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陈燎从梦中惊醒，她坐起身，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当年父母离世的那天，她想逃却始终逃不开。
她掀开被子，走到窗旁拉开窗帘，外面的雨声降去了陈燎心中的不安，天还未亮，空气中席卷着一股下雨天贯有的湿气味。
盯着窗外看了会，她去厨房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回到卧室，看了眼手机，才4点37分，反正也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绪拢回几年前。
急救室门口，陈燎顺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她目光呆滞，大脑一片空白，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于她的世界什么都没有。
医生的那句抢救无效，请节哀，她想大吼出来，可最后，她吼不出来，连发出点声音都没办法，她不明白，昨天还说要一起去旅游的父母怎么今天就这样离开了呢？为什么非得是她呢？为什么非得是他们呢？
陈燎抬手挡住眼睛，深吸了口气，尝试平复躁郁的心情。
听着窗外的雨声，她突然想到了小团，她坐起身，目光瞥向窗外，脑袋里不自觉就幻想出砖房里被雨淋得湿漉漉的猫。
窗外的雨声愈发地大，陈燎立马下床从衣柜里找了件外套，三下五除二穿上，匆忙出卧室，换上鞋，拿起伞就跑出了门。
陈燎撑着伞，雨点一下又一下打在伞面，她手中握着手机，靠着灯前行，雨滴拍打着河面，她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赶到砖房时，地上有些许血渍，她眉头不禁蹙了起来，打着灯往里看时，纸箱子旁边蜷缩着一个人。
看清楚人的时候，陈燎心头一颤。
女孩身上的伤口清晰可见，陈燎连忙走了过去，蹲下身，看对方毫无血色，她抬手用手背靠了下她额头。
很烫。
脸上的伤口也很多。
陈燎脱掉外套盖在对方身上，看了眼还没醒的小团，她找了个不会被雨淋的地方，把纸箱子移了过去，随即抱起周圆，准备往医院赶，她本来以为抱个人拿伞会很难，但在她抱起来之后发现怀里的人很轻，轻到她自己都愣了几秒。
女孩的呼吸很微弱，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那种感觉让陈燎很慌，那种昨天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突然就离开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到了医院，她火急火燎地找着护士，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湿透了，她缴了费用，缴完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看见女孩好了点才松了口气。
雨还是下个不停，陈燎担心小猫会被淋，她和护士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她去把小团带回了家，给它喂了点吃的，换了身衣服就又去了医院。
周圆做了个梦，梦里的她摔了一跤，那一瞬间就像坠入了寒潭，很冷很冷，突然，一股温暖靠近，一个人带着光向她伸出了手。
医院的周圆烧渐渐退了，不一会就醒了，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恐惧感一瞬间又席卷而来，看着手上的针，她害怕地抬手拔掉了，鲜血像是嗅到了出口，一下就冒了出来，顺着手背直流。
进来的护士见到这一幕吓得手里的东西摔在了地上，连忙向周圆走过去，周圆见迎面而来的护士想下床跑，结果却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跌在了地上，一阵不适的眩晕感让她直接晕了过去。
护士吓得不轻，扶起周圆就连忙喊人。
安顿好后，几人替周圆换了病号服，身上的伤让几人都吃惊不已，光想想就一阵后怕。
陈燎顺路买了些早点，上楼刚走到医院走廊就听见几个护士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着什么，一般不爱听八卦的她，在听到其中的内容时停下了脚步。
“你说那个小女孩怕不是被虐待了？这么多伤。”
“我看送来的姑娘挺好的，不像啊。”
“哎，你管他的呢，万一人家家里人是这种人呢？你看，这么严重才知道来送医院，在家里指不定下手有多重。”
“刚刚那女孩那样子，简直是吓死我了。”说着，那个护士把手放在胸前抚了抚。
“估计是被打得太怕人了。”
陈燎脑子中不断重复着“虐待”一词，回想起之前见到对方的第一面，胆怯，下意识的躲避，那会是经历了什么伤痛才会无意识的自我保护。
陈燎走了过去，护士门见状便一哄而散了，她迟疑地推开了门，空旷的病房，那个虚弱的女孩还是躺在那。
陈燎在病床一旁的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对方脸上的伤口此刻很是清晰，大片淤青出现让她显得更加憔悴。
没过多久，周圆就醒了，她看着一旁的陈燎，想起自己脸上的伤，她立马就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陈燎看着她的反应有些心疼，轻声说：“没事，是不是很疼啊？”
周圆垂着眸摇了摇头。
