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
陆寂然长相上看不出冷情,反倒是眉峰硬直,有着忠义的俊朗。
但他此人性情和长相实是逆向生长,性子似柳絮,不是说他软和——是遇火就着。
他张口吩咐,少有人敢违逆不从。
天罡军得令,行动迅速地探手,然两手搜寻半天,零碎的腰牌和当值玉碟,并杂余小物件儿都搜了出来,仍不见帝君印。
此人盗窃本是板上钉钉,因帝君居所的太微宫出入有数,来往会留烙印,今日唯他一人进出,且失窃时间吻合。
找不到,就得审。
天罡军互相一看,答,“真君,帝君印不在此人身上。”
陆寂然全程看在眼里,自然清楚天罡军没人放水,没搜到,只能说明这贼滑不留手,竟也晓得窝藏。
天罡军问:“真君,如何处置?”
陆寂然心有不耐,他平生最恨偷鸡摸狗之辈。无论出于何等缘由,若有冤屈,大可以明面上叫嚣,私下行窃,下三滥不足以形容其恶劣。
陆寂然声音愠怒,“还用问我?是非既定,上处刑台。”
天罡军是陆寂然的私兵,经他一手提拔,亲自训练,凡是待久一些都对他性格摸得清楚,凡有命令,皆依言照办。
但架不住随在队伍末尾,不常在离火神将跟前当值的道童,并未经历过如此只手遮天的情况,他手挽拂尘,迟疑问:
“不等帝座决定吗?”
帝座,亦是帝君,是如今掌管太清天,宿于太微宫的那位仙京主人,失窃的便是他的印绶。
陆寂然视线一停,他不做言语,只是眼神如有万钧之力,将道童盯得冷汗直冒,心里急得要哭,恨自己多嘴。
仙人的脑袋越垂越低,后背上汗毛倒竖,生怕陆寂然抬手唤出火枪来将他捅个对穿。
万幸陆寂然没疯到如此不讲道理,但也差不了多少,男人意味深长地说,“既然你这么想让帝座直管此事,你去御前,将帝座请来观刑吧。”
未等道童身上的重压卸去,他又道:
“请不来,处刑台上就再加一人。”
道童两眼一黑,就差哭诉一句呜呼哀哉吾命休矣,陆寂然冷道,“还不快滚?”
送走个添堵的,离开司命阁,陆寂然在前走着,周围路过的仙人见赤金色便知是天罡军,忙躲远了。
陆寂然并不在意旁人作为,到了处刑台,他突然定住脚步,又回过头,只见昏迷的人仍被架在中间,瘦条条,鞋尖点地,竟有些可怜。
“要死了,怎么还能让他睡着享福。”陆寂然心似铁硬,可怜入了他的眼,但进不了他的心。“掌心雷呢,叫醒他。”
幽紫雷光一闪而过,任谁心脏挨了一下,都能要了半条命去。但姬影昏迷许久,这一下却刚好是救命了,堪比修仙界心颤仪,让他急促喘了几口气,猛然从昏迷状态里清醒。
他手腕吊在两侧,腿软无力,坐在冰冷高台上。此处风云变幻无常,云海如有巨鲸翻涌不休,掀起狂风万丈,十六根天柱上刻满了眼睛的纹路,齐齐凝视正坐中间的罪人。
他略扫了一眼两侧的兵将,便大致明白事情进展如何。
太清天,处刑台,他来过。
不足为虑。
姬影身体虚弱不堪,瞧着比病秧子还不如,但他本也不是靠力气谋生的,和武将一流有严格区分。
世人修炼仅分两个派系,炼体和修心。
剑修、符修、药修、器修等,有具体兵器指代,或具体类别归属,都属前者,需得刻苦研修,方能得证大道。
但这一类不易走火入魔,且稳扎稳打,便是不飞升,亦能做个散仙逍遥自在。
修心,便是世人所说的顿悟,得天地造化,习得有移山填海之能,不大看肉身是否脱俗。
通俗来说,炼体血条厚,稳输出,但上限低,修心体质差,耗蓝多,但高暴击。
姬影是后者,但流派更独特些。
司命阁里有牵绊他的迷题未曾解开,想再查,不易当众撕破脸,他本打算糊弄一番,先拖延片刻,谁知计划出了纰漏。
证据不足,负责此事的人想滥用私刑。
姬影手指微动,天罡军到处都翻找不到的帝君印绶在他手掌里若隐若现。
都杀了?
