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均宁没有应他，视线锁定邱沄，身上似有若无的戾气散发出来：“过来。”
直到她走到身边，他把她全身上下扫了个遍，才施舍股给了吕诚一个眼神：“别瞎认亲，咱俩熟？”
回到原处，邱沄明显感受到，裴均宁的到来吸引了更多双眼睛，她无暇顾及，找了个人问：“您好，刚才有没有叫邱沄？”
那人摇摇头，她才松了口气。
她看见王莹莹已经出来，冲向面色不太好的吕诚：“亲爱的，你去干嘛了？怎么了？”
还看了眼裴均宁，眼底闪过惊羡。
裴均宁对他人的目光视若无睹，看她手里拿着个单子，随口问：“面试？”
“嗯，“她转向他：“你在这工作吗？”
“谈生意。”他否认，刚才在三楼，电梯人太多，他嫌聒噪，走了步梯，原本是想抽根烟的，就听到他俩的动静。
男人的声有点印象，女人的，也挺熟。
他挺安静地呆在原地听着，连烟都没点，实话说，邱沄说的话还有抽吕诚的那一下，他是有点没想到。
裴均宁看着她那只挺红的手，倒是劲儿大。
“你下手还挺狠。”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邱沄顺着看了眼掌心，还有点火辣辣的感觉，她抿唇：“你和他认识吗？”
“不熟，”他看她：“你认识？”
她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还是点点头：“初中同学。”
她语气有点低，裴均宁垂眼，想到刚才他俩之间的气氛，褪去的那点儿烦又升腾，沉声应了下。
邱沄终于被叫到，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裴均宁，我进去了，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再见。”
“还有，刚才谢谢你。”
如果他没有突然出现，吕诚可能就真的动手了。
“嗯。”
裴均宁目送她进去，接了个电话，也离开。
“你好，我姓李，“坐着的是一个和邱沄差不多大的女人，她看着邱沄：“先坐吧，要等一下，杨姐去打电话了。”
原来她不是真正的面试官，邱沄点点头，坐在对面，一起等着杨姐。
约莫两分钟，一位中年女人踩着高跟鞋出来，气质成熟。
杨姐坐下，拿过来小李递来的一张纸，扫了一眼。
“邱沄？你叫邱沄？”
杨姐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神有点复杂。
邱沄奇怪于她的反应：“是的，怎么了吗？”
杨姐意识到自己失态：“没事，不好意思，你开始吧。”
除了开头的那段奇怪的交流，面试很顺利的进行。
过程中，杨姐有些不在状态，好多对话都是小李来回应。
“好的，我们就先聊到这，您回去等通知吧。”
邱沄颔首，起身出去了。
小李在她离开后，问杨姐：“杨姐，您怎么了？要不休息一下？”
杨惠溱摆摆手：“没事，继续吧。”
面试满打满算也没用一个小时。
从公司走出来，邱沄一身轻松，想着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去找姜玫。
听说卓应初来苏城了。
那就不能去找她了。
郁闷之际，她又双叒看到了裴均宁。
气温因为夜晚的到来逐渐降低，她想，今天应该是最冷的一天。
可他就像是不怕冷一般，仍穿着那单薄的衬衣，头发被风吹散，露出的眉眼锋利，此时帅气的脸蛋上明显地挂着不耐烦。
“你到底要干嘛。”
她才看到在他面前还站着个男生，比他矮了点儿，身上还穿着校服，面容稚嫩。
很眼熟的校服，和她高中是一个地方。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离开。
裴均宁受不了他：“裴珏，自己的事自己说，行不行？”
他转身，正好看到走出几步的邱沄，叫住她：“邱沄。”
邱沄没想到他看到她了，回头：“嗯？”
裴均宁也不知道自己叫她干嘛，只当是被裴珏烦的脑子不清楚了。见她走过来，他咳了声：“一起吃个饭？”
“啊？“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说点事。”他只说：“有时间么？”
“有……吧？”
“那走。”
裴珏在旁边眨着眼睛：“哥，她是谁？嫂子？”
获得的就是裴均宁的冷眼一枚：“滚。”
原来这是他弟弟，邱沄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生，其实兄弟俩长得不太像，气质都不一样，这个男生眼睛很大，性格感觉也活泼。
