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转凉了。我望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居民楼、校工作人员工作和休息的屋子以及停车场入口的棚子。我们班的教室倒是离学校后门很近,但是学校后门和保安室刚好被挡住了。勉强能看到居民楼与学校隔着的那堵墙,一只野猫在墙上步子轻盈地走着,一下就不见了。墙下的草丛种了花,但数量不多,两只白蝴蝶在其间嬉戏......
感受到有人在拿笔戳我,我微微讶异,转过头。
“上课。”方蔓枝小声地说了一句,用笔指了指黑板。
我点点头。
下了课,方蔓枝好像想说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怎么了吗?”我想应该是想问上课走神的事吧......感觉我们除了工作以外很少聊天啊。聊工作的时候她的表情都很认真,不会这么扭捏。所以除了这个,想不出会是别的话题。不过,我也知道我最近状态确实有点糟糕。
没由来有些烦躁。
“啊,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几天状态不是很好。”方蔓枝尴尬地笑了一下。
果然啊。
“但是,其实我感觉,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果说得不对请你别介意......”她不自在地理了理碎发,盯着桌面。我突然有点好奇。我的同桌,她会怎样想我呢?
“不止是这几天,你以前有的时候也这样。虽然大部分时间看上去都很开朗,偶尔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总觉得你,”方蔓枝顿了顿,声音又低下去,说得很小声,“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开心。”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她也什么都没说了。
“那什么,”心里其实很平静,但是这股伤感的情绪,夹杂着许是名为“喜悦”的东西,如丝线般一圈一圈缠绕在我的心上,“被不是熟人的人这样说,真的很奇怪。尤其你说的是正确的。”
“其实以前偶尔也会有人突然问我‘没事吧’?我并不想和别人说那些烦心的事,但是我们总是被鼓励有什么事要说出来,所以刚开始也会告诉对方发生了什么。通常能看出我不高兴的人,一般都能理解我。可是,我并不觉得这有多大的帮助。就算一时心情好一点了,很快又会因为那些事情感到烦躁。而且,经常把自己的一些心情和想法说出来,反而觉得麻烦和难受。所以渐渐想隐藏起这些情绪。没想到你还是看出来了啊。”我笑得有些苦涩,“但不管怎样,很感谢你。”
方蔓枝看着我的眼睛,表情很认真。
“那么现在呢?”
“什么?”
“现在,会因为把自己的一些心情和想法说出来,和我这样并不熟悉的人说这些,觉得麻烦和难受吗?”
她的眼神......就像迸发出了火焰和星光......不是在生气,而是真的非常严肃和认真。我能感受到她的真心。那是对认识的人的关心和诚意,是一种尊重。
我想我不能敷衍过去。我仔细感受着我的内心,在说那些话时,并无任何烦躁,而是真的平静中,又带着点莫名的感激。
“不嫌麻烦,也不觉得难受。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这样和别人说过话了。”我笑了起来,“还有啊,我说我们不是熟人,是因为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我想你应该也不了解我,毕竟我们除了心理部的工作,几乎什么都不谈,就连不会做的题你也从来没找我问过,虽然我只有数学还可以吧。但是呢,尽管不怎么熟悉,方同学你明明是很好的人,说‘和我这种不熟的人说这些’什么什么的,像是在说你并不好一样。我是觉得,不用也不应该这样讲的。”
看着她惊讶的神情,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真的谢谢你,方蔓枝,”我认真地说,“现在我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嗯,”方蔓枝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那种炽热的光芒好像一下子被敛了起来。似乎是一道划破黑夜的流星,虽转瞬即逝,但那绚烂的光焰将留存在人的记忆中,直至永远。
自从上次和方蔓枝聊过以后,感觉我们的关系变得热络了一些,交谈的次数变多了,提起的话题也更贴近生活和个人爱好。