会惊动相祖。
姬影思绪如飞,脸上神色不变。陆寂然自他醒来,便一直盯着姬影的脸,他目光里没有欣赏,也没有厌恶。
只是一种仿若狩猎前兆的聚精会神,好像姬影倘若透露出妄动的意思,他就要扑上去咬紧姬影的喉咙。
像猛虎猎鹿,獠牙穿透,咬到至死方休。
火红长发随风飘扬,陆寂然指尖又像染上了一股潮湿的触感,让他心底陡然升起不爽来。
他阴沉道,“行刑,剥去——”
有人声音比他更快,三道福音穿过处刑台,说道,“帝君亲临,敬天尊——”
陆寂然不爽地拧了下眉头。
呼啦啦成片的人弯下腰去,作揖行礼。陆寂然在一群人里最为显眼,因他不动,太清天有天奴,有仙人,之上有各宫主事的仙君,还有统辖九州的真君。
真君位高,不必行繁文缛节,是早年相祖立下的规矩,也算一种王权特许。
九色灵鹿身拖墨色御辇,划过似银河般玄妙的流光,绚丽牡丹绽放在鹿蹄前,群芳争艳,晶蝶纷飞,宫仆数十各自站定,或执羽扇,或捧琵琶,两人低眉垂眼撩开九重纱。
其内走出来一人。
脚步声渐近。
姬影手指绕着枷锁,慢慢勾缠,他随时能解开离去,只是公开场合闹得太大,于他当前睁眼一摸瞎的情况来说,很是不利。
如今的天尊帝君不出意外应当还是相祖,姬影和相祖交手过几次,虽然立场不同,但也不算死敌。因这男人很是无趣,修炼修坏了脑子的典型,无情无欲无求,整日坐观星,同化身对局,独看姬影时常用一种诡异的温和目光。
相祖不会刻意插手一个犯错天奴的死活,除非他发现姬影的身份有异。
不如干脆坐实相祖的猜测,让他自去琢磨。
系在姬影两只手腕上的枷锁倏然解开,衣袖翩然,落在地上。天奴的衣衫俱是枝黄色,恰如狂风吹过,压倒了一只羽翅破碎的枯叶蝶,乌发凌乱,眉目茫然,将三分孱弱,变作十分含情。
“是我错了,自以为能借此睹物思人,聊解相思之苦,我不该痴心妄想,爱慕帝君……”
便如他所说,当真悔极了,葱白指缝里一枚帝君印绶滚落下来,一直向前翻滚,像枚因情动而乱了分寸的棋子,砸到了主人的鞋边。
来人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帝君印绶,长衣拖地,一步,两步,逐渐走近的人,浅灰色的眼里映出姬影抬起脸时微微呆怔的神情。
眉如藏锋,眼帘低垂,乌黑一捧的长发几近拖地,身着古朴白衣,腰缠红线。
细碎夸张的珠玉贯穿左侧耳骨,银链捆缚红绳自耳垂悠悠垂荡,脖颈上有扭曲的墨色刺青,衣领遮掩,只瞧得见一半的字形,似乎是个‘罪’字。
……
不是相祖。
姬影眼里虚情假意顷刻间散了干净,他眼睫微颤,男人弯下腰,掌心托举小小的印章,递到了他的面前,印绶底部鲜红的刻字显露。
别尘悬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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