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回寂，久久不绝。
谢忱已然失去意识，只知道沉浸在那片黑暗中。
莫风寻人无果，回来时见到谢忱这幅样子吓的脸色煞白，连忙帮着桑莞将谢忱扶到马车里，驱车回府。
谢忱躺在桑莞的怀里，手脚冰凉。
桑莞顾不得自己被马车上的颠簸撞得生疼，连忙搓着谢忱的手，试图让他暖和起来。
就在不经意之间，男人手腕处一条并不起眼的伤疤暴露了出来。
不像是刻意的刀伤，倒像是被尖锐的利器无意的划过留下的痕迹。
像是想起什么，桑莞连忙将谢忱的手腕翻转，并伸手与自己手腕处相对。
同样的伤疤，但因为年代久远，所以颜色浅了很多，却仍能辨认清楚。
两条伤疤渐渐吻合，桑莞惊愕的看着谢忱。
她没记错的话，十几年前随父亲进宫，还是小女孩儿模样的她不小心摔进了御花园的池塘里，当时救起她的人是一个仅仅比她年长几岁的小皇子。
可谢忱.......
桑莞忽然打了个寒噤，不敢深想。
回了谢府，请了大夫，拔下箭后的谢忱的脸色虽有些缓和，但依然昏迷不醒。
桑莞有些着急：“人怎么还是不见好呢。”
郎中是城里有名的老郎中，治过稀奇古怪的病不在少数，只是今日谢忱身上的毒却让他闻所未闻，一时间有些犯难，几番斟酌又看了看箭上沾染的毒液才敢开口道：“这毒想必是来自南边的一种蛇毒，名曰：冰魄寒，中毒者的体温会迅速下降，全身冰冷，最终会导致冻结直至死亡啊。”
莫风听了，立即问道：“那有解吗？”
老郎中摇头叹息：“冰魄寒的毒素极其罕见，老夫没有十分的把握不敢乱用药。若是贸然使用，不知会不会造成加剧毒素蔓延，甚至于，更严重也说不定。”
莫风神情焦急地盯着床上的谢忱，桑莞则怔愣的坐在榻边，目光涣散不定。
许久，桑莞抬眸望向老郎中，语气坚决：“既如此，便由我来为谢大人试药。”
莫风闻言恍惚了一下，似乎是不太相信桑莞会答应这样冒险的事情。
过去的桑莞确实不会这般的“傻”，甚至也想不到会有某一天，她为了救谢忱，可以连命都不要。
可现在，比她傻的人已经出现了。
“谢大人为救我而受伤，若是因此丧了命，怕是我这辈子都难逃良心的谴责。”
总之一句话，桑莞现在还不想让他死。
毕竟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莫风见此也不矫情，点头允诺道：“那我替姑娘去府中传报一声，省的让侯爷担心。”
说罢，便带着人走出了房间。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
时间相似是被拉长了一般，老郎中不知道熬制了多久的药，久到桑莞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是被是数十碗药味浓郁的汤汁刺激醒的。
谢忱紧皱的眉头仍旧不曾舒展，身子看似冰凉，额角却沁满细汗。
老郎中一边将最后一碗药端给桑莞，一边叮嘱道：“每一碗相隔时间不能太短，起码要喝一盏茶功夫，若是姑娘出现了什么不适的症状，要及时跟老夫说。”
桑莞接过来点头，低头吹凉了药碗，却被那刺鼻的味道熏的胃部翻涌。
她开始埋愿起自己为何逞能起来。
桑莞回头看了一眼谢忱，叹了口气，孤注一掷的将药一饮而尽。
就当是她欠他的，欠了债，总是要还的。
她一碗一碗的试着，试过无碍的药便让老郎中给谢忱灌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哪一碗起了作用。
谢忱的脸抽搐了一下，双唇动了动，艰涩的吐出一个字：“热......”