裴珏没管裴均宁的冷眼相待，朗声开口：“姐姐你好，我叫裴珏，王玉珏，是他弟弟，今年17岁上高二，喜欢听……”
眼看着他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介绍一遍，邱沄又不好打断，维持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能不能闭会儿嘴，”裴均宁照着他头来了一下：“你怎么不告诉她英语考四十不敢回家？”
裴珏，“……”
“……”高考英语考了130多的邱沄朝裴珏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随后看向裴均宁：“裴均宁，我们走吧？”
裴珏终于安静下来，裴均宁顺气多了，他转头就走：“跟着。”
他是开车来的，就停在不远处。邱沄思考了一下，在后面入座，想着让他们兄弟俩坐一起。但裴珏似乎是生了气，也坐在了后面。
邱沄通过后视镜和裴均宁对视。
“……”
后者“嗤”了声。
看着裴珏这个可怜劲，她犹豫了一下，开口：“裴珏，英语很简单，还有一年时间，你多努力肯定有收获。”
“真的吗？”他眨了眨眼。
“当然了。”邱沄语气温和，完全把他当成小孩。
“你再装个乖？”前边的人冷不丁开口。
裴珏不理他，反而问她，“姐你和我哥是什么关系？”
“就是……朋友。”她想了个确切的答案。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的交集逐渐多了起来，其实说是朋友，也说不上多么熟悉，但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回答了。
“哦，“裴珏又问，“姐，你高考英语考了多少分？”
“我啊。”她被他问的一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没事，我心灵很强大，你就说吧，我还可以照着你的目标前进。”他看穿她的心思。
“嗯……136。”她又补充：“我们那年卷子还挺简单的。”
裴珏显然是惊讶到了：“多我100……”
前边又嘲笑：“自取其辱。”
到达一个饭店，三人落座。
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裴均宁没接，下巴往邱沄这抬了下：“给她。”
邱沄本想说不用，但人已经把菜单递过来，她就勾了两个应该不会错的菜。然后传给裴珏，那：“你看看吧……”
“不用管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菜单抽走。
裴珏倒是好脾气地说：“没事，姐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老瞎叫什么。”裴均宁看他一眼。
“怎么了，她比我大，我不叫姐叫什么，反正也叫不了嫂子，又不是你女朋友。”
裴均宁踹了他一脚：“再说话滚出去。”
邱沄看着他们，突然想笑，可以说现在的裴均宁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样子，居然有点……幼稚。
但想到自己和邱尚宇，她又敛笑。裴珏注意到，问她怎么了。
裴均宁也看过来。
“没事，我也有个弟弟，“邱沄笑了下：“你比他可爱多了。”
“是吗，那你弟弟多大？”
“也比你大，20了。”
“那他英语考多少分？”
“这个……我不太清楚了。”她只知道邱尚宇成绩倒也是不差。
“跟谁你都比一下。”裴均宁呛他。
有裴珏在，这顿饭吃的很欢实，即使裴均宁那么说，倒也没有真的把他赶出去。邱沄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来着。
“裴均宁，”她开口提醒：“你不是说有什么事？”
闻言，他撂下筷子：“嗯，拜托你个事。”
裴均宁往后一倚，胳膊不太规矩地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子被他动作扯得开口更大，露出分明的锁骨，他指了下裴珏，神色自若道：“他英语太差，我妈让我给他找补习老师，我这不是想着——”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语气悠悠的，带了点蛊惑：“价钱什么都好说，怎么样，做不做这笔交易？”
邱沄同他对视，他眼里盈着笑意，语速徐缓。
这哪是拜托一个人该有的样子？这场面……
她突然想到什么，心跳漏了一拍，一时没出声。
裴珏本来吃的挺香，然后突然发觉：“不是？我妈都知道了啊？”
