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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安魂

待岁元悠悠醒来之际,已是天黑。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竹舍屋顶发呆。

父亲,季榕,断指。

所有的事情好像离他很远,远到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个孩子,父亲会笑着带他上山祭祀,远到他想起季榕躺在这张床上,散着头发乱着衣襟笑他是不是又看呆了。

可手上传来的痛意又一直在告诉他,所有的事情都离他很近,父亲被季榕的人杀了,季榕威胁他跟他要荫佑,他想护住天鸣谷所以断了指……

头疼。

他头好疼。

岁元蹙着眉起了身,看见自己被包扎妥当的手,脸上晦涩不明。

他翻开被子下床,看到桌上散着他走之前随手翻开的书籍,毛笔被随意搁置,在宣纸上浸出了很深的墨痕。

一切都定格在了他和季榕出去游历的那天。

父亲可能气极,好像看见他的屋子就心烦意乱,所以眼不见心不烦,连收拾都懒得收拾。

岁元将手撑在桌上,想看看自己走之前挥笔写下的告别信,却发现桌面一尘不染,仿佛被人日日擦拭。

也许父亲只当他是孩子心性,不出几天就会回来,可三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他盼不得幼时上山玩耍日落便要归家的孩子的踪影,便假装只过了一天,屋里没有落灰,他也没有看见那封告别的信。

岁元快要站不稳了,不知名的情感沉甸甸压在他身上,可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泪和血都在同一天流尽了。

他不愿再待在这间屋子,于是踉跄着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和正要进来的岁寒来了个眼对眼。

岁寒手里端着汤药,险些撒了,他惊讶开口:“大哥,你怎么醒了?快回去躺着,你失血太严重了,岁芝婆婆让我熬的药,你回去躺着喝了再歇会吧。”

岁元说着“不用”,然后将陶碗接过一饮而尽。

滚烫的药苦味愈发明显,他皱了皱眉,咳着将岁寒推出门外,自己也一并走出去。

“哥,你再歇会吧。”

“没事。”岁元环顾四周,但今晚不见月亮,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开口问道:“我父亲的尸体呢?”

“在冷泉那边,婆婆他们在那边守着。”岁寒回答。

岁元回屋拿了灯笼,然后对跟在他身后的岁寒说:“我去看看,你回家吧。”

岁寒急忙摇头:“不不不,我陪你去吧,大主司帮了我们家那么多,我去守灵也是应该的。”

岁寒住在岁元家隔壁,二人小时便关系要好,他父亲在他五岁时便去世了,只留下他和眼神不大好的母亲,岁浮是村中主司,见不得孤儿寡母孤苦无依,平时便对他们多有照拂,岁浮待岁寒如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如今岁寒想去守灵,也是应该的。

岁元点点头,不再多言,只是提着灯,眼神示意岁寒与他同行。

——

冷泉位于天鸣谷朝应峰上,朝应峰的支脉都像冷泉穴口拱来,朝应水又是弯曲回环,顺着人工开凿的渠道流进冷泉,穴内被钟乳石分为四个方位,中间是散着寒气的冷泉,冷泉中央落座一台石床,高于泉面约三尺。

泉左侧,五米之处摆着用花岗岩雕刻的供台,供台上点着五排正在燃烧的白蜡烛,穴中温度低,蜡烛竟也未灭,蜡烛之后供的是一条翻腾欲飞的青龙石像。

冷泉的前后右侧,都是摆放着同样的供台和蜡烛,只不过供奉的石像,依此成了朱雀玄武和白虎。

穴上方生长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如刀削斧砍,似玉树琼枝,诡谲迤逦,在烛光里闪着奇异光彩。

岁元和岁寒拾阶而上,跨进穴中。

岁芝婆婆和其他谷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围坐冷泉,嘴中低声突出连串听不懂的音节,带着悲伤的语调,似哀泣,如吟唱,让人听了就会陷入这无名悲伤之中。

泉中石床正是岁浮。他双目紧闭,颈上颤着圈圈白布,双手交叠放于腹上,手中握着一根不见血色的手指。他白日浸满了血的衣服被褪了下来,换上了雪白寿服。

他脸色惨白,静默着躺在那,好像只是沉沉睡去了。

其他几名村中男子则跪拜四方石像,所有人都身披素麻白衣,脸上都浮现淡淡哀意。

岁元二人不曾开口,只是放轻了脚步,缀在众人身后,郑重跪了下去。

穴外的风刮过重重峰峦,越过叠叠冈阜,呜咽着路过天鸣谷外驻扎的军营,扰得将熄未灭的火堆噼啪作响,火焰胡乱跳动,映在季榕脸上,给本面无表情的季榕笼了一层晦明难辨的神色。

他站起身,朝林中深处走去。

一旁的小兵本想跟着上前,被他挥手劝退后,继续窝在火堆旁取暖了。

今夜的风格外凉啊。那小兵想着。

月亮躲在乌云之后不愿露出半点踪迹,连星星都只是暗淡地点在青黑色的幕布上,林中只闻一点声响,难以细辨事物。

季榕看着周遭影影绰绰的林木,不管不顾迈步向前,不小心踩断了枯枝,“咔嚓”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他仍向前走去,衣角带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他走到了一处还算开阔的空地——草木稀疏,正前方好像还有一块及膝盖的石头横放着。

