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晏将擦拭过眼泪的手帕甩进一旁的火盆中,拍拍衣袖和手漫不经心地倚靠着崔嵬身边的墙:“你还记得吗哥哥?八年前寒冬腊月,我上山寻找冬青,回来时发现上百号死士将我们残破的师门围得水泄不通——”
崔嵬抬眸看着笑晏,泪水堆积在下眼眶,他扯扯嘴角打断他的话:“所以也是你向于启通风报信,我方羸弱,不堪一击?”
笑晏摊开双手付之以憨态之笑:“不,不是我。易子寒的意识被梦权侵蚀早晚会死,我何必再与反贼勾结?”
崔嵬冷哼,干笑两声后顶着笑晏藏在衣裙底下的双足:“你觉得我现在会相信你说的话吗???换作是你,你也不会相信我吧。我怎么就没看出呢?当初于启的侍卫将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临危不惧,甚至让我带着剑阁的钥匙跑——原来如此,你不是想要牺牲自己,而是提前串通跟我演戏呀!”
两眼弯弯,易碎的泪水流成雨一样的丝线。
笑晏猛地低下身子揪住崔嵬的领口边笑边激动地吼道:“可是你还是选了我呀兄长!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不急着杀你??!!因为那天你在他和我之间选了我呀!”
崔嵬倾身向后倒,挣脱笑晏的束缚后往后挪,然而这里是笑晏的地盘,笑晏佯装轻松地拍拍手一步步向崔嵬走去:“你不记得?!我记得,于启的死士把刀架在这——”
说着,他将百冁从刀鞘中拔出来架在自己的左侧侧颈,此处搏动的血脉热烈的流淌。
“另一个死士卡住我的后颈,像拎狗一样。两个人带着我,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然后我看见你坐在正厅里和于启谈判。哦,对了,还有你紧捏在手上的钥匙。哥哥,那时的你真像一位即将亡国的君主,而我,就像被俘虏的宠妃……”
崔嵬矫健的身躯挪动至大堂中央,他侧身掀翻此处的木桌,木桌上盛放草药的簸箕摔下来在地上打旋儿:“别这么形容,我不接受。”
笑晏忽视崔嵬说的话与脸上嫌恶的表情,自顾自继续表演道:“我以为你会不要我,我以为你会为了不杀易子寒而与于启大动干戈!我已经做好了下地府的准备,就算于启杀不了你,梦权也会依照约定来索你的命!可你选择了我!你偏偏松开紧握钥匙的手要我活命!哈哈哈……”
他的周身颤抖起来:“我以为这是我被杀前的幻觉,可你偏偏挡在我面前,将地上打翻的背篓扶正提起来背在我的背上,跟我说若事态恶化便丢下你跑。你知道吗?从小到大,让我惜命的人只有你。”
崔嵬闭合双眼。
他累了,真的累了,有的话,他已经不想说了。
譬如,当初他为什么会挡在笑晏的跟前——因为在他看来,笑晏是他独留在世上的家人——他不能失去家人。
对于一个在少时经历灾难,失去父母双亲的孩子来说,家人弥足珍贵。
而现在他已对眼前的“家人”失去所有的信任,人生如戏,他从对其有着超乎想象的信任到如今的信任崩塌瓦解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崔嵬不会相信笑晏口中的“不是我”,所以他认为,那年他拉在身后所保护的是一条毒蛇。
于是他更不会告诉笑晏,剑阁里的那把红鳞剑是假的,他早就将其调包,真的红鳞剑被他投入深井——这也是他不再相信笑晏口中“不是我”的原因。真的红鳞剑既然投入深井,那么于启手上的那把就不会对易子寒造成伤害,可易子寒死了,于启手上的剑沾满战败者的鲜血,这说明什么?于启拿到了真的剑。那么谁会知道真正的红鳞剑的藏身之地?唯一一个藏物者崔嵬。还有,与梦权结盟而如同开了天眼的笑晏。
崔嵬将眼睛睁开,笑晏站在他的跟前,居高临下俯瞰他。
嘴里讲着前朝的某些王公贵族的烂事。
他在以这些烂事来形容崔嵬和他的纽带,崔嵬挪动到墙边满头大汗,叹气冷笑道:“别自以为是,你既然将那天记得那么深刻,就不妨回想一下我那晚跟你说了什么?”
