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老师的办公室并不大，甚至有些狭小。可在这样小的空间里，我却觉得久违的心安。
祝老师上课去了，给我做咨询的是朱老师。
朱老师的眼神认真且温柔，我知道她是很好的倾听者。在心理部工作，不可能不知道大多数人的建议是“有什么心事要说出来”。我们认识一年多了，基于平时在心理部和心理课上对她的了解，我认为找她说这些话很合适。其他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同学，总觉得没办法开口。正是因为是亲近的人，所以在我说完后一定会为此忧虑，想要帮助我。可我既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忧，也不认为他们的帮助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有的事情，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只有自己才能真正解决。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心理部吗？”我沉浸在思绪中，“老实说我原本不是喜欢参加这种社团活动的人，但作为哥哥，我从小就想给我弟弟树立一个好榜样，希望他能有上进心。因为我弟弟不擅长和别人相处，对学习也只是稍微有点努力，我妈妈总想要我去带动他。所以我上小学就开始担任班长还加入了大队部；上初中觉得总当班长没意思，就去做了学习委员，进入了羽毛球队；到了高中，又准备参加学生会。但是，其实越到后面我越发现，虽然我不是不想帮助和关心别人，有的时候也不愿放着一些闲事不管，但我根本上，不想这么引人注目。现在都好很多了，我在心理部不需要有多活跃上进，不需要‘挣表现’，只要干好分配给我的工作就行。
“可这些不算什么。”我没有看着朱老师，而是望向窗外，“我现在学习倒还好，可以集中注意力去学，但我经常因为我弟弟的事情而有些......不知所措吧。”
“你弟弟怎么了吗？”
“嗯。他上个学期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我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完全没和我们说过，但我不是一点察觉都没有。我想找他聊聊，但他总是说没有什么，就是课业压力加重了，自己有点吃不消，心情有点低落。我当时忙着学校的心理活动的事情，也没想那么多，过后就没再问过他了。
“直到今年六月底。”
上课铃声响了，但我没有理会，安静地等待着。
铃声过去，我尝试着张了张口，却突然觉得心口像是绞紧了一般。
“他割腕自杀了，但发现及时，救了回来。”说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了我还剩下的勇气，“那个时候我和爸妈才知道他在学校遭到了霸凌。我弟弟从那以后就拒绝去学校，一直到现在，再也没出过门。很少吃饭也几乎没开口说话过。我和妈妈都觉得这是我们的错，爸爸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不自觉蜷缩起身子，像是一个泄气的皮球。
“可真正有错的，是那些霸凌者。”朱老师轻声说道。
“是啊，他们当然罪大恶极。可是，如果当时我真的仔细留意了我弟弟反常的举动，更认真地和他谈了，或许他愿意告诉我他发生了什么。他不肯告诉我，说明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我做得不够好、我......我，他无法彻底信任我......”我越说越有些歇斯底里，痛苦地抱着头。
朱老师抿了下唇。“你后面和他谈过了吗？”斟酌了一下后她说道。
“没有......我没有那个勇气......我不敢面对他......”我捂住脸，声音哽咽。
接下来就是朱老师说了一些安慰、开导我的话。
把憋了这么久的话说出来，我心里暂时好受点了。
从心理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回教室，而是走进了旁边的心理活动室。反正最后一节是体锻课，我想。
我看到桌子上有一支钢笔，拿起它放入柜子中，顺便取出我平时在心理部工作用的笔记本和笔，打算随便写写画画。但我不知道该写点什么、画点什么。
正当我发呆的时候，活动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看见祁景明惊讶又疑惑的眼神，我想此时的我大概也是这幅样子，“下午好。”
“下午好学长。”他来找钢笔，我想这可真巧，起身把钢笔取出来拿给他。
“学长，你待在这里做什么？”祁景明露出好奇的表情。
该怎么跟他说？虽然我们并没有多熟，但一般同学们听说谁去做了心理咨询，应该都会想着“虽然我们不熟但还是关心一下比较好吧”？这种事情真麻烦。
思索了一下，我觉得还是直接说好了。为了一个普通同学脑子里弯弯绕绕想些遮掩的话，我认为没有任何必要。
“我刚刚去找了心理老师，也和班主任请过假了。”考虑到现在是下午最后一节课课间，我加上了后半句以免被误会逃课。祁景明不像朱老师，朱老师我认识了很久也有一定的了解，和对方说话会很安心，但和祁景明这样说，我觉得很别扭，有点难受。
“有效果吗？”
“心里是舒坦了一些。”
“嗯......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们。”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是说，你看上去好像还是不太好。”
“哈哈，怎么，”我知道很多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有些不安，但我讨厌被那种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你也要来当我的心理老师吗？我刚刚才做完心理咨询。”
“我不是很了解，像你这种情况是否能继续在心理部工作？”我愣了一下，祁景明好像意识到自己有点冲动，调整了语气，“我是说，你现在比起帮助别人，更像是需要被帮助的人。”
我弯下腰，揉了揉头发。我当过很多人的倾听者，同学朋友们也总说和我聊天很开心，认为我很耐心很温柔，也很能理解别人。但我可能完全不是一个好的倾诉者，和别人聊起这些，不是像现在觉得很麻烦，就是像刚才在朱老师那里，一说就停不下来，最后情绪有点崩溃。虽然没有大哭一场，可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想要自己给别人带来的是稳定、可靠的感觉。
“吓到你了吗？”待到心情平静一点，我抬起头笑了一下，“抱歉，我今天不怎么舒服，说话不过脑子。谢谢你的建议，但我还没准备好去改变。”
“没事。”祁景明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没再问些什么，“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点点头。
活动室的门再次关上的那一刻，这里变成了只有我一个人的、小小的世界。这扇门将我与外面那个喧闹的世界分隔开来。
这里好安静，只有我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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