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重锤落下:
“暂时休庭!”
休庭时间只有五分钟,审判长在身边官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去上卫生间,张子琪获得了一把能让她暂时坐下的椅子。
金恩一抬头,发现上司不见了。
朴应叹站在走廊抽烟,烟雾缭绕着模糊了他的面孔,两指稳稳地夹着烟蒂,关节处被焦油熏得发黄透黑。
看见金恩向自己走来,朴应叹下意识摁灭了烟头,挥手试图让身边缭绕的烟雾散开。
“别担心,我还好,只是出来抽根烟。”朴应叹主动解释。
金恩点点头,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劝道:“她是在故意干扰你。”
“没有任何意义了,她改变不了什么的。”
金恩靠近一点:“怎么?”
“这场审判,从始至终,结局在最开始就已经注定。你真的以为席上坐着的那些人会去较真谁有罪谁无罪吗?其实就是旧派人支持星际署,新派人支持宗教会,中立派跟着秘书长站队。”朴应叹冷笑一声,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把熄灭的烟蒂揣进衣兜,抖抖烟灰,往审判庭走。
“买通了秘书长和审判长,你觉得我们和张子琪的竞争还会有悬念吗?”
朴应叹回到座位,宪兵们上来拿走张子琪的椅子。
审判继续。
审判长年龄太大,现在只想早点走完流程,他已经准备让审判庭众人投票判决,这时张子琪突然举起了手。
朴应叹皱起眉。
“我也有证人。”她道。
审判长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来人是一位长相如同天使一般的高个男人,金发蓝眼,五官立体轮廓流畅,他穿着精致的天鹅绒西装,上来就对着审判庭鞠了一躬。
“我是新闻社的艾利欧。”男人介绍道。
审判庭在座的人大多认识他,艾利欧的父母都是军区高官。
“你有什么要为张子琪辩护的?”审判长严厉道。
艾利欧不卑不亢,用他惯常的华丽语调娓娓道来:“长官,我来并不是直接为张子琪上将辩护。刚刚自我介绍时提到,我来自新闻社,昨天上午负责接待前来接受采访的张海阳。我能够为张海阳辩护,他全场始终待在新闻社,没有使用通讯录直到采访结束。”
朴应叹立刻道:“在前面陈述的时候我已经提到,并不是张子琪也不是张海阳亲自刺杀瓦连京,而是他们派使杀手刺杀的。”
艾利欧冲他礼貌地微笑:“朴先生不用急着揪出我的错误。事实上,我想要表达的全然与你的陈述无关。我想说的是,新闻社发出的邀请函并没有直接发给张海阳和他的爱人,而是先发给了瓦连京。在邀请函上,新闻社主动注明了邀请他们在昨日上午接受采访,瓦连京的刺杀也刚好在同一时间,要不是您明察秋毫,这将会是一场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艾利欧可谓是语出惊人,说完后,审判庭上一片哗然,连朴应叹都有些费力地反复咀嚼,试图理解他的话:
“你……你的意思是,觉得新闻社也参与了这一行动?”
艾利欧狠狠点头,卷发随着动作上下跳跃。
审判庭上恶狗互咬的局面经常见,自己回头捅了自己一刀的还是少有,众人包括朴应叹在内,都足足用了数分钟来消化艾利欧的这段发言。
朴应叹作为张子琪最大的对立方,更是绞尽脑汁,各种信息飞快从脑中闪过,只为分析张子琪找的证人的这段发言的用意。
新闻社表面与世无争,实际上是朴应叹的老板——宗教会身旁站队的队友,其中社长莉塔更是宗教会忠诚信徒之一。
朴应叹得到最有可能的结论就是:张子琪他们想拖新派的人下水,赌宗教会愿意断臂自保。
这时秘书长汉斯及时站出来,替新闻社发声:“从头到尾,只有证人的单方面证词。臆想不能作为证据。”
审判长刚点头,艾利欧骤然提高声音:
“难道朴先生刚刚的发言全都是确凿证据吗?”
全场安静一瞬,嘈杂声起,艾利欧更大声地压过了所有人:
“朴先生一方从张海阳的指纹、张子琪的短信、会议记录这三件简单又易于作假的证据中得出张子琪将军谋杀瓦连京中将的结论,审判长听后便想要一锤定音,判定张子琪有罪,这难道不是单方面证词,难道不是臆想?这就是单方面定论和臆想!”
“从瓦连京身死开始,新闻社迅速抵达星球另一头的现场,宪兵半天内查出偌大办公室里的一颗指纹,并且迅速逮捕张海阳,并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将他关进帕拉普图玛。如果张子琪真如朴先生所说的那般神通广大,怎么连自己养子的人身安全都保护不了呢?”
听到张海阳被关帕拉普图玛,在场一片哗然。
帕拉普图玛向来关的是重罪和死罪犯,像张海阳这样未经公开审理就拉进去,属实不合规定。
艾利欧乘着气氛到位,接着道:
“难道朴先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海阳——张海阳中校害死在帕拉普图玛,从而落实了张子琪的罪行,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吗?”
张子琪猛然抬头,看着艾利欧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惊愕。
在别人眼中自然地成为了“张将军得知对手诡计后的愤怒和惊惧”。
“我说完了。”艾利欧最后冲审判长掬了个躬。潇洒离开,留下一阵香风。
审判长并未表态。
张子琪恢复正常表情,紧接着道:“我还有第二个证人。”
朴应叹冷静地坐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门,但是半分钟后,宪兵羁押着的朴方证人——杀手,抬起头,咳嗽了两声。
朴应叹慢慢地转头。
朴应叹口中,交代是张海阳指使他刺杀瓦连京的杀手开口:“我是张子琪的第二位证人。”
“我并非由张海阳指使。相反,我是受朴应叹为首的宗教会组织雇佣,安排我刺杀星际署副署长瓦连京,并在宪兵审问时嫁祸给张海阳和张子琪。”
审判席瞬间乱作一团,不少穿军装的官员站起来,怒指朴应叹:
“我就是知道你在捣鬼!”
