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问:“你怎知我身份?”
上官姤也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光看各色杂书,却不往现实里用,”肖霁霜唠叨完上官姤,目光在她领口的落花绣样上停了一瞬,转而指了指女修的佩刀,“元辰宗多是剑修,用刀的太少,用刀的女修更是屈指可数。”
女修摸了下刀柄,颔首:“继续。”
“我想,一般的弟子应该没有资格知道此次招新大比特例的事,更不会轻易对师门客卿出言不逊,”肖霁霜笑了笑,他的睫毛很长很翘,能拽住从窗户缝隙费力挤进来的阳光,“长老怎么没在忙收徒的事,反而到山下来了?”
清商长老这才正视他,道:“我在闭关,错过了招新大比,收徒大典的事就不掺和了。恰巧护法城内有人请愿,又是有夺舍之能的妖精,不放心小弟子,我便亲自来了。”
他们这边寒暄着,另一边吵了好一阵也没吵出个结果来,莫夫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捏着眉心,一旁的婆子忙上前给她按肩,她冲清商长老笑笑:“真是对不住,叫仙长看笑话了——来人,快请仙长和哥哥坐下,上茶。”
这态度比之对肖霁霜可好了不知多少倍,似乎是想起来还有两人被晾着,莫夫人又道:“公子和这位姑娘也坐,眼下惊动了元辰宗的长老,还是妖怪的事要紧些,烦请两位担待,多等一会儿了。”
这事说来有几分不体面,男人纵使火急火燎地闯了灵堂,这会儿说起来也有些支支吾吾——所谓妖怪便是一只成精的狐狸,传闻狐妖成年后体生宝珠,雄狐称“魅”,雌狐称“媚”,问题就出在这媚珠上。
莫夫人原名乔阿娇,和闯进来的乔知行是兄妹。
六年前乔阿娇和莫员外成婚,两年后方育有一子莫琏。之后二人一直分房,关系冷淡,莫员外更是一连纳了数个姬妾,此后流连花丛,把正房夫人连带儿子一同抛之脑后,以至于下人们看人下菜碟,乔阿娇和莫琏的日子实在不好过,莫琏两岁了都还没见过莫员外几面,险些连亲爹都不认得。
娘家乔家虽也算是富庶,却远远比不上莫家,乔知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好插手妹妹和妹夫的夫妻感情,只几次拜访,请求妹夫惩治下人,好好对待妹妹,莫员外每每答应了,却光说不做。
乔知行每每来拜访,每每都负气而去。他有个爱好——打猎,这心情一糟糕,就寻思着去猎点东西纾解一下,谁知就是这一去,就让他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
乔知行那会儿正从莫府碰了一鼻子灰,回家收拾了猎具已近黄昏,他带着下人在林子里布了网,就背着箭想往更深处去,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绝世美人,一时间都看呆了。
可接下来的事更叫他膛目结舌,美人居然直接从地上抓起一只老鼠撕咬起来,竟是把它生吃了。
仗着人多,乔知行带着下人举着火把大叫起来:“什么东西!做什么?!”
美人被他们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跑了,一下子踩中陷阱,落入网中逃脱不得。
乔知行便差人把她拉上来,并不把网撤去,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美人并不说话,只哀求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会勾人似的,乔知行一下子就入了迷,伸手要将她放了,还是下人发现他不对劲,连声呼唤把他从迷障中唤醒。
乔知行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意识到这女子可能不是人,召集下人把她打了一顿,连着网一起丢进了池塘里。
出了这档事,乔知行也没心思打猎了,连忙往家里赶,却又担心这妖怪没那么好对付,唯恐后患无穷,便带着人在池塘附近埋伏,果然看到一只狐狸从池塘中游出来,正要离开。
乔知行大叫一声跳出来,众人围着狐狸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见这妖怪没了动静,乔知行擦擦额头上的汗,从下人手里拿过柴刀,亲手把狐狸的头剁了下来,正松了口气,他又发现这狐狸嘴中似乎含着什么东西,掰开一看,竟是一颗浑圆如棋、晶莹剔透的珠子。
乔知行捡了珠子,正好在回家路上遇到一浮屠弟子,便问这东西的利害,僧人看了,告诉他:“此物便是传闻中的‘媚珠’,得媚珠者,天下人爱之喜之。”
乔知行大喜过望,连忙谢过僧人,第二天一早就将媚珠给了乔阿娇,果然如僧人所说,乔阿娇自此以后便受到了莫员外极大的宠爱,不仅没再纳妾,连后院已有的那些莺莺燕燕房里都很少去了,乔阿娇还一举拿下了掌家权,日子过得好不滋润。
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年,莫员外就突然撒手人寰了,据说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操劳过度,留下来乔阿娇和莫琏孤儿寡母。
乔知行原本想来帮衬妹妹和外甥,谁知乔阿娇居然有如此雷霆手段,在操办丧事之余,还牢牢把莫府抓在了手心里,在整个莫家说一不二,谁也没办法动摇母子二人的地位。
乔知行一开始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可这几日越想越不对劲,他妹妹哪里懂怎么掌家怎么做生意?他越是回忆越是观察,就越觉得奇怪,于是便想到那颗媚珠,猜测妹妹怕不是被狐妖报复,夺舍上身了。
不猜不要紧,一猜直接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动用家财,又是求人又是上供,将这事呈到了元辰宗,请了仙人来处理此事。
听完,上官姤下意识想到了诘镜,视线落到肖霁霜身上,却见对方冲她微微摇头。
上官姤不解,肖霁霜便借着衣摆遮挡,悄悄转动诘镜,对准了坐在上首的乔阿娇。
距离有些远,镜中倒影有些模糊,却也勉强能够看到,那分明端坐着两个影子,一个是乔阿娇无疑,另一个却是只赤色的狐狸。
上官姤一愣,正要说什么,肖霁霜却将诘镜一转,把镜面盖住了,她便知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即闭了嘴。
若真是狐妖报复,真正的乔阿娇怎么可能好好地与它共存于一具身体中呢?
