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碧如洗，简直看不出来昨天下过雨。
阳光落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学生三两成群，挽手或者勾肩搭背着打闹。
眼前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好像是自己的前桌。
江静真垂眼，放慢了脚步，但是思绪却依旧在她们身上。
左边个子稍高一点，似乎是班级第一？
昨天他忘拿东西，回教室后看到了不知道谁用图钉钉在展示板上的排名。
她的名字是林道然。
江静真笑了笑，好像和他认知里的年级第一形象不符，应该是那种严肃一点的学生吧？
对右边的女生有印象，则是因为看到了女生给一个男生表白。
他并不是故意偷听，但当时那个女生把男生堵在了男厕所外面的洗手池处，他只能在里面等两人解决好。
阳光真的很好，江静真眯眯眼，挑阴凉处走，到了教室，发现有人在自己座位上。
林道然听着后桌两个男生的谈话，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无他，只因他们在聊江静真。
在说看到江静真昨天回家坐的豪车。
什么“少爷”、“江少”这种称呼都出来了，林道然一阵恶寒，把手边的政治书合上，回头说：“老师等会儿就来了哦。”
其中一个男生笑嘻嘻推了把另一个男生：“听到没，赶快走，第一名嫌你吵了。”
“无聊。”林道然低声说，接着抬高音量，口吻柔和平静，“现在的男生啊，就是太拜金了，天天讨论这个那个有钱没钱，再也回不去上一辈那个纯真的年代了。”
上次听到这个男生说喜欢的女生的坏话，林道然也没想到现在能用他说的话来攻击他。
言嘉意闻言笑出鹅叫，支援她说：“就是，快走，你们说了一早上真的吵死了。”
那男生看脸色还不服气，但竟然听话走了，林道然蹙眉疑惑没几秒，就知道了原因。
座位主人来了。
她有些呆呆地抬头看江静真。
少年一脸云淡风轻，甚至可以说漠不关心，好整以暇地放书包拉开椅子坐下。
在做好一切看向林道然的时候，林道然立刻转身回去，佯装无事地清清嗓子打算开始早读。
铃声响起，班里的读书声微弱响起。
在似乎是白噪音的读书声中，她听到一声如同春水破开寒冰般的谢语。
“林道然同学，谢谢。”
林道然心中无数想法翻腾，假装矜持地好几秒后才回头，淡淡说：“没什么好谢的。”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少年微微一笑，嗓音极为轻柔动听：“谢谢你让他走了，我自己的话，可能不太好意思开口。”
意外的，和他的外表不一样，他讲话意外地温柔。
林道然听君一席话，胜喝一壶酒，霎时上头，抿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头脑晕晕还故作冷静，试图客观地回应：“嗯，不客气。”
言嘉意一点也不给她面子，指着她用戏谑说：“哇，脸红了。”
林道然捂住耳朵，开始快速念书来逃避，真的太羞耻了，等江静真不在，她要狠狠地欺负言嘉意来报此仇。
江静真的确没待多久就被班主任叫走了。
他经过正在讲台处语文老师面前背书的林道然时，林道然背书依旧流畅，但悄悄地攥了攥手里的语文书。
居然没看自己一眼？
还以为关系变亲近了呢……
那样对我笑。
“你是不是对新来的那个帅哥有好感？”言嘉意背完书，立刻放下书本，立地成魔来逼问林道然。
她眯眼看林道然：“今天的你不正常哦。”
出乎她的意料，林道然很是坦诚：“好像是的。”
把什么感受都告诉言嘉意后，言嘉意无语到扶额沉默，好一会儿才说：你刚才那么淡定，要不是看你脸红了，我还以为你对他无感呢。”
“怎么可能。”林道然委屈巴巴看着言嘉意，“我这辈子第一次这种感觉。”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林道然问，“我以前不相信，但是昨天看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感觉。”
“别说得这么文艺，不就是见色起意么小姐姐。”言嘉意嗤之以鼻。
林道然皱皱鼻子：“真的不一样，他的气质其实是我更喜欢的部分，很像……”
