺,踢下床的被子,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哭喊。穆春鹤大惊失色,循着声音一路哀嚎:“我的弟弟哎哎哎哎——哎?”
哄不过来的傅林声一巴掌过去:“吵什么吵,有完没完!”
哭闹的两人察觉到硝烟味,默契地停止,不动声色地低头站在一起,一个比一个乖巧。
穆春鹤承担了大部分火力,傅林声发泄后身心舒畅,笑容满面。站一排的两人互相推搡,谁也不敢上前去跟穆春鹤道歉。
“你去。”“你去。”“你去。”
来回几下兰舟火了,用力一推:“哎呀你去!”
她不推还好,一推直接把陆景明推出去了,留下一句:“我勒个娘!”
穆春鹤瞪大眼睛,我勒个弟!
三人赶忙扑上去接,虽然是不可能接到的,但陆景明抱有一丝希望。
被压在下面的时候他神色安详,甚至想到了来世当只不倒翁也不错。
倒在最上面的傅林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扒拉开穆春鹤,拎起天旋地转的兰舟,最后是屁股着地的陆景明,以去世的姿态倒地。
“景明!景明你别吓我啊!醒醒!”
一巴掌准备落下的时候,陆景明眼疾手快地抓住兰舟扇过来的手,微微一笑:“下回能不能先多喊我两句再扇我?”
等陆景明哭天抢地地上完药,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兰舟讨好地坐到他旁边,真心实意地进行第三十七次道歉。
“好了好了,你来找我做什么?”傅林声一边问兰舟一边把包袱放好,屋里一股药膏的香气。
兰舟跑过去蹲在傅林声面前,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祈求道:“阿声姐姐,我可以中秋节的时候去看看昀中吗?”
“这,恐怕不妥。”傅林声犹豫,穆春鹤也摇头否决。
“我们上九星观是为了自己吗?不!恰恰相反!”兰舟恨不得站到桌子上发表一篇演讲,“我们是为了孤独的昀中!他一个人在道观,吃的不知道香不香,睡的不知道好不好,孤苦伶仃……”
“他有十一十六两个活宝,想必不会孤单的。”穆春鹤一句话堵死。
“而且我每个月都命人送吃食金银上去,不会缺他的。”
兰舟仰头长叹,无语凝噎。
傅林声理解他们互相思念,但很顾虑:“可你一个姑娘家家,不合规矩啊……”
“这还不简单!”兰舟立马跑了出去,半天都没回来。
里屋的陆景明不疼了就闹着要下床,说他跟点心铺老板约好了去吃第一锅刚出炉的点心,酥的掉渣那种,爬也要去。穆春鹤和傅林声别无他法,眼看穆春鹤要动怒,傅林声抢先一步推开他,笑眯眯地坐到床边。
“景明啊,你可千万不能乱动的呀,要是屁股没养好,就会烂掉的,你会有个烂掉的屁股,你可是我们大家的心肝宝贝,你烂屁股会被笑的。”
“谁敢笑!”
“阿舟会笑你啊,她一定会笑你的,不仅她自己笑,她还要画出来贴满城墙,让所有人一起笑你!她会笑你一辈子的!你想想,一辈子!”
“……她比我大,先入土,总有笑不到我的时候。”陆景明嘴硬。
穆春鹤也坐过来语重心长地说:“你花容月貌一个小伙子,因此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还平白添了笑话,点心增肥,你胖哥哥姐姐不嫌弃,伤口会臭,又胖又臭谁会喜欢?兰妹妹会老会死,但午夜梦回,你确定你不会梦到一具骷髅笑你的场景吗?再说了,她就没有从土里爬出来笑你的可能吗?”
陆景明躺的笔直:“知道了哥,谢谢哥,辛苦了哥。”
穆春鹤高兴地拍手:“好弟弟!不愧是我的弟弟!”
“你们说什么呢!”
一声大吼,屋里的人闻声望去。只见兰舟逆光而立,洗去了脂粉,换了一袭男子习武时穿的黑衣,挺拔修长,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简洁干练。
黑在她身上是五彩斑斓的,就像乌鸦的翅膀,因识不清而概括成黑色;腰上垂挂的暖玉无事牌很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无尽秘密都藏匿在黑与白中。
傅林声讶异一瞬,忍不住笑了。
忧虑的穆春鹤依旧反对:“我还是不同意。”
“我同意了,你去准备吧。”
穆春鹤还想说些什么,被傅林声一把捂住嘴:“嘘。”
她手里有淡淡的药香,还有香粉的味道,穆春鹤注意力转移,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傅林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明白阿舟,就像我这么久见不到你,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见你一面的。”
轰隆一声,穆春鹤感觉耳朵里在打雷,电得他心酥酥麻麻的。
眼见穆春鹤懵了,傅林声掩唇一笑,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穆春鹤原地呆愣了几秒,立马追了出去。
兰舟被冷落了,急忙喊:“我呢?”
