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烛认床，这一宿又没有怎么睡。
柏树籽虽然安神，对他这种顽固失眠也没有多大效力，不然安眠药厂家就都该倒闭了，越明烛用它，也只是为了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在酒店自助餐厅吃早饭时，祝南山看他一大清早就面容憔悴地往嘴里灌意式浓缩，仿佛自己被苦到了似的龇牙咧嘴，说道：“要不咱回去多睡会儿呢？反正也没人敢管你迟不迟到。”
越明烛苦笑一声解释：“睡觉没用，我这是睡不着也睁不开眼。”
祝南山啧了一声，起身去煎鸡蛋，偷着朝章凡使眼色，章凡接收到信号端着盘子走过来，祝南山先给他夹了个煎蛋，又往小锅里磕了两个新的，用下巴指越明烛，压低声音问：“这样多久了？”
“什么这样多久？”章凡不知道越明烛失眠的事，在他看来早上喝咖啡再正常不过了。
“这种，没精神。”祝南山说。
“那可太久了。”章凡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他以为越明烛白天没精神，是因为熬夜工作，就像哪个打工人不加班呢？越总说到底也是打工人，只不过是给他自己打工。
祝南山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章凡根本没把这当回事，摆摆手放他走了。
但祝南山清楚睡眠不足和根本睡不着是两码事，像这样熬到最后熬的全是心血。
是他之前想简单了，越明烛不主动提，他就天真的以为柏树籽和酸枣仁真的管用。
祝南山盖上锅盖，把煎蛋焖到全熟，盛出来送到越明烛面前。
越明烛顺从的吃了。
他原本计划里的早餐只有一杯咖啡，现在再加两个煎蛋。
祝南山满意的想，别的不说，起码听劝，不像很多领导自以为是个人物，处处都要跟人对着干，在这点上越明烛还是很省心的。
C市分公司因为之前的风波人人自危，紧张认真的工作氛围持续了很长一阵子，近两个月的业绩还算拿得出手，即便越明烛突然到来，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慌乱。
越明烛召集了各部门主管汇报近期工作，进入办公室前对祝南山说：“没啥好听的，你自己四处转转。”
“权限多少？哪种程度的‘四处转转’？”祝南山小声问，他不确定越明烛是想要他找个地方待着，还是希望他趁机探查分公司内的密辛。
“钦差大臣的权限。”越明烛拍拍他说。
“你倒是不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祝南山笑道。
越明烛看看周围，一众管理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亲密的交流，招手示意祝南山附耳过来，祝南山本以为他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交代，凑了过去。
越明烛抬手挡住嘴，在他耳边用气声说：“我更怕你瞎吃什么不该吃的。”
“谢谢你给我留面子，没当众说出来。”祝南山直起身，假笑说。
我这就去啃休息区的绿植，他暗自想。
会议正式开始前，章凡收到祝南山的消息：他在这边有能吃的店吗？
尧盛的餐饮版图没有覆盖到C市。
章凡给他发去越明烛常吃的餐厅的店名和电话，还有菜单的扫描图。
想了想又补充说：现在还早，越总也没说要订餐，中午可能会有别的安排。
刚才在会议室门口，很多人都抱着自己的电脑，可见这次的会议需要发言的人不少，又是即将到年底的总汇报，祝南山根据在尧盛时的经验推断，这种会议少说也要开三四个小时，这还是在姚遥听不得废话，经常中断汇报的情况下做出的估算。
而以越明烛的性格，估计只要不是实在垃圾的汇报，他都不会打断，很可能即便内心烦得要死，也会坚持听下去。
所以祝南山预测，今天的会议也许下午还要继续，中午大概率不会有别的安排。
祝南山打电话订了餐。
反正就算中午真的有安排，他的保镖们就在附近，这些菜怎么也不会浪费。
祝南山边打电话边溜达，直到被发财树的叶子挡住视线，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真的站到了一株盆栽前。
祝南山有些无语。
他观察了一圈四周，自己现在处于一片公共区域，摆着张小茶几和几张小沙发，边上就是办公区，门边的牌子上写着产品部。
隔着玻璃墙能看到里面的员工都在工作，认不认真就不知道了。
越明烛说是让他当钦差大臣，可想也知道，他总不能直接闯进办公区，问人家：你们有没有干什么对不起越总的事呀？
那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让他想上哪逛上哪逛，分公司没人能管的了他。
祝南山在走廊里找人问了茶水间在哪，决定去看看分公司福利什么样。
茶水间面积不小，冰箱微波炉咖啡机冰淇淋机应有尽有，桌上除了常见的的零食水果，甚至还摆出了各式现烤面包，看包装纸袋上的logo，来自当地一家昂贵的网红手作面包店。
比越氏总部的茶水间都要奢侈，这就有点超过了，看上去就很像因为越明烛的到来，买来撑场面的。
祝南山眉头微皱，又闻到一股馋人的肉香。
他循着香气绕过冰箱，走进里面的小房间，里面的人被他吓了一跳，短促的“呀”了一声，一脸惊奇的看着他。
竟然是昨天遇见的滑动变夹器。