等了好一会儿，言嘉意听她说：“像个小雪人冰淇淋。白白的，冷冷的，但是吃到嘴里又是甜的。”
言嘉意军训时就知道林道然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但这是极偶然情况下的被动触发技能，今天一下子发动两次……
想想江静真的样子，言嘉意点头首肯：“好，好，能理解。”
但是……言嘉意瞄了下门口，说：“但是，你不觉得有点怪吗？我真的没见过说话这样的男生。虽然听起来很悦耳的，不觉得怪，但是很假啊，何况他看起来是那种很冷的类型。”
林道然歪头回忆，不自觉地笑：“要是很粗犷我反而不喜欢了，有礼貌多好呀。”
言嘉意用胳膊肘戳戳她：“他回来了。”
林道然训练有素地恢复平静脸，偷偷看了眼，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天啊。”
换上了校服，怎么还是那么好看。
之前上学一天发呆很多次的林道然少见地将注意力集中了一上午。
中午放学时，言嘉意看了下她的练习册，吓得下巴要掉地上：“你写这么多了？打了鸡血也不至于这样吧。”
在去食堂的路上，言嘉意晃着林道然的手臂，重复说：“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不再是那个磨磨蹭蹭天天放空的你了。”
林道然满脸得意：“上学总算有趣点了。”
“不瞒你说，我也是想着上学能看到何骄每天早上才能从床上爬起来的。”
林道然回班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注视自己的目光变多了，这些目光中，最为可怕的还是班主任的目光。
如果没猜错，自己会被他重点关注吧。
林道然鼓腮，坐在位置上低头假装在写题，其实有些心虚，因为她和第二名那个女生只差两分，而她知道自己这次很大一部分是运气好，蒙了几题都对了。
第一次考试考了第一名，无异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压力上来了。
“要接水吗？”
这道声音。
林道然心情骤然大好，抬头，看到江静真。
江静真眨了眨眼。
“哎……不用。”
言嘉意踩了下她的脚，把两个人的杯子塞给江静真：“用，谢谢啦，新同学你真是人帅心善。”
这样的话就四个杯子了，林道然数了数，有些疑惑地问江静真：“这个红色的杯子是谁的？”
江静真的杯子是银色的，这她知道。
“啊。”江静真没预想到她问这个，说，“路洋同学的。”
林道然点点头，江静真施施然离开。
林道然转头很严肃对江静真同桌说：“路洋，你没欺负新同学吧？”
路洋瞪眼睛愤愤说：“是他主动要接水的，我就答应了。”
林道然冷静说：“人家客套一下而已。”
其实军训时她们和路洋也挺熟的，所以才能随心所欲地聊天。
路洋大叫：“哇，你们见色忘友，怎么这么双标，我给你们倒水还少了？这一片都是我倒，你们怎么不心疼我？”
言嘉意说：“我们很公平公正，谁都不心疼。”
“我才不可能欺负他，我巴结他都来不及！”
林道然已经坐正开始叠星星，嘴角弧度晃眼。
下午的体育课，是六班和七班一起上。
言嘉意早早下去，林道然猜她是去找以前的同学打探何骄的消息。
等她慢悠悠下楼后找到坐在器械上的言嘉意，想问她有没有看到江静真时，顺着言嘉意手一指，林道然惊讶地发现，江静真居然被男生们围住了。
言嘉意眺望过去：“你的江静真可不是最高的哟。”
“他是最好看的就够了。”
“何骄最帅。”
林道然勾唇一笑：“江静真最美。”
“神经病啊哈哈哈哈。”言嘉意笑喷。
虽然不是最高，人群里也是很突出了，鹤立鸡群这个成语一下子形象化起来。
但是那只鹤，好像有点呆呆的？
林道然移开眼，像是和自己作对似的，对言嘉意说：“走吧，我们排队去。”
突然又不想那么关注江静真的。
这种只是注视着他就轻易感到快乐的魔力让她感到害怕，隐隐约约的失控感。
如果现在很开心，注意力集中于现实，做什么效率都很高，万一哪一天因为他很失落，什么都做不了该怎么办？
言嘉意观察她冷下来的脸蛋，问：“怎么了，突然就不开心了。”
林道然用不想跑步搪塞过去，言嘉意深感赞同。
看着高远的蓝天，耳边是女生们一齐的抱怨。
没有人喜欢被强制着做什么事，所有学生，尤其是女生对体育课的跑步内容深恶痛绝。