“爱去哪去哪!”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兰舟激动地嗷一声,也跟着跑出门,留陆景明无人问津。
“你们没人理我吗?喂!我不是心肝宝贝吗?啊!你们来人啊!怎么都走了!我要去点心铺了!你们快来啊我要下床了!你们的心肝宝贝要下床了哦!”
小儿哭喊不得应,听取蛙声一片。
香朽阁今天没开门,兰舟从后门进去,她之前做的香珠都放在一个大罐子里,兰舟拿了出来,抱着回穆府。
根据系统提示,想要绿色的合香珠,可以用铁衣去合,也可以用青黛与绿铜,这几样都不是稀罕物,铁衣是中药,昭和堂要多少有多少。
兰舟看着一颗颗官绿色的香珠,已经想象到了苏昀中带上的样子。
一抹紫色印入眼帘,男人背对着她正对一个女人说着什么,兰舟迅速躲到摊子后边,观察一圈发现侍卫不在旁边,大着胆子往前挪了几步,躲到一个不算大的首饰摊旁边,离男人仅一步之遥。
宋檀声音不算大,但足够兰舟听清:“……死,你看着办。”
我靠!欺负女人!
兰舟脚尖动了动,用力把地上的一块石子踢向男人的后脑。她则贴紧首饰摊,没有冒出一点衣服。
预料中的痛呼没有传来,兰舟顿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探头,发现刚刚宋檀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找我吗?”
兰舟浑身一震,一个翻身抬脚就往后踹,动作太大罐子差点滑落,惊出她一身冷汗。
宋檀不费吹灰之力地躲过,感到好笑:“我有那么吓人吗?”
“谁让你欺负姑娘。”稳住身形的兰舟挡到那个女人面前,把她护到身后。
昨天下过雨,今天天气分外好,蓝得像块玉,水汪汪的。
“我什么时候欺负人了?”
“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威胁人家,让人家看着办,不是你说的吗?”兰舟的眼睛也因为晴天亮了些许。
宋檀头一次被人冤枉,他承认自己有时蛮不讲理,也总干罪大恶极的事,但今天他真的没那个精力:“我才没有!我只是头疼,让她给我看着开药!你居然敢冤枉我。”
看到女人手上的药方,再看看背后的药房招牌,以及女人感激又抱歉的眼神,兰舟觉得应该留在穆府跟陆景明一起探讨人生哲理,虽然他只能说出桃花酥和梅花酥的区别,但起码不会遇见这么想死的事。
电光石火间,系统救场:“你快跪下!”
“为什么?”
“反正他有官,你磕头也不为过。”
“你是说,我冤枉了他后踹了他,还跟他打过一架,割破他的手臂,打伤他的侍卫,把他赶出香朽阁,扔了他的珍珠,嘲笑他的品味,瞧不起他的人品,践踏他的尊严,做了种种该死的事情后,再对他磕头吗?”
“你没救了。”系统黯然退下,为宿主默哀。
心虚的兰舟一想,要不是宋檀搞鬼,苏昀中也不会上九星观,更不会搞的他们分别两地,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面,腰板一下又硬挺了。
宋檀脸色不好,眼睛下面一片乌青,兰舟记恨他煽动百姓去辱骂苏昀中的事,腰板挺了又挺,心里幸灾乐祸。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宋檀冷声问,兰舟察觉到危险,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宋御史别生气,我也是急了点,怕您拿官压民,现在百姓难啊,不得不多想,您在瑶洲知道的比咱们多,这种可恶的官您见得多啦。”
上升到官与民,宋檀自然不能治她罪,可他向来不会按规矩走,尤其是这人还跟苏公府来往密切,皇上有令,苏公府必须连根拔起。
还未等他找个由头发作,手里就被塞进了一颗香珠,小小的一颗,散发出草木清香,舒适极了。
“您把这个戴着,平常多闻闻,安神的,包您睡得好!就当我给您赔罪。”
兰舟不喜欢抬手躬身,她朝宋檀一昂头算行礼,后者一头雾水,没等再说什么她抱着罐子就跑,残留暗香缕缕。宋檀在原地细细嗅着,把香珠握紧了些。
罐子颠簸着,里头的香珠滚来滚去砰砰作响,担心香珠裂开,兰舟不得已慢下脚步,幸好离穆府已经不远了。
她大多数有这样独自行走的时间,都不会快乐。以往有人走在她前面,走在她后面,走在她身边,走在她不远处,她身边都是有欢声笑语的。
再孤独的日子,有他们就不孤独了。
这些日子断在她去了道观,那天下雨,山路湿滑,她缓慢地踩着台阶向上爬,行李她拿不动,寄放在山脚下,约定好天晴了再来拿。
一个浓眉大眼的道士在半山腰处等着她,看她没有行李,回了道观立马带人下去给她搬。
“我叫亭风,是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的亭风。”亭风比她大七八岁,让她喊自己姐姐。
兰舟乖巧地喊:“亭风姐姐。”
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亭风照顾兰舟,道观就跟大学一样,他们需要上课,兰舟有时也会去听听理论,大多数时间,她跟着隐元道长一起练八段锦,身体好跟着打拳练剑。
那是无聊又漫长的日子,她没有同龄人可以倾诉,也没有懂她的知音,亭风教她念诀辟邪,但她并没有拜师,没有师承。
“小兰,你以后要不要当道士?”
