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收雨过，绿树阴垂，正是初夏时节。
水田里秧苗青青，有人在田埂上垂钓。
对，田埂上。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什么都没有，就像他的鱼篓。
也像他的鱼钩。
田地里劳作的农人们时不时抬头看看这个怪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却没谁敢上前问一句，毕竟一看就不是同路人。
但有人敢问。
陆不过本来是真的路过，偏就是管不住他那该死的好奇心，凑到白衣人身后张望，声音里透出活泼的茫然：“你在干什么？”
白衣青年闻言侧过脸，冲他微微一笑：“看不出来吗？我在钓小龙虾。”
“……”陆不过一言难尽地瞄了眼被风一吹就能满地翻滚的空篓子，又瞄了眼不仅没鱼饵甚至丧心病狂到连钩子都没有的钓竿，礼貌地回答：“确实……不太看得出来。”
他确认了，这大概是哪个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贵公子，可惜脑袋不太灵光，白瞎了一张极为动人的脸。
大概美丽的面孔总是惹人怜惜，虽然对方是个傻子，陆不过还是好心地教他：“你得装上钩子，再放上饵，才能钓上小龙虾来。而且，嗯，最好去河边钓，这里是水田，种稻子的。”
白衣青年“哦”了一声回过头去，似乎并不准备挪动脚步，漫不经心地晃了晃他的鱼竿：“我知道，所以我先钓饵。”
“？？？”陆不过觉得自己可能是耳朵出了问题：“钓饵？钓什么饵？”
“小龙虾饵。”
好的，他耳朵没问题，是对方傻得太严重。
陆不过顿生怜悯。
可怜悯之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他叹息一声，摇摇头正要离开，却又听那清凌凌的声音在耳边抛出疑问：“这位朋友，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洞？”
水田里确实有洞，事实上，每片田地里都会有洞，泥洞。
陆不过挠了挠头，不明所以：“有洞怎么了？”
青年忽然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你居然没听说过那个传说？哦，所以你不知道洞里有什么。”他旋即皱眉，隐约露出点懊悔神色：“哎，那当我没说。”
陆不过确实没听说过什么跟水田泥洞有关的传说，但身为一个江湖人，尤其是一名剑客，他觉得他拥有剑道高手们应有的直觉。
——也就是说，他觉得他懂了。
于是秧苗上掠过一道优雅的身影，他轻巧落到泥洞前，弯腰探手就往里掏去！
“哎哎你干嘛？小心啊，别掏别掏！”
身后传来那个笨蛋公子着急的叫声，陆不过越发认为自己果决又聪慧，洞里果然有宝贝。
然后他就摸到了，某种冰冰凉的、滑溜溜的、一戳一蹦跶的东西。
什么宝贝会是这种触感？
而且，传说中的宝贝，居然那么容易就被他得到了？
在陆不过还一头雾水的时候，浸没在泥洞里的指尖猛然被什么夹住，这个瞬间，疼痛感简直震撼灵魂。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啊啊啊啊啊！！！”陆不过狂喊着缩回手狂甩。
阳光下，只见一只小龙虾死命夹着他的手指，随着他手臂的甩动在空中翻来飞去，好不得意。
田埂上适时地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唉，都叫你小心了嘛。”白衣青年笑眯眯地拎着鱼篓来到陆不过身边，指尖轻巧地在小龙虾身上一弹，它就乖乖松开双钳，落进了篓子里。
“看，这不就有了吗，小龙虾饵。”他看了眼陆不过的手。
“和小龙虾。”又看了眼鱼篓。
陆不过：“……”现在不是很想说话，怀疑人生中，勿扰。他蹲在田埂上，浑身散发出幽怨的气息，像一朵在呼吸的积雨云。
田里的农人默默远离，只觉得奇怪的可疑人士又增加了。
唯有白衣青年心情愉悦，小声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山野小调，收拾起了鱼竿鱼篓，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积雨云”幽幽地抬手扯住他的衣角：“你不钓了？小龙虾？”