这一周的剩下几天，林道然都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江静真，不要去想江静真，这样与意志力决斗的结果就是她的作业又要拖到晚自习最后一节才能写完。
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林道然收拾没写完的练习册到书包里，无聊。
言嘉意已经提前溜了，她家里人来接，而林道然周四就收到了妈妈的信息，信息里说她和老爸都要加班，回不去，让她自己坐车回。
江静真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林道然低头以避免打招呼。
等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道然又对自己这么多的内心戏无语：人家根本也不在意啊？
捋捋耳边的碎发，林道然背着书包走出校园。
哇——解放啦。
虽然书包里装着沉甸甸的作业，但是呼吸到校外的空气，看到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热闹街道，闻到小店里食物的香气，这一切的一切，在夕阳灿烂温暖的照耀下，都太美好了！
莫大的幸福感包裹着林道然，她计划着回家点个外卖等爸爸妈妈回来一起吃。
没想到，已经这么幸福了的自己还能这么幸运。
在车站看到那个薄薄的侧身，林道然这样想。
有什么澎拜的激流不断冲击着心脏的堤防，越走越近，林道然几乎有点眩晕，因为闻到了少年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换下校服，也没有穿运动服，而是白色的衬衫。
更帅了……
我要先开口吗？他还没发现我？犹豫好一会儿，有人插进她和江静真的空隙中。
林道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自暴自弃地又退后两步，望望天，望望地。
心里有个暴躁的小人在不断捶地大喊：快点看到我。
真正被看到的时候，是上车后，林道然被后来排到自己后面的人挤到了公车末尾，正好到坐在那里的江静真身旁站着。
她握着扶手，好像很惊讶一样，眼睛睁得圆圆：“欸？好巧。”
哪里有内心想法百分之一的霸气。
江静真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就在林道然觉得好尴尬，心想江静真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不回话的时候，清秀而俊丽的少年站了起来，小声说：“坐吗？”
林道然有些为难地答应：“好，谢谢哦。”他都起身了，就算自己想拒绝，把他再按下去的话，有点太引人注目。
话说，他的性格好像和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林道然低头看着腿上的书包，没再想和江静真说话，只是偶尔眼神会飘到走道旁。
窗外已黑，林道然看到那蓝白校服的衣角还在，笑了笑。
等坐在里侧的校友下车，林道然挪了位置，叫江静真坐回原来他坐的位置。
邻座就是江静真，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两人的腿随着车身晃动差点撞到，就差那么一点点。
林道然垂着脑袋，刘海掩盖住眉眼，偷偷看到，把腿收了收，没想到江静真也把腿收了收，几乎同时。
对于林道然，这样拘谨地坐着已经微微地不太舒服，少女转头看车窗玻璃，无尽的路灯变成虚影，路灯后是黑魆魆的大片的郊区林木。
少年的侧脸也映在玻璃上。
柔软的黑发，白皙的皮肤，挺直的鼻梁。
江静真望着前方出神，脸上神色安宁，睫毛很长，每次眨眼，都扫下一片寂静的阴翳。
“江静真，你哪一站下？”
林道然冷不防的问题让少年睫毛颤了两下，就在林道然想说点什么补救，表示自己绝不是想刺探**只是无聊时，少年轻轻地说了个熟悉到不能再熟的站名。
林道然笑了：“我也在那里下，好巧。”
少年睁大了眼睛，显然很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并没有说什么。