郎中见状，喜形于色。
眼看着谢忱终于有了好转，桑莞将最后一碗药一饮而尽后跌跌撞撞的走到床榻前。
她抓住谢忱手掌试探了下温度，笑道：“还好，体温也正常了。”
她说完后，整个人瘫软在床畔，大口喘息着，胸腔起伏不平，显然刚才的药剂量让她消耗了不少的精力。
谢忱睁开眼，便看见桑莞的脸上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的嘴唇干裂，泛红发紫，原本明亮璀璨的眸子黯淡了许多，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谢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到不远处一堆药碗时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是药三分毒，这么个喝法，除非是不想活了。
他微微蹙了蹙眉，像是生气，眸底通红，脸色如霜，活生生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你疯了！这些药都有毒性，你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是吗？”
桑莞疲惫的勾起了唇角，轻笑了笑。
她就知道谢忱会是这副反应，但又能如何呢。
桑莞靠着床尾，抬眸迎上谢忱怒火灼烧的眸子，坦荡的与他对视。
“你不是也一样，明知道危险，次次都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冲在我面前。”
桑莞说道，语气嘲弄：“或许，我们是一样的，疯起来，都不要命。”
谢忱呼吸陡然变沉，一时间无话，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老郎中将最后桑莞试过的最后一碗药端了过来，道：“这最后一碗是帮助大人清除体内毒素的，刚刚这位姑娘已经喝过，大人还是要趁热喝下才好。”
谢忱看着碗里乌漆墨黑的药水，眉头拧的死紧。
桑莞道：“你不喝？这可是我一碗碗试过的。”
像是怕他拒绝，故意提醒他。
谢忱冷笑：“当然要喝，我不像你，我怕死的紧。”
怕死？
常人顺他生，逆他死。
一向掌握着凡人生杀大权的谢忱居然也怕死。
不过想想也是，只有看惯了死人和鲜血，才会更畏惧死亡吧！
谢忱说完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郎中见状，放心的收拾药碗退了出去。
*
一夜未归，第二日永阳侯府里已然炸锅。
桑莞也是心大，一直等到晌午都没回家。
她本是想一早走的，可谢忱说什么也非要让郎中给她从里到外的检查了一遍，又开了几个清理毒素的方子看她喝下才肯放她离开。
这辈子，怕是到死她都不会再喝这种苦的发腻的药了。
桑莞回到府里后，便被青萝拉着去了正厅。
虽是昨日已经让莫风来通传了，但却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理由告诉桑沚的。
临走离开谢府的时候，谢忱还告诫她不要将他受伤的事情透露出去，免得麻烦。
桑莞听话的应下了，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却又不知道一会该怎样应付。
她进门的时候，桑沚和两个姨娘皆已在座，就连桑云笙和桑云舒也来了。
一群人齐刷刷盯着桑莞瞧。
这样的目光，惹得她脊梁骨发凉。
比起等着挨骂，不如先入为主。
还不等桑沚发话，桑莞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桑沚的面前，一面挤着眼泪一面哽咽道：“父亲打我吧，是女儿罔顾祖宗礼法，夜不归家。”
这句话说完，整个厅里更安静了，只是没想到，最先发话的是王姨娘。
“大姑娘其实不必每次都这样外出晚归的，若你真是心悦那人，大可把人请到家里，如今你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这约会见面是常理之事，旁人又不会说什么。”
桑莞一头雾水！
不是应该责罚她不懂规矩的嘛，怎么好像两人说的不是一回事似的。
张姨娘叹了口气也道：“虽说那谢忱名声不怎么样，可官职也算是不小，你若真是愿意，让老爷去求太后赐婚也不是难事。”
“是呀大姐姐，昨日莫风大人都跟我们说了，你们两情相悦，这是好事呀。”桑云舒舔着糖葫芦附和道。
两情相悦？
天知道莫风昨日都是跟他们说什么了。
她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
桑莞只是脑袋里嗡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辩驳，桑沚又忽的站了起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样子很是和蔼，“莞丫头啊，有了心上人都不告诉父亲，你预备要藏到何时啊？”
桑莞一怔，旋即笑开：“父亲，您误会了，我和他……”
她还未说完，桑沚笑容一敛接着打断道：“不过，就算是两人互相有情，也得注意着分寸，我们桑家好歹是大户，总不能被别人说，还未成婚，桑家的女儿就日日倒贴着他谢忱，你让你爹的面子往哪挂。”
桑莞懵了懵，就算是剧本也不敢这么演啊。
想要问个明白，她便直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跟谢忱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她想了想觉得说的不太准确，接着道：“不对，我跟他就没有关系，究竟是谁在背后跟你们编排我们。”
这下轮到众人傻眼了，尤其是张姨娘跟王姨娘。
一时静默。
桑莞看向身后的青萝，低声询问她：“莫风昨日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青萝咬着唇有些难为情的道，“莫公子说姑娘昨夜留宿谢府，先不回来了，老爷问起来怎么回事，只是听见莫公子支支吾吾的说姑娘你心悦谢大人已久，两人如胶似漆彻夜长谈，正在.....正在行风雅之事。”
“……”
所谓“行风雅之事”，大概就是吟诗作对，琴箫合奏，共舞霓裳。
且不说谢忱，这些东西，哪一样跟她沾的上边？
“简直是胡说八道！”
桑莞脸色微红，急于辩解。
青萝低着头小声道：“奴婢也觉得，莫公子确实是夸大其词了，要说喝酒作乐奴婢且还信一点。”
“……”
桑莞嘴角抽搐。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脸上温婉的笑：“昨日我确实是与谢大人在一处的，是因为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恰巧路过，加之昨夜风大，就就近带我回府休息了。”
她不想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精力。
桑云舒闻言挑高了眉梢，“大姐姐这话的意思是说，谢大人不仅救了你，还照顾了你一夜？”
桑莞皱眉。
她有这么说嘛？
“云舒，不许乱说。”桑云笙微微沉着脸呵斥了桑云舒一句，转头又望向桑莞：“姐姐即是不舒服还是赶紧回屋歇着吧，要不要我去让人寻个大夫来给姐姐看看。”
听见“大夫”二字，桑莞胃里那股熟悉的药味猛地蹿了上来。
她连连摆手，捂住了刚想要干呕的嘴巴：“不用了，没摔到实处，只是昨夜吹了风，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她朝父亲和两个姨娘福了福，转身就走。
桑沚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十分诧异的摸了摸胡茬。
“莫不是得了风寒，身子这样虚弱了？”
这般说着，他抬眸瞥了一眼身旁同样感到疑惑的王姨娘跟张姨娘两人，又叮嘱：“还不快去差人给大姑娘熬碗姜汤送去，仔细她染了寒病。”
两个姨娘忙不迭答应着离开。
小剧场：
莫风：桑姑娘心悦我家大人已久......
桑莞：胡说八道！
谢忱：瞎说什么大实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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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以身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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