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颂和许茗因顺利地进入了云归城,进城后荀奉义便带着他们直奔聚宝阁。
聚宝阁位于云归城的东边,五层的高楼很是气派,外头的大柱刷成了金色,铜制的占风铎挂在檐下,响起时总会引人侧目。
这里方圆十里都是聚宝阁的所属范围,除了供贵人停放马车的大片空地外,就是一些寻常的小店,客栈最多,因为聚宝阁的拍卖会声名远扬,许多人不远万里赶来,就是为了寻宝。
下车时宋颂有些恍惚,好像她曾经经历的那些苦难都是假的,外头到处抓人的起义军和层出不穷的山匪是假的,甚至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劳工也是假的,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因为城中的百姓安居乐业,聚宝阁周围更是一派富贵,豪华的酒楼里人潮拥挤,干净整洁的客栈里人来人往,赌徒挤在赌坊里一掷千金……
再没有一个人是长着一张愁苦的脸。
通天塔到处都是王春来,云归城却找不出一个王春来。
宋颂看到了一个乞丐。
一个穿着完好的、崭新的、厚实的棉衣的,乞丐。
他甚至有些胖,脚上穿着一双黑布白底的鞋,手里拿着个发黄的大馒头在啃,嘴角还留有油光。
有衣着富贵的老爷从他面前路过,高高在上地扔了几个铜板在他豁了口的瓷碗里,他却头也不抬,斜着眼瞥了瞥那几个铜板,无所谓地努着嘴。
宋颂有些难过,她穿越到现在都没能吃上一个馒头,那还是个白面做的馒头。他们每天累死累活,只能得到一个刮嗓子的麦麸饼和一碗比温水稠不了多少的薄粥。
而那些本是农户的劳工,至死都没穿过这么好的鞋。他们大多眼含热泪的接过宋颂编的草鞋,然后哽咽着说自己的孩子累死了都没穿过鞋。
他们日复一日的经受着风吹日晒,打理田地,种植庄稼,等到庄稼长成后又要交税,交税后剩下的粮食勉强够一家人的口粮,但是人会生病,生病就得花银子治,他们没有银子就只能卖粮食,卖了粮食一家人就得挨饿,挨饿了又要生病……
周而复始的循环,拖垮了一个又个家庭。
就算是运气好,一家人都不生病,那也得买盐买油买布,都是要花银子的,还是得卖粮食。
家中的人都要外出劳作,所以每个人都要有一件衣裳,只有不知事的孩童不穿衣裳,光着身子满村跑。
做鞋费布,所以他们都不穿鞋,脚底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也就不怕石头了,即便被划伤也伤得不深,随便找点草药敷一敷就好了,总是比做鞋便宜些的。
那些穿不起鞋的很多都是通天塔附近村子里的百姓,他们一开始听说去那儿做工有饭吃有钱拿便拖家带口地找着去做工,后来官员贪污地厉害,才渐渐眛下了银子和口粮。
通天塔距离云归城只有三日的路程,那些村子也是云归城所辖的区域。
明明城中如此富庶,可他们却是所有劳工里最穷的,为什么呢?
她明明已经离开了通天塔,穿着锦衣华服,身上金玉累积,同行的皆是富贵闲人,可时代的重锤总是在不经意间将面前的平和打破,让她去看这个疮痍遍地的人间。
通天塔虽然倒塌,但又处处都是通天塔。
宋颂沉着脸跟荀奉义走进了聚宝阁,许茗因双手抱着玻璃罐,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聚宝阁的大厅很是气派,中间有一个抬高半米的圆台,圆台并不大,直径也就两米左右,圆台四周围着好几圈桌椅,越往后的桌子越小,最外围甚至没有桌子,只有一把把排列整齐的椅子。
柜台就在进门后两三步的距离,相当于是守在门口,能清楚地看见来了什么人,走了什么人。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富商搂着一个身形娇小的貌美女子站在柜台前和掌柜的说话,那声音大得他们在门外都能听见。
“我都来多少回了,这册子我怎么还是收不着?”