陈燎扯了扯被子的一角，让对方把脸露出来，把买的早点递了过去说：“饿不饿？吃点东西。”
周圆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红着脸接过了陈燎递过来的早点，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咬着，因为嘴角的伤口会扯到。
周圆吃第一口的时候就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要不是因为太饿了，她真的很想剩些也给小团带回去吃。
陈燎就静静地等对方吃完，才开口问：“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难受？”
周圆埋着头摇了摇。
说完后，就陷入了尴尬，病房里格外安静。
陈燎想不起来该问什么了，明明来的路上的时候想了好多的问，可现在一个都想不起来。
最后她勉强扯了个“你叫什么名字？”
周圆沉闷了半晌，说：“周圆。”
“好。”陈燎看着对方埋着头，情绪似乎挺紧张的。
她正想继续找什么话题，只见周圆猛地抬起头，眼神真诚的看着她说：“谢谢。”
陈燎看着她愣了下，随即笑着看她说：“没事。”
陈燎实在是觉得眼前的小女孩没有丝丝恶意，完全不像老板娘口中所说的那样，但是看着周圆身上的伤，加上刚刚护士的猜测，她也有好多想问，但不知道会不会触及到对方的痛处，所以她就只能试探地询问：“有人欺负你吗？”
周圆下意识攥紧了被子，情绪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陈燎见对方情绪的波动，立马温柔地安抚道：“别怕啊，没事的，可以告诉我的，你的伤哪来的？我可以保护你的。”
听到“保护”这两个字时，周圆的心触动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她。
乌黑透亮的眸子此刻亮闪闪的，窗外的雨声渐缓，两个人就静静地对视着。
周圆在犹豫，她不知道面前这根救命稻草到底可不可以抓住，忽然就鼻子一酸，她快速垂眸，泪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毫无预兆地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还哭得这么难受，之前挨打的时候，都没觉得哭原来是这种感觉。
陈燎见她哭，一时就慌了阵脚，扯了几张纸，凑过去帮她擦着泪，一边擦一边安慰着：“没事啊，不哭哈，不哭，不哭。”
陈燎温声细语地哄了好一会，周圆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下来，眼角周围红红的，拘谨地像只犯了错的小猫。
“我……没事的。”周圆说话的时候嗓子还有点哑，“谢谢你……”
陈燎温温地笑着看她。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刘淼”，她抬眸看了眼周圆，拿起手机晃了晃，示意对方她出去接个电话。
周圆看着她点了点头。
病房门口
陈燎接了电话把手机举到耳旁说：“怎么了？”
“姐，你怎么还没到？”刘淼的语气略显担心。
陈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八点十分了，已经离上班时间超了十分钟了，她立马反应过来说：“有点事耽搁了，你和主管说一下，我晚点到。”
“嗯好，那你……”对方迟疑了一下说：“注意安全。”
陈燎明白对方想成什么了，不禁轻笑了下说：“好。”
挂完电话回到病房的陈燎看着床上的周圆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啊，我还要上班，不能在这陪你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喊护士姐姐就行，我下了班就来。”
周圆听见对方说要走了，有些失落。
陈燎坐得更近了些看着她温声说：“待在这乖乖等姐姐好吗？”
周圆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露出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
陈燎眉眼稍弯。
周圆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里暖暖的，透过门上的玻璃，她看见对方和护士姐姐说着什么，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才消失在了门口。
周圆缩在暖暖的被子里，这种舒适的感觉真好，她真的好希望可以一直这样，那个大姐姐笑起来也真的好好看。
想着想着，她就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梦里
“不要脸的赔钱货！你怎么敢还手？！！把你卖给别人还敢跑回来？！！”
周济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周圆脸上，周圆才撑着抬头，又是一巴掌落下，她不敢起身，害怕得双手死死抱着头蜷缩起来。
“你他妈还敢拿刀？！！艹你大爷的！怎么不去死啊？！！”
“要是杀人不犯法老子早就杀了你！！”
“你还敢报警！！我是你老子！你还敢报警抓我？！！！”
周济的辱骂在耳边不停响起，她疯狂捂住自己的耳朵蜷缩着。
她猛然睁开眼，一个护士姐姐满脸担忧地抱着她安慰着，刚被梦吓醒的她，下意识地推开了护士姐姐。
护士姐姐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停地说：“没事啊，别怕，别怕。”
