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的名声越发大了,她的压力也重(虽然我觉得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这样的发泄渐渐的也多了。
我叹了口气,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看着屋里烛火熄灭了才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我跪在玄关处,把木屐放好,一个很重的身子突然压在我身上。
我心一凉,推了推他的脑袋,让他起开些。
青凛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了,但是他总忘记,就像神社里养的猫被喂养了几年后还喜欢窝在原先那个石柱子上,结果半个屁股都拖在地上那样,时不时的还像小时候一样黏着我。
“姐姐,回来的好晚喔。”青凛跟我抱怨,他的声音哑哑的,随着长大我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快要藏不住了,就比如他声线的变化。
一个月两个月我可以说他是风寒的缘由,那再久些呢,我惴惴不安,但此刻都没有表现出来。
“嗯……今天来了好多人呢。”我把木屐放好后拖着我走了进去,把烛火重新点亮了。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眶,眼底还有血丝,我问他怎么还没睡。
“在等姐姐啊。”他回答的理所当然,“很快就要给你办成人礼了,好忙,白天都见不到你了。”他像只八爪章鱼缠着我,身上是一股淡淡的墨香。
我:“还有几个时辰先生就要喊你去抄写书文了,快睡吧。”
“不要,快点过来先把消夜用了,宫司肯定又没准你吃饭,脸都苍白了。”他从厚厚的布包里面取出食盒,打开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我没反驳他的话,但是吃的很谨慎,只动了几筷子就没敢动了,抬眸就和青凛眼对着眼。
他对我做了个口型,是吃完的意思。
我背后冒着密密的汗,把腿伸直了,就看见血已经顺着白色的裤子流到袜子上,形成一条流淌的痕迹。
我分明在离开的时候用布条简单的处理了下,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青凛瞧见后没说话,自觉去拿房里面的药箱,这样的事情出现的太频繁,我已经不用多说什么来掩饰了。
藏不住的,这么每日的生活在一起,藏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太累了。
我伸出手管他讨要一块手帕,用来擦额头的冷汗。
他低下脑袋给我处理伤口,我看着一下子把他的身影和记忆里那个七岁小孩重合。
怎么长那么快,已经是束发之年。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是青凛把药粉抹在我的伤口上。
“人长大了这上药的手法怎么没有小时候好了。”我扬着下巴质问他。
青凛的脾气太好,导致我这样跟他说话他也没有什么情绪,动作还是轻轻的,帮我固定好药粉扎住伤口后用清水洗了洗手。
我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感慨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完全不一样,青凛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优雅,左边写着知书达理,右边写着温文尔雅,脸上更是写着落落大方。
“啊。”青凛拿着汤勺把消夜递到我嘴边,我敷衍地咀嚼了几下就吞入腹中。
“姐姐陪我说说话嘛,我一天没开口了,憋死我了。”他嘟囔着,汤勺在碗里搅和了半天,才舀起一勺。
“小哑巴。”我懒懒地对着他笑,又吃了一勺他喂得热粥后,就看到他把碗放下,两只手跟翻花绳一样比划几个动作,我没看懂前面的,但是看见他最后比了一个笑脸。
“完蛋了,先生估计也觉得我是真的要一辈子哑巴了,已经开始教我怎么比手语了。”他一边说一边在我面前比划。
我看不懂,但是看出他最后几个动作和最开始的差不多,像是在瞎比划,“那怎么办啊,你一开口就露馅了,要不等你这段时间过了,姐姐教你怎么尖着嗓子说话。”我一边说,也稀里糊涂的给他比了几个狗屁不通的手势。
青凛笑了一声,又舀起一勺热粥,“姐姐来给我上课吧,那些书文看久了好难熬的。”
因为小岛南的存在,让青凛现在的存在有些尴尬,日常的工作前头负责的巫女只需要两名,小岛南又坚定的决定说要留到最后一年,青凛就被安排去了写录文书的工作。
那天我们聊到很晚,主要是青凛一直缓慢的把控着我进食的速度,暖意在小腹慢慢的升腾,我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青凛一只手托着我的脖颈,一只手穿过我的膝盖下,将我轻松地抱了起来。他走路很稳妥,我懒散的脑袋就要转不动了,在接触到柔软的被褥时自发滚到熟悉的位置,旁边的位置陷了下来,近几年我们睡觉的距离已经逐渐的分开,但是这个时候我脑子一热转过去滚到他身边,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像小时候一样亲了亲他的脸颊。
