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青果和她们的关系并没有变亲近。
截止到今天，也就是周五，她们和黄青果在走廊上碰到的次数不下十次，一半被这个总是看起来不安的女孩低头避开，一半接收到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
刚刚接水，又遇到了黄青果。
林道然手上拿的江静真和自己的水杯，身边的言嘉意拿着三个水杯。
言嘉意得意地把手上的水杯都推给林道然：“我赢了。”
接水前，她们打了一个赌，如果碰到黄青果，黄青果是什么反应，输的人要接所有人的水。
林道然特意护住江静真的杯子：“别把他杯子给撞碎了。”
“那么脆弱？”言嘉意嘻嘻笑，“碎了正好你买一个，加点什么催情的药水进去，就可以霸王硬上弓。”
林道然冷漠说：“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辞，我可不是那种人，我是纯情派。”
言嘉意翻了个白眼：“要是我能拿到何骄的杯子，我直接拿舌头去舔。”
“恶心。”林道然评价。
言嘉意恶心林道然的目的没完全达到，眼珠一转，进阶了：“你不干就算了，把江静真瓶子给我，反正他也那么帅，我舔了也不吃亏。”
“你在说什么？”
幽幽飘来一道惹人厌烦的男声。
周翔！
他抱着一堆练习册，脸从一摞册子旁露出来。
林道然眉头一皱，不妙，这人一直和言嘉意不和，听到刚才的话指不定又要告老师又要在同学间散播。
言嘉意一脸无辜：“我没说话啊。”她手机还在班主任那里，和周翔再吵架得不偿失。
林道然看着周翔，周翔狐疑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说起来，林道然和言嘉意长相是有三分相似的，声音则有七分。
林道然微笑：“嗨，中午好。”
接完水，把水杯分发给周边同学时，林道然又感受到周翔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可能因为没帮他接水？
每逢周五下午，学生都十分躁动，化学老师被大家气得把书一摔，生气说：“下周放完国庆假学校要举行运动会又会占用几天时间，你们心态这么浮躁，到时候半个月都静不下心学习，我看你们下次月考能考全年级倒数第几名！”
青春期的少年们坐不住很正常，老师也是这个阶段过来了，看大家呆呆的表情，又心想我和他们计较些什么呢，遂继续上课。
林道然是糊弄学顶级学者，在老师印象里是标准的三好学生乖乖女，化学老师边讲，她边投以纯稚中间或疑惑，又时而开阔的眼神，实际上已经魂游天外了。
不知道妈妈爸爸今天会不会早点回家，上周妈妈回来了，但是心情好像不是很高昂，老爸没回……
工作好忙啊，大人都这样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比她更过分的是言嘉意，下课铃打响，就再也撑不住了，已物理学上自由落体的高速倒头就睡。
桌子被言嘉意的力度震了震。
林道然思维又漫游到了自己的后桌身上。
上周五遇到了江静真，这周要不要主动邀请他一起回家？她很单纯地只是想和他多接触点。
但是被别人看到了说闲话就讨厌了。
拉着言嘉意一起出校门会好一点吧……
接着又想到今天经过七班时看到的一堆女生围着何骄的盛景，再对比江静真这里门庭冷落的现状，不禁叹了口气。
“不开心吗？”
这是一道很动听悦耳的男声。
林道然茫然抬头，眨了眨眼。
江静真。
江静真！
她回到现实，一瞬间嘈杂的笑闹声随旁边窗户的风一同涌来。
一切都清晰起来，只有江静真仿佛加了柔光滤镜似的，那么不真实。
看了快两周，这张脸还是让她很惊艳。
“太困了，化学好难。”又要背又要算，根本没耐心啊。
江静真扬眉：“你可是第一名。”
林道然喃喃：“搞不懂你是在讽刺我还是什么……”
少年唇边笑意轻柔，指指桌角：“这个掉了。”
原来他捡到了自己的星星，来交给自己才和自己搭话。
林道然迅速把星星收到玻璃罐里：“谢谢。”
江静真看到她手里的小玻璃罐，目露好奇：“都是你上课叠的？”
林道然一本正经地胡诌：“嗯，等圣诞节送给喜欢的人。”