青年对他眨眨眼：“不钓了，像你这样正直善良的人毕竟不多，今天居然有人上钩，不是，居然有人帮忙，真好啊。”
他每说一句，陆不过就觉得自己的心更痛一分。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何其丢脸。
等等，好像也没行走多少年，刚出师门没多久来着。
好吧那没事了。
他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确实存在的灰尘，伸出那只沾满了泥水的手：“在下姓陆，陆不过，任剑宗弟子。这是我的剑，名‘过了’。了断一切过错因果的‘过了’。”
“好名字。”白衣青年真诚地赞叹，也不知是在称赞人名还是称赞剑名，随后也伸出手，无视了陆不过伸出的泥手握住他的剑热情地晃了晃：“我姓沈，沈空明，你可以叫我小明。”
“……沈兄。”陆不过想往沈空明手上抹点泥水的计划落空，假装无事发生，顾左右而言他：“沈兄也是江湖人吧？”
“何以见得？”
剑客表情微妙地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手指：“刚才你戳落小龙虾的指法相当精妙。”
沈空明已经晃着鱼篓在往大道上走了，闻言随意道：“哪里哪里，精妙算不上，我就是个江湖闲人，粗通武艺，喜欢四处走走玩玩，向来不干正事。”
虽然也很难说江湖人到底干什么才算正事。
陆不过将信将疑，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追了上去，惊奇地问：“咦，沈兄你难道不是来参加武林盟大会的？”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江湖人，怎么想都不该是闲逛。
沈空明一怔，微微露出意外的神色：“今年不是武林盟该举办大会的年份吧，越代云当上武林盟盟主还没几年呢。怎么，你们要反？”
陆不过觑着沈空明的脸色，总觉得他有点跃跃欲试，顿时怀疑要是武林人士真的围攻现任盟主他肯定会在旁边呐喊助威。
完了，我们认识还不到半个时辰，我居然已经这么了解他了，陆不过忽然觉得前路有点暗淡。
不行，正经起来啊陆不过，你可是任剑宗弟子，是个端正持重的剑道高手！
“反什么反，怎么可能，是越盟主自己作妖。他又离盟出走了。”想到这位代表着武林颜面的武林盟盟主，陆不过更是忍不住叹气，这两年整个武林的风水都不对劲吧，怎么净出些奇葩。
“离盟出走？”沈空明眼睛一亮，忍不住放慢脚步看向身边这位愿者上钩人士，脸上简直写满了“多说点我爱听”。
陆不过根本抗不过这期待的眼神，很快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事儿全都给说了一遍。
武林盟本身倒没什么可说的，听名字就知道是统辖整个武林的存在，但除非有危及整个武林的大事，一般也不会去干涉各门各派各人的恩恩怨怨。
至于武林盟盟主的推选，也很公平。
每十年举办一次武林盟比武大会，不问来者出身、威望、资历，只凭武功一决高下，大会上武功最高之人，就成为武林盟盟主。
——当然邪魔外道除外。
“偷袭也行吗？”沈空明颠了颠鱼篓里的小龙虾，“比如有人趁我不注意，来骗，来偷袭赢了，也算他赢？”
陆不过看见那小龙虾挥舞的钳子就脸色一黑，心想：骗你？被你骗还差不多。
“当然不行，比武是公开的，所有人都能去看——只要能挤进去。各门各派的高手都盯着，别说人偷袭了，蚊子偷袭都一巴掌拍死。”
“那这规矩挺不错。”
“错了。”陆不过扶额：“坏就坏在这规矩上。武功高，人不一定正常啊。”
毕竟现任武林盟盟主越代云，就是这么选出来的。
他武功之高，横扫了当届武林英豪。人之奇葩，也沉默了整个江湖。
沈空明越发好奇了：“我知道他，是个道士，但有那么好玩吗？”
默默地咀嚼了下“好玩”两个字，陆不过心情十分复杂：“没错，他来自丹鼎观，是丹鼎观的观主，观中弟子全是修道人士。其实，道士这身份原本也没什么，坏就坏在……这丹鼎观中人就跟它道观的名字一样，全都太淡定了！你懂吗沈兄，就是那种，极度的那种……”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不！是泰山崩于前，先吃个早点！”