周圆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那个地狱了，看着被自己吓得不轻的护士姐姐愧疚地说：“对不起……”
“没事的妹妹，要喝水吗？”护士姐姐手里拿着一杯水，笑着看她。
周圆往护士姐姐那边挪了挪，双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水，小心翼翼地抿了几口。
这里的人对她都很好，有很多人给她讲趣事，有一瞬间，周圆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美梦。
一个人在病房的时候，她就盯着窗外飘零的雨发呆，想着陈燎还有多久才会下班。
明明是夏季，南城却总爱下雨，就像周圆的世界，明明是彩色的，却总爱上演灰白。
—
陈燎到点就走的习惯一成不变，她今天想一天在医院的周圆了，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孤单，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每当看到周圆的时候，她总会莫名的心疼。
或许就像老板娘说的那样，她太容易就心软了。
心软的她恰巧遇上了身处黑暗的周圆。
去医院的路上，路过一家新开张的娃娃店，本来都走过了，但在内心的驱使下，她退了回来，想着给周圆送份礼物。
这家店新开张，店里的人很多，有少部分是情侣，大多数都是家长带着对这些十分喜欢的小孩。
陈燎从小就不喜欢布娃娃，她觉得布娃娃盯着自己总有种被人凝视的感觉，要不是被店门口那个招牌上挂着的话给吸引了。
“不开心的人拥有一个都会非常开心，娃娃给你带来好心情，主人快把我带回家吧”
陈燎掠过身边的人，扫视着周围的娃娃。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她猛然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就看见了笑意盈盈的刘淼。
刘淼：“陈姐？原来你也喜欢娃娃啊？”
陈燎笑了笑点着头说：“嗯。”
听着陈燎的话，她环视了一圈，拿起了一个水母，举到对方面前说：“你看，这个粉色就是开心，”她把水母翻了一面，水母变成了蓝色，接着说：“这个的意思就是不开心，你看，有趣吧？”
看着这个娃娃，陈燎来了兴趣，她说：“我还挺喜欢这个的，”她看着刘淼说：“你喜欢哪个？我送你一个。”
刘淼把手中的娃娃交到陈燎的手中，一脸幸福的说：“陈姐，你太好了～谢谢啊。”说罢，她就去找了个娃娃。
结完账，出了店，陈燎撑着伞看着她说：“我先走了啊，拜拜。”
刘淼拎着手里的袋子笑得很甜，伞往肩膀上靠了靠，看着她说：“好的，注意安全，拜拜。”
陈燎便转身走了，刘淼看着对方的背影，一脸花痴地说：“陈姐好温柔，我要心动了。”
—
陈燎推开病房的门，躺在病床上的周圆立马看了过来，眼里立马有了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陈燎把袋子拎在背后，满眼温柔地走过去，她停在床边，然后举起袋子，把里面的娃娃拿了出来，递到对方面前说：“送你一个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周圆盯着那个娃娃，很是惊喜，之前她捡过很多这样的娃娃，都是别人不要的，眼前的这个娃娃很干净，她伸出的手刚想接过又犹豫着收回了。
陈燎有些疑惑：“怎么了？不喜欢吗？”
周圆咬了下嘴唇小声说：“这个太干净了……”
等周圆说完这句话，陈燎有些说不上话，她在想周圆之前有过的东西，会有一件东西是这样干净的吗？
陈燎笑了下说：“这个就是给你的，是奖励给你的。”
周圆欣喜地接过，她抱着那个娃娃。
护士不过一会就进了来，看着吊瓶对陈燎说：“这个小妹妹这点输完就可以走了。”
陈燎点了点头。
她在想等输完这点，周圆和她是不是就该分开了，一想到周圆身上斑驳的伤，她就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她只是个陌生人，看着还在盯着娃娃看的周圆，她开口：“周圆。”
听见陈燎叫她，她抬头看过去。
“等会可能就要回家了。”
陈燎以为会从对方脸上看到恐惧，却没想到是一个很坦然的微笑。
这个笑是这么的猝不及防，好像那些痛苦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输液完了后，两人同撑了一把伞去了公交站台，两人站在那安静地等待公交车，雨滴拍打着柏油路，梧桐叶的叶子被雨水冲刷后更加嫩绿。
上了公交车的周圆很安静，就盯着起水雾的车窗在欣赏着一晃而过的风景，陈燎看着对方的侧脸，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回家了，不怕吗？”
如果周圆说怕，她绝对会让她留下。
但周圆却转过头，笑着看她说：“不怕。”
因为我幸福过了，她在心里说。
到了那个巷口，周圆告诉陈燎不用送自己了，她要自己回去，陈燎也没办法再推脱，本来想把伞给对方，但对方说不用。
陈燎有些严肃，看着她说：“给你，等下次见面再还给我。”
周圆看着她，笑着接过伞。
这算是一个约定了吧，约定还伞，约定见面。
陈燎就躲在可以看见巷子的一个屋檐下，看着撑着伞的女孩渐渐消失在了巷子里。
在心里想着，希望下次见面，对方会是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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