“晚安青凛。”
他没动,也没有回应我的话。我太困了,嘀嘀咕咕了一句他长大了没有小时候可爱后意识就模糊不清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青凛居然还没有起来,我拍了拍他的被子,想把他的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
青凛扯着被角没让我扯开,我问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含糊,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起来了,怎么回事,你不舒服吗?”我凑得更近,青凛一反常态的把我推开。
“等一下……等一下吧……姐姐先去吧。”青凛说话很别扭,像是藏着什么,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我莫名的感觉很烦躁,推开门唰的一下就走了出去。
闹什么脾气,昨晚还好好的。
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他,直到走到中岛跟前都没有消气。
中岛一脸稀罕的问我怎么今天早上脾气这么大。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我的脸色变化的,我觉得我每次来见她的表情都差不多,但是她是为数不多除了青凛外我可以谈心的人,我掐头去尾的把事情讲给她听。
“是这样啊……”她意味深长的说,“我也好久没见过青凛了,那孩子太孤僻了,比你话还要少,除了上课和做事,都看不见她的人影,我以为你们关系不错,现在她连你都不爱搭理了吗?”
她最后一句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有些不满,又没办法反驳。
“不过青凛也十五岁了,还是要渐渐让她学着开朗起来啊,否则南走了后她要怎么进行工作呢。”中岛突然提着这件事。
算算日子,后年小岛南就要离开了。
我想到她淡漠的脸,不知道她离开神社后会要去过怎么样的生活。她这家伙,哪怕离开了神社也会经常回来吧。
我没继续跟中岛讨论青凛的教育问题,怕说多了说漏嘴什么东西。
中岛看起来精神很差,说话也不像平时有力气,我看她的手,发现她那永远不修剪的手指甲居然断了好几个。
“啊,这个啊。”中岛看了眼自己的手,说:“没留心,磕磕碰碰的弄断了。”
她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有些心不在焉,“你说……”她看向外头那只肥猫,突然大笑一声。
是那只肥猫终于从石柱子上跌了下来,它太胖了,头还在石柱子上,屁股和尾巴都掉到地上去,石柱子撑不住它的体重,翻了过去,把它摔了个跟头。
“你刚刚说什么?”我问。
“算了,算了,没什么。”中岛挥了挥手,似乎恢复了过去的开朗,但是我看见她又把自己的指甲掰断了一个,看着好疼。
今天的午膳我也没有吃,一般青凛不在的时候,只要下午不用学习弓道,我都不会吃午膳。
我趴在中岛面前看着她进食,狼吞虎咽的。
我觉得我就是和中岛学坏的,所以吃饭的时候吃得很快,胡吃海塞的。
小岛南呢,她怎么还没有来。
按理说她结束了外面的工作后就会过来和我们一起用午膳,看看时候,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贴着桌子,胸腔里的心脏嘭嘭嘭的跳动。
中岛还在吃,我真的不能理解她怎么能吃这么多,她的进食不是为了果腹,也不是喜欢吃,而是像有人在强迫她吃东西一样,一直塞,将她的嘴巴塞得很鼓,她吞咽的很费劲。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把食物吃完才去吃。
有人来了,来的不是小岛南,是一个面色很冷的女人。我记得她是宫司身边的人,除了讨厌见到宫司以外,我最讨厌见到的就是她和那些我不认识的贵客。
女人说话很客套,但就和宫司一样是那种不容许我拒绝的语气,叫我过去一趟,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要跟我说。
严重两个字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掐了一下我的心脏,它跳动的很快,非常快,我用手压了压心脏的位置,感觉它要飞出去了。
她没有把我带去我熟悉的地方,而是走往另外一个我熟悉的,但是不希望所有人去的地方。
我和青凛住的居所。
宫司大人坐在廊道上,身旁有一个男人。
但我没有看见青凛,我心跳的更厉害了,这声音吵得我听不见自己跟宫司问好的声音。
“澄子,你有事情在隐瞒我吗?”宫司问我。
我心里暗暗地说有,但是不知道她指的是那件事,只是沉默。
“澄子,你是个好姐姐对吧。”宫司手上把玩着一个茶杯。
我问她青凛去哪里。
“我让青凛去了一个地方,那个你很久没有去的地方。你想要去陪着她吗?”