沈空明“唔”了一声，听得很是愉悦：“确实很淡定，不过也没到奇葩的程度吧，吃早点确实重要，毕竟泰山崩得再碎也不能吃。”
“……”陆不过心想大意了，忘了这位沈兄也不是寻常人，心潮一顿翻涌，只能一边深呼吸一边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他决定假装没听见沈空明那句话，继续说：“其实其他人再淡定再随缘哪怕当场飞升都无所谓，但越盟主不愧是道士们的头头，简直蓝不出青蓝更蓝，完完全全只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太随便了！太过分了！”
“据说在当武林盟盟主之前，他在丹鼎观也经常离观出走。其实，他要还只是丹鼎观观主，爱怎么走怎么走，但武林盟盟主可是要管一大摊子事的，上任三年离盟出走十五次，沈兄你说，这是人干出来的事么？！”
“我说不说，他都已经干了。”沈空明听完了传闻，心满意足地拍拍陆不过的肩：“再说，这对不过兄你而言不是件大好事么。”
“啊这，好在哪儿？”
沈空明目光落在陆不过的剑上：“你难道不是来竞争武林盟盟主之位的？”
既然越代云又一次不知所踪，武林盟又突然召开武林盟大会，显然是忍无可忍打算要换一位盟主上位了。这可是个大热闹，他决定了，必须凑一凑。
陆不过蓦地红了脸，说别人时流畅无比的嘴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爱惜地抚摸着自己的剑：“我、我虽然剑术精妙，但江湖之大人才辈出，也……也未必就是我第一了，咳咳。”
这回轮到沈空明无语了，感情陆不过真觉得自己能胜出啊，不愧是个能被他钓上来的单纯少侠。
他顿时肃了容色，认真地对这位单纯少侠说：“不过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相信自己，你要扛起武林的未来啊！”
没想到沈兄已经觉得他能扛起武林的未来了！陆不过顿时充满了雄心壮志。“沈、沈兄也是，来都来了，任剑城就在前方，不如也参与一番？对了，沈兄用什么兵器呢？”他看沈空明全身上下并没有带兵器，莫非是练的拳、掌、腿等外家功夫？哎呀，沈兄这么秀气飘逸的人，看着力气可不大啊。
要知道外家功夫都要把肌肉练得邦邦硬，不美不美。
沈空明倒没说自己练的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他四处看了几眼，随手举起手中的钓竿：“嗯，我看看，就当这是我今天的兵器吧，一把宝刀。”
“……呃，沈兄，这是根竹竿。”由于没有鱼钩，陆不过甚至不想说这是一根钓竿。
“不，是刀。”沈空明语气郑重严肃，看起来似乎想用真心让陆不过相信自己的眼神有问题。
“这，哪里像刀？”
一声叹息幽幽地落在风里。“不过兄，你着相了。”
陆不过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觉得自己懂了，这肯定是师父说过的那种奇门兵器，师父说江湖中人除了寻常兵器，还有用扇子的、用筷子的、用斧子的、甚至用银子的。
怎么就不能用竹子呢。
至于沈空明非要说竹子是宝刀，嗨，他说是刀就当是刀呗，他长的好看说的都对。
“你说的对，沈兄，这是刀！”
沈空明就这么在陆不过的带领下进了任剑城。
任剑城。
这座城的繁华，难以形容。
它不像秦淮两岸是软红十丈脂粉甜香，也不像长安有八街九陌游人如织，任剑城的繁华是江湖的繁华，因为武林盟总部就坐落在此。
往来皆侠客、行坐有高士。
陆不过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男侠女侠少侠大侠，两眼放光：“常言道‘任剑城中无百姓’，沈兄你看，名不虚传啊。”
沈空明目光在街道两旁扫了一圈，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人，店铺里卖的也多是刀剑兵器、跌打伤药，要么就是镖局武行，顿时有些兴致缺缺。
“无百姓？那要江湖人有何用呢？”
锄强扶弱锄强扶弱，要是没有百姓，锄的哪门子强？扶的哪门子弱？
陆不过被他噎了一下，顿时有些讪讪的：“只是夸张一下，形容武林盟总部附近高手多么。这么大一个城，怎么可能没有平民百姓……哇你看那边！那是青岩崖的暗器高手吧，腰上挂着小鱼干的！”