季榕上前将那石头竖放,将手中的酒壶放下,用佩剑随意削了块木牌,天色太暗,他还是划伤了手。

季榕不甚在意地将左手食指上涌出的鲜血抹在自己漆黑的手袖,然后用另外四指摸了摸手中的木牌,比传统墓碑要小上好多,但周围的树木都只是刚刚抽芽,矮小细弱,实在算不上是适合做墓碑的好材料。

季榕抚摸着粗糙的牌面,放弃了刻字的想法。

他不配为谁刻字。

伫立良久,季榕将木牌插进土中,立于石头前,然后捡起地上的酒壶,将壶中烈酒洒在这简陋的无名墓前,重重跪了下去。

更深露重,他跪了一夜。

——

岁浮的葬礼举行在他身死后第三天。

天鸣谷中一片寂静,生气好像随着这位大主司一道离去了。

天鸣谷葬礼从不大办,谷中人大都是无痛无灾,寿终正寝的。逝去的人遗体会被抬入冷泉,谷中长辈和血亲在穴中跪拜三日,然后将肉身封棺,让大主司和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抬至朝应峰穹顶,由大主司一人埋葬。

“人死,形脱离而化乎土。真气归本,精神聚于坟墓中,受生气,荫枯骨,则吉人祥之气,与穴气相感应,积祥以及子孙也。”【1】

“鬼神及人,宗其类耳。”【2】

天鸣谷山脉如龙形,在平地随土而起脉,垅龙到头聚气,随龙水比肩随龙而来,交会而止,远山之势如水波荡漾,似骏马奔驰,近处之形有山峰耸立,方圆秀丽,凹凸之间,势与形相吻合,若鬼斧一笔而成。

此地形是平地龙,是上好的风水宝地,但这灵地,更适合下葬。

百代人皆葬于此上好点穴处,祖辈的枯骨世世累计,骨骸中的生气愈敛愈盛,故化形成万人骨,荫庇保佑子孙后代代代安宁喜乐,名为荫佑。

百年前,一谷中人在祖辈坟前悲伤欲绝,将刀插入心脏,为求一死。

那人的心头血渗入土地,供养万人骨,荫佑承其恩惠,不愿看他辈再无后人,故七日之后,孕育一婴儿来维持这一血脉。

婴儿不哭不闹,未曾进食也能存活,后被一上山扫墓的人发现,带回家抚养,取名岁长安。

长安自幼便能听见荫佑的声音,却不知从何处传来。

长安乃荫佑孕育,不老不死,抚养他的人已白发苍苍寿终正寝,而他仍维持着年轻模样,谷中人便封他为主司。

待他和族人抬棺上山欲埋葬时,穹顶有了结界,外人进不得,只长安一人能进。

长安也是神人,力大无穷,竟独自一人将那需四人抬起的棺椁抬入了穹顶祖坟处,进去之后,长安也因此得知了荫佑。

于是乎,谷中有人身陨,其亲人也只能止步于穹顶之外,埋葬之事皆由长安一人完成。

后来不知怎的,天鸣谷洞口被封,他们无法出去,外人亦不能入内。

只长安一人来去自如,他将外界种植技术、服饰之类传进谷中,他也曾借荫佑使谷中人窥见外界的战乱不休,于是天鸣谷中的人也怡然自得,不再想着外出。

这样过了百余年,岁长安上了一次穹顶之后,抱回了两个孩童,取名岁浮岁慈,岁慈在长安去外界的一趟旅途中丢了,而后长安便教导岁浮,不得外出。

在岁浮成人之际,他也消逝在了穹顶。

有人说他去找岁慈了,也有人说他羽化了。

唯一知晓实情的岁浮不曾解释,只是担起了主司之位,继续负责着安葬死者的职责。

如今岁浮死了。

岁元和族中岁寒,还有几个青年人将棺抬上山,外人仍不能进,只能由岁元独自将棺椁抬入祖坟内。

岁寒看着眼前茂密的灌木丛,不禁怀疑所谓祖坟是否真实存在。

他还未来问出口,只见看着岁元手指一点,一圈圈本应在水中才能出现的涟漪随着那一点在空气中荡开。

岁寒等人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岁元和棺椁消失在那一圈圈涟漪里,然后又恢复平静。

过了半晌,岁寒发现本来葳蕤的灌木丛动了,也是涟漪般的漾开,只是涟漪中心逐渐显现出他们未曾见过的场景——连片的坟墓。

岁元跪在刚立的坟冢前,看着刻着“慈父岁浮”的白色墓碑,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头。

岁寒看了看伏地不起的岁元,又看了看“慈父岁浮”的墓碑。

他心中突然难过,只得仓皇移开视线,然后发现,旁边的墓碑上写着“慈父岁长安”。

想必,这便是那位在爷爷奶奶嘴里口中羽化登仙了的第一任大主司了罢。

过了良久,岁元起了身,他转过来对岁寒等人说:“如今结界已解,日后无论祭祀还是入土,诸位都可如此地了。”

他讲完这句话,沉默了片刻,转身堆着那块“慈父岁浮”的碑,又继续开口:“是我不孝,担不得这主司之位,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若我能守住尘世中浮沉挣扎的百姓,定风光回来,给您上香;若我……”

岁元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没有再开口。

他转身带着岁寒他们下了山。

【1】【2】引用自《葬经》。

关于天鸣谷的地势也是看这本书瞎写的,经不起考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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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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