我跪下了,跪在了她面前。
“告诉我,你在替她隐瞒什么。”宫司把茶杯丢到我脚下,瓷盏碎成几片。
我膝跪着上前,跪在了瓷片上,我要求其他人都先离开。
宫司允许了我的请求。
“说吧。”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的手心攥着一块碎片,如果我想,我可以突然用碎片割开她的喉咙,也可以用这碎片的疼痛来提醒我自己保持冷静。
我问她:“宫司大人得知了什么,是有人向您揭发吗?”
“澄子,不要在我面前耍弄你的小聪明。”她扯了扯我的头发,让我吃痛的仰望着她,“你和青凛的居所,为什么会有男人的痕迹。”她表现的很愤怒,问,“澄子,你还为天神保留了你的纯洁对吗?”
我觉得我的头发一定被她扯下来很多,“是,我的心灵与□□始终为天神保持着洁净,我不曾违背同您说过的誓言。”
她松开我的头发,从暴怒的状态停歇下来,但还有再次爆发的趋势。
“所以是青凛?她一向安安静静的,没想到……那个贼人在哪里?”
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迷茫。她好像误解了什么事情,我总觉得我开口将掩盖多年的事情戳破后局面只会变得更坏。
“难道你也不知晓青凛和其他男人的私情吗?”宫司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你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姐妹的感情甚好。”
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荒诞极了,但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清楚一切,“您是怎么发现的。”我问。
宫司一脸厌恶,说:“晨起后杂役来你们院中清扫,碰上了青凛在藏着掖着清洗衣物和被褥,正好是人赃俱获。死丫头……”
她突然用官话骂了一句,这么些年再一次从她嘴里听到熟悉的语言,却是在这种时候。
我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子嗡嗡的。
太怪了,手里的瓷片越握越紧,我内心五味杂陈的,还要先应付宫司。
我说:“无论如何还请您一定要留青凛下来,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她挑起我的下巴,捏得很紧,我怀疑她能把我的下巴捏爆。
我真想把膝盖下跪的瓷片都塞到她手心让她这样捏着。
我们对视了很久,她说:“明年小岛南就走了,我还想让她去接替小岛南做事。现在……现在这样……”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必须先告诉我那个男子是谁,我一定要知晓是哪个家伙如此胆大妄为。”
我跟她说,没有别的男人。
她愣了一下,脸上又再度出现了怒容。
我说,宫司大人,青凛不是我的妹妹,他是个男孩。
宫司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变了又变,从红润变成了青紫。“你、说、什、么?”
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觉得她快晕过去了,这样我是不是就能把瓷片都塞到她的手里了。
我站起身来,跪久了我膝盖好疼,我说:“你当年被那两个人牙子给骗了,他们故意不告诉你,其实你买的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让我们配合着跟你撒谎。没有什么男人,跟不存在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只是我的弟弟成人了跑马罢了。”
我怕她听不懂,用她们的语言说了一遍,又用官话说了一遍,她听的满脸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但是跟她这么解释的我觉得有点羞耻,我垂着眼皮,将很早就想过的交涉法子告诉她,“我愿意听从您的嘱咐做一切事,包括您之前说服用那些您认为有利于我的药物,我也愿意。但我希望大人能够让青凛继续留在神社内,如果可以,请让他恢复男子的身份。”说完这些我有些疲惫,也可能是失血过多,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的。
“如果您恩允了,还请劳烦等会儿将青凛给送回来吧。”我没有跟她行礼,磕磕绊绊地走向屋内,屋内有淡淡的熏香气息,被褥只剩下一床了。我担心身上的血迹弄脏被褥,于是蜷缩在矮桌的旁边,静静地陷入沉睡。
因为我不担心宫司会拒绝我,所以我睡得很沉很安心。
她不可能接受一下子失去三个巫女的。她还指望着让我们去讨好她那些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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