不过有件事我有点在意。方蔓枝有一次说起心理部学长李梓越的事情,神情有点担忧,“我一直都觉得李学长有点奇怪,像是有什么心事,不太关注或者说已经到了不想刻意去关注身边发生的事的程度。”她停顿了一下,眼睛注视着我,想了解我的想法。
我回想李梓越平时在活动室工作时的样子。他看上去并没有在心理部的工作上投入过多的精力,虽然他总是完成得很好,但似乎只是止于完成任务,对其他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商讨优化工作内容等的时候,从不发言,明显心不在焉地等着最后的讨论结果和任务指令。即使其他人在聊天,也很少加入。偶尔说了什么,也更像是在照顾说话者,别人不知道该如何接的话他总能轻松应对。脸上挂着的礼貌性微笑,气质温文尔雅,明明可以很好地融入集体,却像是自愿待在人群的边缘;明明有捕捉他人情绪变化的敏锐,也有对他人的关心和体贴,大多数时候却不喜和人们交谈。
“确实。”我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不过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是他昨天发的动态。”方蔓枝小声说,“他说时至今日,依然觉得无法原谅。可能是我对这方面比较敏感吧,”她摸了摸脖子,“一下就联想到他平时的样子,感觉有什么事对他造成了困扰。持续那种状态,或许会越来越糟。”
“嗯。”那种随时随地都能放空的状态啊......仔细想想,确实会有些在意。
秋日,学校里栽种的银杏树叶子已尽数金黄,随风飘落。在空中是点点星尘,落在地上便铺成了一条璀璨的地毯。
我找不着钢笔了,想了一下,应该是落在心理活动室了。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课之前,我匆忙赶去活动室。
推开活动室的门,李梓越居然在。这个时间段,他在这里做什么?
“下午好。”他看到我后有点惊讶,随即报以一笑。
“下午好学长。”我径直走到我的座位前,却没看到我的钢笔,“我钢笔忘拿了,学长,你有看到吗?”
“啊我收起来了,”他从座位处站起来,打开柜子取出钢笔递向我,“给。”我接过钢笔,道了声谢。
“没事。”李梓越回到座位上。我看向他身前,笔记本翻到了新的一页,但好像什么都没写。
出于好奇,“学长,你待在这里做什么?”说的同时,我想起了和方蔓枝的对话。
他没有第一时间接我的话。
“我刚刚去找了心理老师,也和班主任请过假了。”李梓越突然开口道。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他的脸色有些许苍白,礼节性微笑也消失无踪。
“有效果吗?”我终于开了口。
“心里是舒坦了一些。”
“嗯......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们。”我停顿了一下,“我是说,你看上去好像还是不太好。”
“哈哈,怎么,”李梓越又笑了起来,尽管他的眼里尽是哀伤,“你也要来当我的心理老师吗?我刚刚才做完心理咨询。”
“我不是很了解,像你这种情况是否能继续在心理部工作?”不知为何,他的笑让我觉得有些反感,我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尖锐了一些。注意到这点,我放缓了声音,“我是说,你现在比起帮助别人,更像是需要被帮助的人。”
李梓越再次无言,然后猛地低下头弯下腰,揉了揉头发。他看上去很烦躁。
我不再开口,对于我刚刚一时冲动所说的话,心里有些懊悔。
“吓到你了吗?”调整好状态后,李梓越胸腔中发出沉闷的笑声,“抱歉,我今天不怎么舒服,说话不过脑子。谢谢你的建议,但我还没准备好去改变。”
“没事。”我有些疑虑,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他轻轻点点头,垂下眼帘,没说话。
关上心理活动室的门,我感到莫名的阴郁。还没准备好去改变?似乎能理解,又似乎不能。不想某些人事改变的话,就只能改变自己。不尽早做出行动的话,有的人有的事,就再也没办法抓住了。为了不失去那些我所珍视的,我必须奔跑。即使奔跑时刮在脸上的风,其实是刺在我心里。只要最后能够触碰到,哪怕只是一片衣角,都好。
不,我摇摇头。我只是联想到了我自己,我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生来就不是一样的人。因此我没有权力去否定什么。
回到教室,上课铃正好响起。我望向窗外。
什么也没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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