故意试探一下江静真。
结果他只是波澜不惊地“哦”了声，林道然失望。
好吧，他不在乎自己喜欢谁很正常，毕竟才认识不到半个月！
江静真没走。
林道然等了几秒，问：“是找言嘉意有事吗？”
少年摇头：“你接水吗？”
林道然看了下自己半空的水杯：“那就谢谢你啦。”
谁知，江静真唇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不用谢，我们一起，我没说要帮你接。”
被玩弄了。
林道然气得张嘴又合上，翻了个白眼，翻完，又弥补似的微微笑：“那我不接。”
每一步都无法预测。
林道然竟然听到江静真低声说：“我不会用学校的饮水机，可以教我吗？”
原来如此！
帮助新同学使用学校狗屎一样的设施，她当然义不容辞。
“当然。”林道然淡淡颔首。
一起接水的路上，林道然面对众多同学的目光，是很心虚的，倒是江静真，会和相熟的同学打招呼。
非要比喻的话，林道然像是押送犯人的官差，而江静真像是没心没肺、浑然不觉自己处境的囚犯。
“你不开心吗？”江静真又问。
林道然说：“没有啊。”
“但是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夕阳斜照进落地窗，给少男少女的脸庞镀上朦胧而梦幻的金色光辉。
林道然看到江静真脖颈处薄得快要破掉的皮肤，别开眼。
还是第一次不觉得喉结很奇怪。
林道然说：“怕他们误会啦，要是我们聊得很开心，被他们告诉老师节外生枝就很烦人。”
江静真说：“第一名的觉悟。”
这次绝对是讽刺，林道然瞪了他一眼，而他眼中笑意漾开，实在是美景，林道然强自压平嘴角忍笑。
言嘉意看到回来时都含着浅笑的两人，揉了揉眼睛：“谈了？”
林道然想掐她：“谈什么？对牛弹琴的“弹了”吗？”
终于捱到放学，林道然边用余光注意着江静真的动作，边问言嘉意：“这周一起吗？”
“一起什么，咱俩出校门就分道扬镳南辕北辙同道殊途同床异梦……”
“……”林道然沉默了下，“一起出校门。”
“既然你诚心求我，我就高抬贵手地答应吧。”
林道然假笑：“你语文老师的在地之灵一定会深感欣慰的。”
江静真没说再见就走了。
磨蹭了半天的林道然有些失落，还以为他会说呢！
言嘉意看出来她情绪一下子的低伏：“追啊！”
林道然死要面子，说：“一起。”
言嘉意叹气：“本君子舍面子陪你这个小人。”
两个人匆匆忙忙出班门，从落地窗看到江静真的身影，林道然说：“背影也很突出……和别人都不一样……”
言嘉意却皱起眉头：“别花痴了，你看，有女生找他。”
林道然：“哪里？他一个人走得好好的。”
林道然指了指江静真的背影。
言嘉意无语：“那是个短发女生好不好。”
真正的江静真在另一边，两个人佯装巧合地遇见他时，那个陌生女孩还在，看到她们，立刻跑开，江静真露出笑容打招呼。
“嗨。”
林道然斯斯文文地说：“人气很高哟。”
言嘉意愤怒：“太气人了！”
江静真扑哧笑：“你们可以去说相声了。”
言嘉意胳膊肘戳戳林道然，知趣地退下：“我先走了，你俩不是顺路嘛，一起走呗。”
林道然呆住，这突如其来的两人独处她消受不起……
身边空荡荡的，言嘉意残存的温度早被晚风吹散。
说什么，该说什么？
林道然苦恼至极，好像跟江静真完全没话聊，回忆平常在班里江静真都和人说什么，结果得出了一个更让她苦恼的结论。
一般都是别人主动找江静真说话。
少女的尴尬溢于言表，轻微抿着嘴唇。
树旁的路灯亮起，像是施了什么魔法似的，斑驳的枝叶光影霎时投到穿着校服的两人身上。
比轻轻晃动的影子还静默。
江静真微微笑：“你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林道然放弃挣扎：“没有……”
完全暴露了。
不行。
她急中生智：“你练什么英语字帖？可以推荐一下吗？”
江静真乖巧的脸容浮现些许惊讶：“说这个吗？”
林道然理直气壮起来，也是一脸疑惑：“不然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江静真笑眯眯：“没什么。”