“不想。”
亭风托着腮,惊讶她如此果断:“为什么?我看你学的挺开心的。”
“我想病好了下山去骑马。”
“骑马?”
耳边哒哒一阵马蹄,兰舟抬眼,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出门游玩,一路往城外去了。
冷淡的声音从后而来:“兰舟。”
兰舟身子一僵,这个声音是……
她索性一扭头,发狠似的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宋御史,我知道今日我冤枉你是我不对,我自愧此事,可你要咄咄逼人的话,恕我直言,你就半分错处也没有吗?不是你有错在先?你对昀中屡次相逼,他上山治毒,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吗?”
最后两句话说完,兰舟眼里有了泪光。
近距离观察这双眼睛,宋檀心里是满足的。他从未这样看一个人,连皇上他都没有兴趣探究。
做事干脆利落,多余的事情一概不问,是皇上看重他的主要。他从不主动问,皇上要他除掉苏公府,他也不会在意是非对错,更何况苏坤确实有通敌嫌疑。他释放的恶意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娱乐方式。
他头一次知道,眼泪可以在瞬间流下,跟珍珠一样又大又亮,不是文人瞎写,唯一的区别是珍珠冰冷,眼泪滚烫。
宋檀感受到热流,明白兰舟真的急了,本来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怒意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取代。
他缓缓从袖子里拿出木匣子放到兰舟怀里的罐子上,抱着罐子的手没办法腾出来回绝,兰舟认出来这就是那个装108颗珍珠的木匣子,当下嘴角一抽。
“我知道了,这个送你,当那颗香珠的回礼吧。”宋檀拂拂袖子,准备离开,又突然回头,“你说的没错,我不跟你计较,但我要说一句,你的品味真的很烂。”
兰舟懵了,和系统一起陷入死机。
系统到底比兰舟的脑子好使,很快想起来了:“你在宁城第一次见宋檀的时候。”
第一次在宁城见到宋檀,她正在银蝶两支步摇中抉择,宋檀突然出现,说她戴蝴蝶步摇好看。
这么记仇!
兰舟微不可闻地舒出口气,转身进了穆府,看门的守卫帮她开门,笑着打招呼:“兰姑娘回来了。”
“是啊,听说今天晚饭有鸡腿。”她也回以笑容,蹦蹦跳跳地往里走。
这里的人对她毕恭毕敬,她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哥哥姐姐也是,景明也是,他们有着小小的幸福。
他们却不是会安心享福的人,苏昀中不就是个例子吗?
她要完成任务,她要续命,她要除掉苏坤陆秉鉴,她要桑楚国换新,她要阻止齐阳国入侵,她要把事情都解决掉,让她在乎的人都能安心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兰舟的步伐又加快了,她赶回房,连丫鬟喊她吃饭都没听见。
香珠摆好在手帕上,她仔细检查了珍珠没有问题,兴高采烈地也摆好在一旁,这下做手串的材料都齐全了。
香珠在阴干前就打好了孔,兰舟跟系统商量事情,串的飞快。
“九曲莲怎么拿?你想想办法啊。”
“别急,你趁他们不注意,一摘一拿不就完了。”
“你的帮忙,就是让我去偷?”
似曾相识的感觉,曾经系统也是说有办法了,然后让她爬狗洞。
“指望不上你。”兰舟没有怨言,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
窗纱透出微光,浮尘尽显,官绿的香珠,配上白亮的珍珠,姑娘玉指翻飞,编出一条条线,把他们串在一起。
生命是绿色的,绿色是鲜艳的,鲜艳的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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