她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个商用烤肠机，里面除了两根黑胡椒肉肠，还有两片面包。
“好离谱。”祝南山忍不住感叹。
“我没吃早饭。”滑动变夹器整理好表情说，“哥你吃吗？我给你也烤两根。”
祝南山点头，女孩在去翻冰箱的时候做了自我介绍，说她叫李琼，大四实习生。
“实习生还不好好上班，躲着摸鱼啊？”祝南山问，抻长了脖子看冰箱里的东西，点菜：“我要一根肠就行，那个花枝丸也给我烤俩呗。”
李琼听他的语气，不像在责怪，只是在单纯聊天，便随意的说：“越总来了，主管们都跟着开会去了，这会儿没人管我们，正是摸鱼的最好时机。”
祝南山点头，等到她把烤肠和花枝丸都在烤肠机上摆好，才笑着对她说：“那你猜我为什么在你的公司里？”
李琼吸了口凉气。
这人昨天说是来出差的，今天就出现在了公司，他是和越总一起来的！
“您是？”李琼吞吞口水，忐忑的问。
求求了一定要是来见越总的客户！一定不要是总部的领导！
祝南山被她的表情逗的心情愉悦，没再吓唬她，转而说道：“昨天那只猫，你们越总挺感兴趣的，我可能给它找了个好人家。”
猫的话题很让人放松，李琼瞬间就不紧张了，坐下来用夹子给自己的面包片翻了个面，羡慕的说道：“也是过上好日子了，越总给它起名字了吗？”
祝南山：“没，猫不都叫咪咪么。”
见祝南山百无聊赖的盯着烤肠机里滚动的丸子，李琼忍不住问：“那，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祝南山心想你们越总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别乱吃东西，跟家长带孩子上班似的，撇了撇嘴说：“你个摸鱼的还管我？”
“随便问问嘛，”李琼说，“感觉你是个好人，一定不会去告我状。”
祝南山抬起眼皮，疑惑地看她一眼，“我是不会告你状，但你这也太放松了，现在职场里不都流行内卷吗？”
“嗐，实习生干得再好也是白干，功劳奖金都是别人的。”
祝南山：“不打算争争转正名额？”
李琼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不知思索了什么，苦笑一声说：“以前是想的，但是名额太少了。”
名额太少，才会造成竞争和内卷，但一定不应该是像她这样，直接摆烂。
祝南山敏锐的察觉到，实习生转正这件事上一定有隐情，这丫头已经猜到了他和越明烛走得很近，想借由他让越明烛知道。
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查到了分公司密辛。
但是李琼很谨慎，拿不准他的态度，并没有直接说清。
“你以后想看猫的话，我可以去越总家里给你拍照片。”祝南山明确表示自己和越明烛关系匪浅，故作潇洒地一甩头发，“说吧有什么委屈，诉求合理会给你撑腰的，我可是钦差大臣，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李琼欲言又止：“可是上一个说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的是太监……”
祝南山：“你说不说！”
李琼：“其实没啥委屈，越氏的转正名额少，我有自知之明，本就卷不过那几个厉害的，一开始就准备混个实习章，毕业找工作时越氏的实习经历还是挺好用的。”
“产品部这次转正的名额就三个，说好了公平竞争，结果前几天突然通知，削减了一个名额，我们就打听到，行政部原本没有招人的计划，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实习生，竟然还提前转正，已经签了合同，相当于她不用竞争，直接占了我们的名额。”
祝南山明确点到：“关系户？”
李琼点头：“大家都挺不服的，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打听到她是谁的关系户，不过你看，”她抬抬下巴，“这些烤肠机，面包什么的，都是她给安排的，比以前条件好太多了，那我们吃人嘴短，还能说什么。”
“这些又不是他花钱，还不都是公司报销，花公司钱做人情罢了。”祝南山略加思索，觉得这事难搞。
表面上这人背景很强，甚至刚转正就能大张旗鼓地做主改善公司福利，他在尧盛也能这么做。
违和点在于，他算尧盛的二少爷，进公司就直接进。别说是他，一些高管的孩子想近公司都是一句话的事，完全不需要搞弯弯绕绕，简言之就是，当关系户就光明正大的当，别去占用别人的名额。
占人名额这个行为，就很像在掩盖什么。
像既想让他进来工作，又不想被某些人发现。
提前转正也很违和，既然不想被发现，就老老实实和大家一起等到实习期结束，提前转正搞得大家不满不说，还很显眼。
又偷偷摸摸，又显眼，很矛盾，说明转正应该比隐藏重要。
转正的时间，刚好卡在越明烛来分公司前。
这个人的身份应该很特别，如果带入越明烛的角度，应该是越明烛不想让他进公司，但他一旦转正就无法再把人赶走。
李琼见祝南山脸色为难，以为他也没办法，耸耸肩，用面包夹上烤肠，起身准备回去工作。
“哎，”祝南山喊住她，“回头把那人名字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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