看表情根本很得意！林道然才不信他的“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江静真浅淡地强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因为是网上买的……加个好友？”
看着江静真一套行云流水毫不避人的动作，林道然警觉地转转眼珠看周围：“江静真同学，你知不知道校规不允许上学的时候用手机。”
“现在又没在上学。”
很不在乎的语调。
林道然的心吊了起来，和江静真淡淡笑意的双眸对视，不愿意示弱，只好慢吞吞把书包从背上卸下，一层一层很隐秘地翻开内部夹层拿出自己的手机。
她打开□□，江静真扫过她的手机屏幕，轻声提醒：“微信。”
林道然眯眯眼睛，她不怎么用微信，但还是答应：“哦。”
加完好友，并肩一路无言到校门口。
校外，车水马龙，高楼林立，霓虹闪耀。
林道然深呼吸一口气，忽地对这种沉默感到厌烦，找个并不真诚的理由作为托辞甩开他：“我先去等车了。”
其实是一班车。
好在江静真并没有过多计较，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注意安全。”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如果他追上来说“我们是一起的呀”，自己反而会不喜欢他，但是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哈，更喜欢了。
林道然又看了眼手机的信息。
“然然！”
“欸？你没回家？”
言嘉意左手抱着一盒炸鸡柳，右手拿着杯可乐，眉毛扬得高高：“当然，我可不放心我的女儿和男同学单独相处，是帅哥也不能相信！”
“讨厌，占我便宜！”林道然撅嘴巴。
言嘉意伸手，把可乐递到她面前：“怎么样？”
林道然喝了口，自觉地拿小竹签扎了根鸡柳吃：“不怎么样。”
她腮帮子鼓鼓囊囊：“完全搞不懂他，以前别人喜不喜欢我，我看一眼就明白，不明白的话，说几句话也能明白，他……完全不懂他对我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言嘉意思索片刻：“嗯，他人是不错，没有那种帅哥架子。”
“帅哥架子？”林道然联想到言嘉意喜欢的人，“何骄那种？”
“他也没有，但是他是知道自己帅，到处勾引人。”言嘉意不满地说，眉头都拧出花，“江静真的话，谁和他说话，他都会很礼貌地回答，心情好的时候还笑眯眯的，其实挺好的……但是！但是，有的时候会觉得他像客服。”
原来言嘉意比喻的能力这么强。
林道然深感赞同，点点头，接着转了话题：“要不要去我家玩，我爸妈这周末都不在。”
言嘉意眼睛一下子亮了：“可以吗？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哎，发个消息就行，她肯定在打牌，接电话绝对骂我。”
言家家风散漫，林道然在军训结束后去她家做客的那次就感受到了。
言嘉意边编辑消息边说：“早就想去你家看看了，没好意思提，那可是清水苑啊！”
林道然撇嘴：“我也没机会住，初三下才搬去那里。”
心里还是有一丝挂念着江静真，回头看看，校门口比刚才冷清许多，没有少年的身影，心沉了沉。
坐上公交车，因为在校门口吃东西聊八卦磨蹭了很久，正好错过晚高峰。
平常的话林道然是不敢这么晚回的，这次爸妈不在，又有言嘉意相陪，倒不担心着担心那了。
上车，两人找了个好位置坐下。
林道然决定坦诚心绪：“嘉嘉，我好烦，莫名其妙的，控制不了情绪……”
“是不是快来姨妈了？”
“月经啊，还有半个月吧。”林道然心中转过几个念头，最终掐灭，留下个对目前的她来说影响最小的，“主要是咪咪的事。”
外面的风景和上周看到的如出一辙，玻璃倒映着她的面容。
少女圆溜溜的眼珠闪动着隐约湿润的光辉。
江静真眨了下眼睛，身边并行的公交车突然加速，远离了他的视线。
只有一瞬间，他以为林道然看向了他，但应该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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