掌柜的是个病恹恹的年轻书生,他慢悠悠地翻着桌面上的册子,有气无力地说:“于老爷,小店的规矩是只有贵客才能收到拍品册子。成为贵客的条件你也知道的,我便不多嘴了。”
他说着不耐烦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宋颂三人,便又用那种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招呼:“荀三公子今日怎么来了,稀客啊。”
荀奉义朝他一拱手,客气的说道:“我这位兄弟第一回来云归城,我带他四处转转。杜兄你先忙,改日小弟再请你喝酒。”
“可。”
那位杜兄的眼神一直在许茗因身上停留着,从上到下看得十分仔细,宋颂拉着许茗因的手臂将她带到身后,然后黑脸望着他,语气不善地说道:“病秧子,把你的眼睛收回去。”
“得罪了。”杜偕说着轻嗤一声,又把眼神挪到了那富商身上。
荀奉义很怕他们起冲突,拉着宋颂匆匆上楼,侧过头小声说:“此人名叫杜偕,虽是个小小掌柜,却大有来头,而且为人狠毒,睚眦必报,宋兄你初来乍到,便不要招惹那份麻烦了。”
“他敢用那种眼神看姐姐,我就该挖了他的眼睛!”宋颂愤愤不平地说。
她只要弱势一些,往后那些跟着她的女子就会受尽骚扰,不管是眼神的凌迟还是言语的试探都会变成附骨之疽,刮不掉也治不好,所以她只能强势。
“是是是,他那双眼睛就生的多余。宋兄大人大量饶过他这一回,咱们先办要紧事。”
荀奉义连忙拉着他的手臂将他带走,生怕他下去找杜偕的麻烦,到时候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免不得被父亲罚一顿。
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坐着四个年迈的老者,都是在聚宝阁待了十多年的鉴宝行家,每月拍卖的东西都要过一遍他们的眼,然后由他们来定一个底价和最低成交价。
若是拍卖没能拍到最低成交价,那聚宝阁就会派人参与拍卖,回收这件宝贝交还给主人,但这件宝物往后也不能再次出现在聚宝阁。同样的,如果主人迫切地想要卖出去,就可以在拍卖前将宝物用最低成交价卖给聚宝阁,那样的话不管之后卖出多少都是聚宝阁的。
宋颂听了规则后选择自行拍卖,她对自己的玻璃罐很有信心。
先给古代人来一点现代工艺的震撼。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说,“寄拍的规矩是成交后百中取一,若是公子同意便可以让我等看宝贝了。”
宋颂点头算作是答应,然后从许茗因手中接过玻璃罐放到桌上,动作轻柔地拆开了外面的民族风披肩。
一个老妪的目光在那快披肩上停留了片刻:“这物件也是个稀奇的,色彩艳丽,图案新奇,织工也属上乘,若是公子要卖也能算个数。”
宋颂故作严肃的脸都要板不住了,嘴角抑制不住地想上扬,她轻咳一声说道:“这算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块布,若是谁拍了宝瓶,赠与他当个添头算了。”
说着就将披肩拿开,露出了里面漂亮的玻璃罐。
这是一个圆柱体的玻璃罐,为了运输安全,玻璃做得很厚,而且底部是磨砂的,上面的玻璃上刻着花卉的浮雕,格外精美。
宋颂伸了一只手指进去,让那些老师傅们能够更清楚地感受到玻璃的价值。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的手指依旧清晰可见,轮廓清楚,手指笔直。
安静了好一会儿,老师傅们才接连开始赞叹,就连荀奉义也愣愣地看着那个玻璃罐,难以置信地说,“你要卖的竟是如此宝物!”
一人上手摸了摸,赞叹道:“外表的花卉图案栩栩如生,内里却十分平滑,如此巧夺天工的造物,我生平第一次看见。”
“不知为何会有些粘糊糊的。”
“我曾拿它喝过糖水,所以有些粘,洗洗就好了。”
宋颂说着又开始忽悠,“这样的宝物,用它喝水说不定会延年益寿呢。”
“你这小公子,真是暴遣天物!”
“就是,如此宝物怎可用来喝糖水!若是那糖水坏了宝物的通透感该如何是好!”
一人说着连忙差遣下人去取清水和帕子,送来后沾湿了帕子轻柔地擦拭着玻璃罐内壁。
“小公子,此物你当真要卖?”
一个白胡子老翁不确定地问,他摸了摸胡子说道:“聚宝阁的规矩,一旦签了契书就不可反悔,契书会送到官府保存,这宝物也要放在我们这儿保管。”
“卖是要卖,只是我的宝瓶放在你们这儿,我不大放心。”
“小公子别担心,我们聚宝阁可不是那无良的黑店,我们只是收取一些酬劳为你们提供方便,断然不会做监守自盗的事。”
宋颂皱着眉说:“我初来乍到,也没听过你们聚宝阁的名号,你们说什么我都不踏实,这宝瓶不能留在你们这儿。”
“可我们也不放心小公子你将宝物带回去,若是拍卖那日宝物损坏,我们是要吃挂落的。不然我们签份文书,由荀三公子做个证人。”
白胡子老翁说着慈眉善目地问:“小公子你看这文书要怎么写?”
“就写若是拍卖那日,我的宝瓶出现失窃、损坏、调换等影响正常拍卖,损坏我利益的情况,由聚宝阁赔偿我黄金一千两。若是没有以上情况,本文书自动作废。”
她说完便说道:“若是可以,你们便拟文书,若是不行,我便带着宝瓶离开。”
“可以可以,不过是签一份文书的事。既然这样,那就将宝物的最低成交价定为一千金吧。”
白胡子老翁格外的好说话,大有一种只要宋颂将宝瓶放在他们这拍卖,说什么他们都答应的感觉。
文书和契书都是一式三份,签好后宋颂留一份,聚宝阁留一份,还有一份送官府保管,只有在官府留底的文书和契书才算生效。
事情商议好后,聚宝阁就给宋颂安排了住处,由荀奉义带着她去。荀奉义一路上都没说话,还沉浸在那宝瓶的美丽中,他万万没想到,他一直嗤之以鼻的宝瓶竟然真的是个美轮美奂的宝物!
也不知那么罕见的宝瓶会拍到多少金,到时候他定要约上三五好友一起来看看,要是家中长辈有意,他便也能跟着喊喊价,要是拍到了,定要好好宴客显摆一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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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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