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霁霜没有丝毫隐瞒地把事情全盘托出，而后问：“我有一事确实好奇，为何夫人要接连两次推迟婚期呢？”
乔阿娇知那些谎话瞒不过他，不答反问：“仙长要帮她？”
“非也，我谁也不帮，”肖霁霜摇了摇头，“夫人确实聪明，差下人取书时，除了乔知行说的的诗词歌赋，还特地提了《计然七策》、《陶朱公商训》，这两册书算是经典中的经典了，夫人既然能把莫家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何连这两册书都没看完，还标了不少浅显的批注呢？”
乔阿娇站起来，苍白的脸色竟显得有些阴沉：“温故而知新。”
肖霁霜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夫人不必如此紧张，我说了谁也不帮便是谁也不帮——不过有一点夫人还需注意，那些写了两种批注的书还是藏仔细些，不管是丢了还是烧了，总比被发现好。”
“你——”乔阿娇原想辩驳什么，但肖霁霜如此笃定，便知他说这话已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于是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谢谢……”
肖霁霜笑道：“不必言谢，毕竟事后我还有些问题需要夫人解惑——你不是乔阿娇，但我观你谋划并非为了私欲，因而我倒愿意替你瞒下如今一体双魂的事，除此之外，今天听到的我都会如实转告清商长老，夫人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推迟婚期’的流言吧。”
乔阿娇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看了肖霁霜一眼，还是趁着送葬队伍还没回来，府里走动的下人少，遮遮掩掩地离开了。
玉满川一下子从肖霁霜袖子里钻了出来，他对元辰宗的人都有阴影了，本想趁着休息时间放放风，却又要去见什么长老，很是不满。
肖霁霜按着他的头将他推了回去，好生道：“她也不会逮你。”
玉满川抗议般叫了一声。
肖霁霜只好道：“等这事解决，给你买零嘴？”
玉满川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肖霁霜去寻清商长老时，她正在院里杀气腾腾地练刀，见他来，没什么好脸色，理都不带理一下，他便叫她：“清商长老。”
清商长老原以为他是准备了什么话去哄骗上官姤，没想到居然是来找自己的，一如既往地神色淡淡，却也收了架势，问：“什么事？”
肖霁霜道：“来和长老说点陈年旧事。”
清商长老看他一眼，收刀入鞘，言简意赅：“讲。”
肖霁霜将莫玲和莫府老奴的话都转述了，再将乔阿娇请求自己不要帮莫玲的事说了，又道：“长老怎么看？”
清商长老对其中内容倒是没什么看法，反而说：“她们为何都去寻你？”
“莫玲一早攀上我，自然来寻我，而乔阿娇防备她，便也就来了，况且长老是乔知行请来的，他们三人各有各的图谋，便就避开长老了。”肖霁霜道，“但这事还是长老来处理比较合适。”
清商长老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要我去向乔知行传达‘莫玲是狐妖，乔阿娇有救’的消息，好让他们兄妹反目，诈出乔家推迟婚期的原因。”
肖霁霜道：“当然，长老是他自己请来的，在我们当中他自然最信任你，再者‘莫玲必须除掉’这个决定也该由长老来说最有份量。”
清商长老颔首，边要往外走：“我明白了，虽然不知你品性，但也姑且信你一回。”
肖霁霜叫住她：“且慢，你身为元辰宗长老，行事何须同他汇报？乔知行满心算计，就觉得旁人皆会来算计他，与其主动告知，信八分变成信三分，不如等乔知行坐不住前来相问。毕竟，送上门来的，总是要估量一番的。”
不知为何，清商长老虽是依言止住了脚步听他说完，回屋前却冷笑了一声。
肖霁霜不明所以。
不一会儿，肖霁霜拿着一张清商长老写的单子便出了门，他无视那些偷摸跟着自己的人，照着单子去买了桃木剑、法铃和线香。
才出门没一会儿，就“偶遇”了乔知行。
乔知行扇着扇子，颇有些风流倜傥的味道，见了肖霁霜，很是惊讶，一合扇子拱手道：“肖公子，真是巧啊。”
肖霁霜点点头，仔仔细细地比对着几种香烛，思考哪种更合适。
乔知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便站到他身边，问：“肖公子买这些做什么？”
肖霁霜选定了香，反问：“我作为修士，买这些实属正常，倒是乔少爷来这做什么？”
乔知行跟着拿了一样的，按住他结账的手，笑道：“记乔府账上就好——毕竟发生了这么些事，我心中不安，买些香来多供奉供奉，以求保佑。”
肖霁霜将手抽出来，露出一个假模假样的笑：“是吗，那还请给和惠仙首多供些香火。”
“自然，自然。”乔知行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单子上，“肖公子这是帮谁带东西，可要我差下人搭把手送去？”