笑晏低头俯视崔嵬,崔嵬坐姿随意,靠在墙边俨然一副“有本事你真杀了我,杀了我也无所谓”的模样。崔嵬的目光闪烁,不禁让他想起二人少时第一次相见,但这次打湿对方眼睛的泪水不再是因认生,取而代之,是悔恨。
笑晏的眼神被崔嵬闭合又张开的嘴所吸引,只有口型,没有声音:“我——恨——你。”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笑晏眯着双眼笑,他就佯装没看见。
“答案不是很明了吗?当初我说过,师门百余名年轻人的命比易子寒重要——我要牺牲自己的私情”崔嵬咬紧双唇,“——不是为了你。”
笑晏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如同病入膏肓的病患向自己的内心平静诉说自己的一生一样:“就如同我父亲为了证明自己深情选择牺牲我一样对吗?他宁愿爱易子寒,他都不愿爱我。可明明最像蓝裳的人是我啊,他爱蓝裳不该爱我吗?我是蓝裳留下为数不多的遗物啊,还是活的,你瞧,我多像她。你看过我母亲的画像吗?我看过,在我的屋里,压在雕木衣柜最下层,我没带走。可惜,我没有想要放你回去的意思,除非你跪下来求我,然后忠于我,归顺我,保证对我言听计从——”
话还未尽,两根银针忽然自他的后方袭来,一根擦过笑晏的耳廓扎在墙上,另一根贯穿他的手掌!
鲜血随针滚滚流下,滴落在地板砸出血花。
“你们好大的胆……”
话还未满,又有银针相继飞来,笑晏周转敏捷的身躯躲过,然后一把捞起崔嵬挡在自己的跟前,钺气镜自他的指尖飞出,斩断某根房梁:“再不出来,三个人的命你们一条都别想救。”
被贯穿的左掌剧烈疼痛,但疼痛不会使他松手,反而强化内心的仇恨。
一天天,一年年,他已记不得年少开始萌生梦想时的内心想法,取而代之,他将年少时无意得知自己痴心妄想的亲人就在自己身边时内心的汹涌地记得很清,那是将他的魂魄打得支离破碎都无法遗忘的感觉。纯真的孩童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喜悦大于疑惑,他以为全天下的孩子都有一个寻找亲人的过程。孩子开始思考时,他以为他的出生是天地老儿给安排的一场谬误,就如师门内有几位后来断了舌头的长辈说的那样:“是你夺走了你母亲的生命,没有你,她就不会死。”;
如上述所言,使多舌的鹦鹉不说话的方式不是缠住他的嘴巴,而是割掉它的舌头,世上有很多未解之谜,笑晏十分乐意为这种类型的故事多添色彩,雨夜,他跪坐在自己的小院儿里,秋日往往代表分离,金秋也是他的生辰,他与过去的自己分离——“装货”。因寒冷而战栗,他分不清自己是笑还是哭,季知行站在他心脏的某个地方,他快步前去为其呈上文书,文书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装货”。
这也许是上天为其指的明路,不过,也许,上天的初衷是让他爱憎分明,他背道而行,因为已经迈出的步伐很难收回。
藏匿在空气中的人为保护人质的人身安全而不得已现身。
笑晏眯着眼询问道:“就派了你们俩?慕梦瑾未必也太低看我了吧。”
是双燕与鹤孤,他们方才觐见完于景出来,内心的悸动提示他们同伴正处在生命危险,便立刻寻来。
鹤孤双手微颤,笑晏将罗浮倒挂在房梁上,罗浮有一部分身躯已经“碎化”,若不及时挽救,他必死无疑。
“你们听我解释啊……”崔嵬摔到地上,笑晏举起双手“投降”道,“我原本只是想找他们谈话来着,谁知崔嵬对我恨之入骨要杀我,罗浮替他伤害我所以我防卫……”
他专门咬字:“过当。”
就在此时,竹鹤忽然断联。
换句话来说,笑晏对崔嵬实施真正意义上的威胁。
易子寒与慕梦瑾的意识被强制弹回,娄炜站在距离二人不远处,她已将眼罩绑回原来的位置急切问道:“急着去南都么?”
失去视力后她对很多东西敏感度大幅度提升,例如有人在她前方颔首。
她随即摇身一变,变成一把轻巧的古琴竖立在空中:“带着我一起走,必要的时候我能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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