他还费劲来这躲着。
“还有你总分成绩单呢。”又补一刀。
裴珏眼里的光突然暗下去。
裴均宁慢条斯理地敲敲桌子：“邱老师？考虑好了么。”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随着他敲了这么几下，思绪也渐渐回笼，她张了张嘴，避开与他对视：
“……我再想想。”
“不急。”
被送回家，邱沄躺在床上，脑海里都是刚才裴均宁的样子。
姜玫的话也一同响起。
你得小心一点。
怎么了？
感觉，裴均宁像那种，能骗你百八十圈不带拐弯的。
她心跳有点不正常的快，深知自己这样是奇怪的，不敢往更深的层次去想。但心里有些发麻，脑子转得都慢了。
回苏城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过得很平淡，生活同死水般沉静，徐颖佳的事像一块重重的石头落在水里，泛起层层波澜。
再次遇到裴均宁，画面像电影般不真实。
几率那么小的事情，都一次次发生。
缘分这种事，她不信。
那一见钟情呢。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答案可以追溯回高一军训了——
酷暑，柏油地烫的可以煎鸡蛋，军姿站个30分钟，摸一摸发顶都是发热的。
教官宣布解散休息20分钟，学生们“哄”的散开，阴凉地一瞬间被占满。刚开学姜玫和邱沄并不在一个班，姜玫就来找她，拉她去买水喝。
操场是有水的，姜玫嫌弃：“那水在这破天都能泡面了。”
“……”
她积极地拉着她去小卖铺，结果到了门口自己捂着肚子：“不行我得去厕所，你就去买两瓶水吧，冰的！”
说完就跑去旁边的公厕。
邱沄进去，学生也有很多，都排起了队，店长脸上的笑比太阳花还灿烂：“别急别急，都有份啊。”
到了她这，正好剩了两瓶凉水，她心觉运气好，拿起来结账离开。
姜玫还没到，她就在门口的台阶边上坐着。
太阳简直是太大了，她拿瓶冰水贴在脑门上降温。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白鞋，挺干净的，抬头，就和一双黑亮又深邃的眼睛对视，他那时嫩得多，少年感扑面而来。
迷彩裤提到腰间，黑色T恤塞进裤子里，即使年纪不大，身材比例也相当不错，经过了几天的暴晒，他的皮肤也黑了些。
“同学，”裴均宁嘴角噙着笑，样子随性张扬：“做笔交易么。”
他手指了下她的水，“卖我瓶水呗，店里现在没有凉水了。”
邱沄咽了下口水，心跳莫名加速，一时没有回应。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裴均宁弯腰，额头碎发有些挡住了眉眼，但丝毫不影响她与他对视。
时隔多年，少年的声音与男人的声音重合。
“邱老师，考虑好了么？”
高中那几年，她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成功，姜玫也不知道，不是她故意不告诉，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喜欢值不值得说出口，而且她本身倾诉欲也不强烈。
其实军训这次也称不上是真正地确定了喜欢他，毕竟仅仅一面之缘，她都没有真正的了解他，只是被他身上那股劲吸引到了。
应该是在一次次的偶遇，与有意表现出的无意间的对视，她心起涟漪。
她觉得自己有点随便，这样的喜欢似乎不纯粹也廉价，但抵不过心之所向。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他站在阳光下，找她借水，他应该是不记得了。
第二次，他仍背对着太阳，身上都笼着金色的一层，这次他记得。
而画廊的那幅关于这个场景的画，是她很早之前画的了，她没有展出过，也没有发布在平台上。
她不是那么热烈的人，也没有那么勇敢，所以这份喜欢自然就随着毕业不了了之，自然到她自己都觉得没有那个意思了了。但没想到，两人还能相遇。
她也还对他抱有这样的情感。
明明是正常朋友间的对话，却把她拉回那个高一，回想起那年的懵懂，埋藏在心底的情感似乎因为再遇时的那场大雨的冲刷而重新发芽。
搞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一点都不困了，猛地坐起身，进去旁边的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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