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里,李钰君只去了公主府一回,第二回她都来门口了就是不想进去,也不想回宫。索性让几个侍卫换了便衣跟着,自己遮了脸,带着芳年上街闲逛。
“美人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林昭怀里抱着两本书,笑眯眯的,她身边跟着一个背着书笈臭着脸的符月。
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儿窜出来,李钰君挥手示意侍卫别动手,道:“叫我小姐。”
“嗯。”林昭眨着大眼睛,问:“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和正使在一块吗?”
“教她写字又不是什么要紧事。”李钰君反问:“你们在这做什么?”
“我们要去书铺一趟,《娲神》最后一册我已写出来了,传拓之后就可以卖了。”林昭把手中的书递给李钰君。
甫一翻开,还泛着淡淡的油墨味。
“这是你写的故事?”上册和中册李钰君均已读完,昨日还打发人去催下册,想不到在这遇见了。
“是啊。”林昭拍拍符月背着的书箱,“都是根据女希传说写的,参照了你们郢国人喜欢的叙事方法。这些都是书铺老板借我的书,我今日一并还给他。”
“娲神她赢了吗?”李钰君忍不住问,中册写到娲神的氏族出现叛徒,又被敌方伏击,害她重伤并流落山林,她为了保护伙伴拼死杀了巨兽,奄奄一息。
“当然,娲神不死不灭,她杀了叛徒,几乎屠尽所有敌对方氏族的人,最后陷入了沉睡。”
“娲神那么温柔,不像是能做出屠族这种残暴之事的女神。”
“从没有温柔的战神,她只是不舍得自己的姐妹族人受伤。”
书铺到了,林昭和李钰君挥挥手,“要是你不忙,待会儿我请你喝茶。”说罢她拽着不乐意的符月往里走,不一会儿符月小跑出来,对李钰君道:“那个蠢货的书呢?拿来。”
李钰君把书递过去,她知道下册一定会更畅销,这个故事一定会掀起热潮。
李钰君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对林昭身世的好奇心让她决定等她出来。
她登上了了了茶楼的二楼,这里刚好可以望见书铺的前门,只要林昭出来,她一眼就可以看见。
她要了一壶茉莉花茶,百无聊赖,正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一个人突然闯入她的视线。
又是乌灵骁。
这次她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衣裳,衬的她皮肤越发白,整个人愈发冷了。
她就在下头走着,李钰君想叫她,但人声嘈杂,想必开口也不会有回音,谁知就在这时,底下那人突然抬头一看,朝她一笑。
她愣了几息,礼貌性抬了抬手,她以为她会上来,可没有,她朝着东边去了。
“公主,女希人到了。”芳年在她耳边道。
李钰君这才发现茶都凉了,她刚才竟然一直在想乌灵骁。
从来别人不想她倒罢,什么时候轮到她念着别人了,李钰君皱了皱眉,“天冷,关窗。”
“是。”
林昭坐在李钰君对面,并不见符月。
“公主别找了,符月回去了。”
“我找她做什么?”
“那你找乌灵骁?”林昭望了望紧闭的窗户方向,“我什么时候跟她一样受欢迎就好了,她可是连续两次勾走了我心上人的芳心。”
“咳咳。”李钰君被水呛到,吃惊道:“你,你!”
“怎么了?”林昭身体僵硬。
“你喜欢女子?”李钰君手有点颤抖。
“嗐,我还以为她在我身后呢,就这?”
“这还不够吗?”李钰君感到匪夷所思,“阴阳失调,天地所不容,世道所不容。”
林昭大笑,“天地又不会说话,你怎么知道她们不容?至于世道,郢都的世道容不下,难道天下的世道都容不下吗?”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女希像你这样的人很多吗?”
“不是,不多。”林昭道。
李钰君:……
“你不是?”
“对啊,我不是。”
“那你说这么多?”
“我只是说我的看法,难道非得我是我才能说吗?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林昭道:“我不是,至于乌灵骁是不是……”
李钰君看着她,她都没发现自己提着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
李钰君:……
她面无表情道:“芳年,你出去再要一壶上好的毛尖。”
“别,别,茉莉就挺好的,别劳动芳年小姐了。”林昭立马认怂,她可没忘了今天是自己付账。
“你喜欢的是男人,你说什么芳心?”李钰君没好气道。
“乌灵骁郢国话说那么烂你都能忍,我用错一个词你就忍不了了?”林昭道。
“你和她比什么?”李钰君突然看着她,“你讨厌她?”