清商长老对这中间参杂的后宅争斗不感兴趣,不耐地听完,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道:“这还不简单,你们既是兄妹,想来有什么只有你二人才清楚的事,当场对峙一番不就好了?”
下界不比上界和仙京,百般法宝说掏就掏,有点东西基本花在了打打杀杀和打打杀杀后的治疗上,什么照妖镜显形水一概没有,真遇上这局面也得老老实实循着线索断案,若是妖邪,一刀剁了了事,不是妖邪也不是不能剁,只不过社水堂实在难以应付。
是以,乔知行虽然早想对峙,但又怕真是狐妖作祟,此时有了元辰宗长老撑腰,便是五分胆子也成了十分,颇为镇定道:“我妹妹一向不通治家经商,只知读些之乎者也,如今你却把前者做得井井有条,至于后者……可敢让我们瞧瞧你房中都放了那些书啊?”
乔阿娇对答如流:“用不着看,多是《计然七策》、《陶朱公商训》之类,毕竟曾受夫君冷落,料不到之后事,只能为幼子多做打算,凭微浅手段替他搏一搏。你要说那些圣人言训诗词歌赋,自然还是有读,只是心力有限,只能每夜睡前翻看一两页,也就买的少了,但挑灯夜读时都有批注,可以为证。”
清商长老便叫人去取了几册来,随手翻过,果然都有极漂亮的字迹做批注,写得头头是道,看来字迹的主人确实对此很有研究,她瞧了一阵,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就问乔知行:“这字迹可有问题?”
乔知行翻了一阵,果然没挑出毛病来,其实他也不太认得乔阿娇的字迹,隐约觉得像,又不敢在清商长老面前撒谎,胡乱点头说:“应该是这样。”
清商长老烦极了他这副含糊的样,便差使乔家的下人回去拿乔阿娇出阁前的旧物,取书册字帖来比对一番。
下人领命去了,乔知行左想右想,总算又想起来一件事:“我妹妹贪嘴嗜甜,莫府下人却说你不好甜食。”
乔阿娇却垂着眸子开始细细思量了。
乔知行便叫道:“你何不直言,可是在寻借口?”
乔阿娇笑了笑,摇头:“我不过是在想哪个下人嘴皮子那么松,连主人的饮食起居都随意外传——甜食这种东西,未出阁前贪嘴便罢了,如今已为人母,加之确实过了段不太……的日子,有点甜的都紧着琏哥儿了 ,便也慢慢戒了。”
她不必直言,众人也知是在说被莫员外冷落,府中人尽可欺的时候,府中人,尤其是那些族老,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此时乔家的下人回来了,打开乔阿娇旧日的书籍字帖一看,字迹一模一样,并无二致,若真是夺舍,不可能连记忆和字迹都能毫无差池。
一连两个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清商长老看向乔知行。
乔知行脸色几经变化,似乎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却又生生咽回去了,最后冷着脸哼一声,沉默了。
乔阿娇看起来累极了,她捏着眉心,见他没话要问了,便道:“叨唠各位了,来人,去取书房的和惠玉像来赠予长老,算是感激长老跑着一趟。”
下人正要去,清商长老却道:“免了,我看此事尚有蹊跷,再者仍有一事似与我宗客卿相关,便请求在府中暂住几日,以免有损我宗声誉。”
乔阿娇看了一眼正事不关己喝茶的肖霁霜和上官姤,混不在意地点点头:“长老愿意赏光,自然是莫府的荣幸,只是近日府中多事,难免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长老见谅。”
清商长老道:“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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