林道然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于关注他，没再说话，一路无言。
临下车，林道然挥了挥手：“周一再见。”
她快步走了五、六分钟，才停下来歇歇喘口气，回头看，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行人很少。
江静真就算在人群里也很突出，路上没有他的身影。
还幻想着能和他顺路呢……
林道然慢下脚步，很是无精打采地继续走，车站等车时的澎湃心绪被黑夜笼罩，心里雀跃的火苗也被扑熄。
风带着丝丝凉意，确实是秋天了。
正好这周地理老师说了个什么冷锋暖锋，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
身后忽然又很急促的脚步声，林道然警觉地回头，看到来人，十分错愕。
竟然是江静真？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种很清冷淡然的形象，即使体育课跑步，她也注意到他连气都不带多喘，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这也是她对他有不一样感觉的原因，和身边的男生太不一样了。
现在这么急匆匆跑过来是做什么？
遇到麻烦了吗？
少年在她面前急刹车，弯身撑着大腿深呼吸好一会儿，面庞比平时红润许多，是剧烈运动后的表现。
林道然问：“你没事吧？”
问完她想抽自己一巴掌。
重来。
假装没说过话，她又问：“你还好吗？”
关切之意浓浓。
但江静真看到听到，并没什么反应。
林道然只觉得他很奇怪，因为他好像忘了要做什么似的卡了会儿，定定地看着自己。
然后他伸出手。
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他的手好漂亮。
虽然林道然早就发现了。
细长洁白的手指，指节和指尖在昏黄路灯下还散发着暖色的光晕。
她也宕机了几秒，才“啊”地恍然大悟。
因为那手心里的东西，是自己书包上的挂件。
从少年手心里拿过那个蠢萌的粉色猪头，林道然抬头看他，少见地结巴起来：“谢谢，我、我不知道它……”
说不出话来了。
“不用谢。”江静真声音不大，但在宁静的郊区夜晚，足够清晰，他看了眼旁边的马路，“那我走了。”
“好，注意安全。”林道然说。
“你也是。”
回到家，她打开手机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言嘉意，成功得到言嘉意的恨铁不成钢。
-然然你怎么没问他怎么发现你东西掉了的！
言嘉意发来语音：“听你描述你俩怎么才讲了五句话不到！笨猪然然你错失良机了！”
林道然没回复，言嘉意怕自己说话太重她生气，又发过来条语音：“然然你知道吗？现在大家都知道咱班有江静真这个帅哥了，好多女生见过他都对他有点想法，我可不想让你像我一样失恋！失恋真的很伤心！”
回复她的是林道然的傻笑：“嘿嘿，他今天把我的小猪头放在手心里了哦。”
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的林道然只是面无表情地瘫在沙发上。
纯粹为了恶心言嘉意。
手机扔到一旁。
屏幕亮起，是言嘉意的消息。
充满无语的五个句号。
空荡荡的客厅，林道然心里也空落落的，打不起精神做事，哪怕是整理下书包。
眼光没什么神采，偶尔眨动一下，最终聚焦在门口的书包上。
那个丢失后，又被送回的猪猪玩偶，躺在洁白的瓷砖上，很是无辜。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江静真的脸容，清亮的眼睛，挺直的鼻骨和带着点圆润却不失精巧的鼻尖，红润的唇。
堪称赏心悦目。
等发觉自己动了起来，林道然已经拎着书包和玩偶回了房间。
台灯的灯光充斥整个房间，墙壁上映着少女和玩偶面面相觑的影子。
林道然下巴搁在书桌上，凝视着笨笨的小猪。
“好像因为你很开心，会继续因为你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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