“宗教会!宗教会的阴谋!”
“新派真当我们是傻子?”
朴应叹双手微微颤抖,嘴唇的颤抖也尤为明显。他下意识求助式地望向汉斯。
后者淡定地冲他轻轻摇头。
「没事」
审判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翻案难住,他犹豫半晌,和汉斯、朴应叹眼神交流后,重叩审判锤:“肃静!”
“审判会上翻供,本审判长认为,并不成立。”
审判席上噪声更甚,反观张子琪,却依旧面无表情。
可是两轮下来,席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观望秘书长那边。在场无论是新派还是旧派,虽然很难从表面辨别每个人的派别从属,但都心中各有定夺。只有中立派更多在等待秘书长汉斯的站队。
朴应叹脸色不好,身后的金恩更是焦躁不安。
年轻人的脸上完全藏不住事儿,他屡次想要说些什么,数次按捺下来,最后还是拍了拍上司的肩膀。
“我们这边真的有把握百分百掰倒张子琪吗?”金恩压低了声音。
虽然他克制了声量,但审判席上大家坐得都很近,随时有被人听到的风险。
朴应叹手段毒辣,却对手下莫名宽容,耐心安慰他道:“没事,别担心。”
金恩丝毫没心思读上司的表情语言,继续追问:“她还会有别的手段吗?”
朴应叹一只瘦削的手按在他肩上,稍微用力,手下传递着丝丝温度:
“刚刚在外面,我说过的,重点不是谁对谁错,重点是支持谁的人多。审判庭审判是投票制的,这种制度陈腐,但对咱们很有利。”
他目光引着金恩看向汉斯,给年轻人提了明示。
金恩执拗地问:“我们要是输了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实在太蠢也太露骨,朴应叹第一次对金恩露出不悦的神情,下命令道:“好好做你的事情。”
随即,朴应叹猛烈地咳嗽起来,这些天来作为宗教会的推手设下圈套针对星际署,他可谓是耗尽心血。
宗教会的十一位教主就像是真的不饮尘烟的神仙,丝毫不过问,全权交给朴应叹。过多的事情压在身上,又要保证每个环节不出差错,朴应叹几乎快要榨干自己身上每一个脏器的最后一滴价值。
大权在握的错觉又刚好抵消了疲劳,他乐此不疲。
从28岁那年眼睁睁地看着搭载着妻儿的空间站在面前爆炸,真空的状态不能传声,他像个孩子那样撅着屁股趴在舷窗上往外看,盯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以及数十万条生命一起,化作刺眼的火球——而身后惊恐的领导还在用惯常的那种呵斥语气,命令他赶快滚过来。
从这天开始,他恨死了这些身居高位的官员,又拼了命的想要取代他们。
所以当宗教会以升迁为前提,将陷害张子琪的任务交给他时,朴应叹毫不犹豫地接下。
咳嗽让他的眼前一片猩红,他弓着腰,感觉自己的两瓣肺叶快要在咳嗽声中顺着支气管从嘴里掉出来。
救命喷雾迟迟没从身后递来,朴应叹一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在咳嗽带来的窒息中脸涨得通红 ,另一只手抽搐着拍打身后的金恩。
过了一会,又或者是很久,金恩才慢吞吞地扶着他,递来药物。
朴应叹像是一个极度干渴的人看见了甘霖,迫不及待地接过,丝毫没怀疑金恩在故意拖延。
金恩掩住口鼻,递上药物后立马像躲避一团垃圾那样躲避着朴应叹,眼神满是算计。
审判长体贴地等到朴应叹缓过来,才开始宣布:“开始投票。”
“认同张子琪无罪的人,投票。”
一群新人类像是最初级的小学课堂上的学生那样,举起自己的右手表示投票。
在场所有穿着军装的人都举起了手。剩下穿着常服的审判员,或是看着汉斯,或是默默数着人数,无人举手。
审判席上,不包括审判长,一共五十人整。
十七人举手。
张子琪的出境很危险。
正如朴应叹预言那样,没有人真正关注事情的真相,大家都只在乎站在哪队是正确的。
朴应叹按住发抖的手,刚刚还在狂躁的心跳放缓了许多,有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他咳嗽了两声,这次金恩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样,亲自双手把喷雾捧到他面前。
朴应叹猛吸了两大口。
老审判长毕竟是被新派贿赂了的,有点心里没底,想要就此宣布:“结果其实已经出来了……”
汉斯抢过审判长的话,主动道:“认为张子琪有罪的请举手。”
朴应叹挺直了腰杆,环视众人,众人则紧紧盯着汉斯的动作。
张子琪平静地站在被审判席。
汉斯右手微动,朴应叹像是当年趴在舷窗上死死盯着爆炸的空间站那样,盯着他的右手。
就在这时,审判庭大门洞开,走廊冷白的灯光透进昏暗的审判室,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各位,我来迟了,我是张子琪的第三个证人。”
在看清门外那人后,朴应叹脸上的血色、连同常年肝病的黄绿菜色,都褪得一干二净,宛如泡水数日的那种死白,无比惨败。
瓦连京走进审判庭,站在审判庭中央,和张子琪隔着隔离栏,并肩站着。他掏出虹膜仪,对准了自己的眼睛。
五秒后,寂静的审判庭里响起了机械的女声:“虹膜验证通过,欢迎您,瓦连京中将。”
虹膜验证在前面提到过哈,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瓦连京,不是换脸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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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刺杀阴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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