肖霁霜面色冷淡地将单子收好，背着桃木剑，拎着香和丁零当啷的法铃，道：“不劳费心——不过乔少爷放心，狐妖之事马上就会有结果，乔小姐定会安然无恙。”
“什……”乔知行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从一瞬难看的脸色中挤出笑意来，他用扇子缓缓敲了敲掌心，“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肖霁霜便带着一堆东西走了。
乔知行用力握住搭在掌中的扇子，盯着他的背影，低声喃喃：“那可真是，不好了……”
店家将打包好的香放在台面上，见他沉思，低声叫了两句：“乔少爷，乔少爷？东西装好了，是你带回去，还是差人来取？”
乔知行如梦初醒般，又拿着扇子在掌中重重一拍，爽朗笑道：“哈哈，给我吧，不是什么重物。”
一出店门，躲着的下人就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乔知行随意逛了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折去了莫府，寻他求爷爷告奶奶请下来的仙门长老了。
清商长老的符咒之术学得不好，只勉强够用，她蹙着眉费力画了几张，就听门外有人拜访。
乔知行的视线精准地落到桌案边的那些香烛法铃上，蜻蜓点水地一下，他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凑近了，问：“仙长，如今可是有了眉目？我妹妹没事吧？若是有用得到我、用得到乔家的地方，还请仙长尽管提，乔家绝不吝惜。”
“不必，”清商长老将笔搁在一旁，“乔少爷放心，乔小姐早就无事了，那狐妖狡猾，借莫玲小姐情绪激动昏厥之际，转而上了她的身，只待我布好阵，定能叫那狐妖伏诛。”
乔知行眉心一跳：“那狐妖不在我妹妹身上？！……那就好，只是这法阵万无一失吗？那狐妖会不会又上了别人的身？”
清商长老道：“这狐妖道行不深，短时间内无法多次更换宿主，这一点乔少爷大可不必担忧。至于阵法……实不相瞒，毕竟是附在了莫玲小姐身上，虽不伤及性命，却也要见点血、休养些时日了。”
乔知行问：“这……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清商长老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乔知行道：“不会伤及根本吧？”
清商长老道：“自然不会，只是需要卧床数月，还得乔小姐这做嫂子的多关顾些。”
乔知行连连点头：“既然这样，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应该备些补药聊表心意才是。”
二人又寒暄一阵，乔知行便哼着小调回了乔府，慢悠悠晃进祠堂，点起三支香，甩灭了焰火，那红点闪烁着将烟气逸散开来，他规规矩矩地插稳了香。
他道：“我外甥可怜，摊上这么个母亲，还请和惠仙首保佑。”
这是一座已仙殒的上仙的神像，他的祈愿并无作用，他的心思不必遮掩。
乔知行动作果然快，头天夜里清商长老刚在莫府大堂布好阵，第二天族老就和原本掌控了莫家的乔阿娇争执起来，两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在抢莫琏的抚养权。
原来是府中下人看到有陌生男子趁着夜色入了乔阿娇的院子。
布好阵的大堂又用来断是非了，乔阿娇紧紧抱着孩子，嬷嬷护着不让旁人近身。
告发的是特地从乔府请到莫府来给莫链做奶娘的旧人，指定不会为了莫玲说些什么假话，她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不敢抬头：“小少爷断了奶后，我就在夫人院里总管平日的扫洒事宜，偶尔还修剪修剪花草。昨天院里有盆兰花枯了要搬去，可白日里忙忘了，省得去吵那些小丫头，便夜里得闲想去把事做完，谁知……谁知有个男人进了夫人的院子，直往房里去了。那男人说‘那小崽子睡了吧？’，夫人就答‘睡了，你怕什么？我们熬这么多年，可就不是为了今天？’，那男人便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崽子没长大，你这位置总归不稳。’，夫人说‘我看他可看得紧，不然流着那狗东西的血，我多瞧一眼都恶心得慌。’，男人说‘你就不怕他长大发现我们的事闹？’，夫人说‘他最好是听话，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他闹不起来！’……再之后，就，就……我就没好意思听下去了……”
没好意思，真是个好形容，那这没听到的内容是什么，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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