“你猜。”
二人沉默片刻,新叫的茉莉花茶送了进来,热气氤氲,隔绝了彼此的试探。
片刻后,李钰君问:“你的郢国话是谁教你的?”
“我阿妈,她姓林。”
“她是郢都人?”
“是,十九年前到的女希。”
李钰君没想到她想打听的话会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她也直白问:“你母亲去女希,和文亲王有关?”
林昭不答,娃娃脸上呈现出一种虚假的天真,她笑眯眯道:“好了,公主,我说的够多了。这样,我们一人回答一个问题好不好?”
李钰君放在桌下的左手忍不住捏紧,直觉告诉她,或许眼前这个女希人和她有着共同的敌人。
她点了点头,迫不及待问,“你母亲去女希是因为文亲王吗?”
“是。”林昭问:“你恨文亲王?”
李钰君咬牙,“是。你怎么知道?”
“你那天在宴席上的笑,不止乌灵骁看见了。”林昭道。
“你想报复他?”李钰君问。
“该我了。”林昭看着她,“你想报复他?”
“是。”李钰君呼吸急促几分,“你想怎么报复他?”
林昭身子后仰,看向芳年,道:“茶苦,还是劳芳年小姐买些点心来吧。”
芳年看向李钰君,李钰君道:“芳年是和我一起长大的。”
“那我也等一个人。”
二人不说话,沉默片刻,林昭又开口道:“我母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钰君摇摇头。
“皇后没告诉你?”
“母后只说女希有她一位故人。”
“嗯。”林昭点头,目光中颇有些感怀,“如果不是她,我母亲也逃不出去。”
“逃?”李钰君抓住了这个词,灵光一现道:“你母亲是户部尚书林舸的女儿。”
林昭唇角勾起,“聪明。”她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过去的事儿没有深谈的必要,只等我等的人到了,我们谈谈以后。”
李钰君心思百转,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渊源。
林舸贪上亿白银之案引起轰动,即便她当年没出生都略有耳闻。据说是父皇亲自判的林舸五马分尸之刑,林家诛九族。
没想到还有幸免的林家人。
她看着林昭,猜测道:“你想报复的不只是文亲王,还有李氏皇族,全部。”
芳年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
林昭又笑:“我母亲的林也许来自林舸,但我的林,只来自我母亲和女希成片的森林,也只属于我。”
“既如此,为何抓着文亲王不放?”
林昭不回答,门被敲响,她立马起身,“人到了。”门一打开,她就半玩笑道:“才来,等你付账呢。”
“你逞的大方,关我什么事?”来人跟着进来,正是乌灵骁。
林昭乐道:“我请的人是她,你就说付不付吧?”
乌灵骁和李钰君对上视线,道:“走吧,公主,府里有女希的好茶,我专为你烹。”
林昭气急:“乌灵骁!你让我占一回便宜能怎样?”
乌灵骁话虽那么说,却稳稳坐下,并毫不客气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道:“茉莉,不错。”
林昭坐在她一侧,道:“你又喝不出好赖。”
乌灵骁身子僵硬一瞬,眼神带了杀气,林昭还道,“除了家里的,你不是宁愿喝白水吗?”
“叫我来干什么快说。”乌灵骁道。
林昭才想起来自己要求人,讨好地笑了笑,乌灵骁别开了视线。
李钰君观察着二人互动,她们一说话,身边就筑起一道天然的屏障,旁人根本融不进去。
乌灵骁在她面前,在郢国的朝臣面前,在同伴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样子。而林昭,明明是一个心有城府的人,偏偏在乌灵骁面前话多又活泼。
李钰君才发现她对女希人的认识仅来自于传言和书本,她知道女希人,但不知道乌灵骁,不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未来要做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只有真正地了解敌人,才能打败敌人。
李钰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问:“你上集市买什么去了?”
乌灵骁:“你们郢国人约我打马球,我买了一套用具。”
“什么时候?”
“十一月十八。”
“哦,别误了习字。”
乌灵骁笑了,道:“我还以为公主不想教我了呢。”
“你别胡说,今日本公主确实没有到公主府去,可你不也一样?”李钰君道:“本公主还要说,是你不想学了呢。”
“是我的错。”
“哼,知道就好。”李钰君唇角勾得高高的。
氛围有些微妙,林昭微微皱眉。
“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林昭道。
“好啊。”二人异口同声,看向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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