“还有这儿，流花阁的偃术师！他们做的各种偃甲可好玩了，跟活物一样，小时候师父还送过我一只会飞的木鸟呢。”
“咦怎么还有书生，到任剑城来读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沈空明接话：“是天风书院的人吧。”
“啊对对对，我怎么给忘了，天风书院还跟丹鼎观齐名呢。那帮子酸书生，练武的时候还念诗。听说有人诗作得不好就被逐出门派了，真是离谱。”
在一群武林人士中，沈空明一手鱼竿一手鱼篓的打扮显然有些格格不入，引来频频侧目。
陆不过本来是在沈空明耳边小声嘀咕的，偏那个书生内力深厚听见了，目光凉凉地往这边一扫，打开手中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穿过人群前来。
“君子出淤泥而不染，这位侠士反其道而行之，真是不拘小节。”他盯着陆不过的手，那上面因为之前掏泥洞沾了泥水，虽然已经擦过了，但陆不过不是那种仔细人，还留了点污迹。
显然是在阴阳怪气。
但他失策了，因为陆不过压根没听懂。
陆不过只觉得自己背后说人有点心虚，尴尬地在那谦虚“哪里哪里”。
书生挑衅未成，又看了一眼陆不过腰间的剑，另起话题：“不知阁下师承何处？我观此剑，不同凡响。”
说到这陆不过可就不困了，腰也挺了背也直了，朗声道：“在下，任剑宗弟子，陆不过。”
“哦……任剑宗啊。”书生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我知道，与任剑城同名的任剑宗嘛。”他没有特意提高音量，但“任剑宗”三个字落进人群里，还是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陆不过与有荣焉，温柔抚摸自己的长剑，认真解释：“不是同名，任剑宗与任剑城都是我派祖师、天下第一剑许君命所创，当年许祖师一剑劈瑶山、筑此任剑城，如今城中还留有许祖师的剑意呢。”
书生等他自豪完了，慢悠悠以扇掩面喷出一声极为雅致的哼笑：“许君命倒的确是天下第一剑，可惜啊，身后无人。你们宗中但凡出一个二流人才，她又何必建立武林盟？任剑宗？哈，谁不知任剑宗如今在武林中是什么地位，剑人宗吧。”
“你！”陆不过被说懵了，等回过神来怒上心头，当场就要拔剑。
眼前却横过来一根竹竿，轻巧地顶住他的剑鞘。
沈空明在旁微笑：“不过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陆不过：“？？？”沈兄居然是这种人？可恶！绝交！他待要不理会，偏那轻飘飘的竹竿却忽然有了千钧重似的，让他的剑怎么也拔不出来。
书生见状心情大好，又看向沈空明：“这位兄台又是哪位高人？”
“一个普普通通长得好气质佳比你略英俊潇洒一点的过路人罢了。”
“啊？”
此言一出，整条大街都安静了一瞬，但如果心声能够被传达，任剑城里恐怕已经被喧哗声塞满。
书生已是呆了，一时之间不知是该骂沈空明无耻至极胡言乱语还是强调自己才是更英俊潇洒的那一个。
更可怕的是，他在前后左右上下里外挑剔过对方以后，居然悲哀地发现沈空明竟是如此诚实，人家确实长得好气质佳比自己英俊潇洒，并且似乎不止一点点。
“……”
沈空明还反过来安慰他：“不要介怀，你也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他故意什么了，故意长的不够英俊潇洒吗？书生完全晕了，然而看着沈空明真诚的脸又完全冒不起火来，只能胡乱应了两句僵硬转身同手同脚地离开。
弄得看热闹的人们此刻心情都十分微妙。
而沈空明则若无其事地收回钓竿，小声念叨了一句可惜，掌心在鱼篓底下轻轻一拍。
陆不过还完全在状况外，下意识地跟了一句“可惜什么？”，就听远处传来极为惊慌的“哎呦”一声，那个书生当着满大街人的面，摔了个大马趴。
在不讲究风雅的人嘴里大概直接就是“狗吃屎”。
循声望去，只见青石的街面上、书生的脚边，竟莫名冒出来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龙虾，虽然被踩得扁了一点，但每个看到的人脑海里都浮现出两个字，“超凶”。
沈空明忍笑，示意陆不过：“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陆不过懂了，他们忍笑风平浪静，别人摔跤海阔天空。
可按理说以这人的武功是不可能被一只小龙虾绊倒的，面对陆不过的这个疑问，沈空明抬头望天：“谁知道呢，运势低吧。你不也是小龙虾的钳下败将？”
陆不过又想笑，又还有点恼，踌躇了一下：“沈兄，其实我们任剑宗——”
沈空明却已经在往前走了。“走啦，不是要去参加武林盟比武大会吗，你的剑留到比武台上拔。”
年轻的剑客感动不已，小步跑着追上去：“沈兄，你真是个好人。”
沈空明：……他现在想把小龙虾拎回来还来得及吗。
传闻中的比武台，并不在武林盟总部中，而是在城郊。
毕竟诸位高手打起来难免会失分寸，要是每天重建一遍城里的屋舍楼台不仅辛苦，那些好不容易茁壮成长起来的木材也可怜得很。
城郊有一处占地百余亩的无锋庄，据说曾是天下第一剑许君命的私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无一不有，无一不精。
比武台就设在无锋庄小莲池畔。
沈空明与陆不过到的时候，台上已经有人在激烈交锋。
也是到这时候沈空明才明白陆不过那句“只要你挤得进去”是什么意思——小莲池畔人头涌动，望去黑压压一片极为壮观，众人为了能够近前观战花样百出，台下的比武半点都不比台上的逊色。
先前曾在街边看到过的青岩崖弟子们就拿出了腌制过分入味的小鱼干，浓烈的气味顿时让周遭出现了一片环形空地，他们几人正要得意往前，就有一名少女迅速封了自己的嗅觉抢占先机。
更有不知哪儿来的彪形大汉低头一口吞了小鱼干，拍拍肚皮横冲直撞，惊起一片“哎呦妈呀”。
沈空明看得有趣，兴味满满地问身边人：“怎么武林盟连坐席都不安排一下，账上的银钱也被越代云离盟出走时卷走了不成？”
陆不过摇摇头：“我师父说这就是武林盟的规矩，武力为尊。当然要是闹得危及性命了，他们还是会出手的。”他顿了顿接着问：“沈兄要往前么？”
沈空明没立刻回答，他环顾四周，见小莲池畔几株杨柳，因离得远些也无人争抢，独自在那儿随风依依，便纵身上了枝丫间，向陆不过摆摆手：“不过兄大展身手去吧，我在这儿看看便好。”
陆不过知道沈空明本就是来凑热闹的，见他都已经在枝叶间惬意地半躺下了，就也转身往人群里挤去，哼哼唧唧地试图拿剑鞘戳出一条路来。
而比武台上，激战正酣。
黑衣男子手中持刀，招式冰冷而酷烈，一双瞳孔黑得如同无星无月之夜的深潭，望向他的对手时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对方在他眼中只是一颗石头。
他的对手是名十七八岁的少女，红衣红裙明媚鲜妍，嘴角总是带着笑意，发间与手腕上都缀着小小的铃铛，衬得发似墨、肤如雪，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盈的“铃铃”声，动人至极。
可惜，刀客不解风情。
三招之内，红衣少女跌落台下，引得众人发出惊呼。
“叶姑娘，你没事吧？”离比武台最近的少年赶忙接住少女，一脸担忧的同时愤愤地望向台上：“姓江的！你都不知道手下留情的吗？！”
黑衣刀客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你你你！”少年被气得翻起了白眼，观战的人全都哄笑起来，有人高声喊：“哎呀，人家练的是绝情刀，不懂手下留情的啦。前两天彩练阁的林彩仙子上去向江少侠倾诉仰慕之情，江少侠可是直接来了句‘要战便战，不战下去’，气得林彩仙子朝他扔石头哈哈哈哈。”
一旁立刻有好事者打听：“真有此事？我今天刚来，竟错过这种精彩场面！兄台，细说，细说。”
观战众人的笑声更大了，然而黑衣男子岿然不动，只平静地看了那人一眼：“是绝意刀，不是绝情刀。”
“噗。”远处，沈空明慵懒地靠在柳枝上打量着台上刀客，轻笑出声。
“好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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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垂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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