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弟掰一点,喂一点,蛋白和蛋黄都喂给姐姐。
喂完,又出去打了井水,给马娇兰擦脸。
“阿姐,有点凉,你忍一下哈。”
擦完脸,他还不愿意走,只是出去从柴堆里拾了一根粗木条,又回房守着姐姐。
半天,都到了晚饭的时刻,他也没回去。
只不过自己饥肠辘辘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给姐姐送饭过来。
马小弟又怨起了庞家的所有人,拾着木条出去。
马娇兰不清楚弟弟怎么弄的,搞来了两碗米粥和两个馍馍。
马娇兰已经能坐起来了,想自己吃,但弟弟怕她端不住,洒了,就还是喂着。
把馍馍掰碎了放米粥里,喂完姐姐,自己才狼吞虎咽吃起另一碗。
但还没等到庞大回来,估摸着又是跟工友喝酒了。就等到马爹和马娘来寻人。
二人几乎没看到,还是看不到躺在床上的女儿,蹲下身抓住马小弟的肩膀,“你个娃子,老子和你娘找了你一天!你在你姐家干什么?!”
马小弟杵着木柴,稚气之中正义带着大人眼里的好笑:“我要给我姐教训那姓庞的!”
“你脑子怎么这么瓜,你阿姐家的事,轮到你管了吗?!少多管闲事,跟你老瓦回去!”马爹道。
“我不回!我不回!!!”马小弟在小屋子乱窜。
马娇兰已经休息得差不多,尝试着下床,结果眼睛一花,腿也使不上力,就这么膝盖磕在上面。
马小弟见状,赶紧过去,结果被马娇兰按住肩头,“阿弟乖,跟爹娘回去好不好?阿姐没事,明天就能好了。”
大房闹出的动静,庞家老母等人都走了进来,见马娇兰爹娘都在,少不得要阴阳怪气一番。
马娇兰爹娘也因女儿无法给夫家生儿育女感到低人一等,低着头听训。
只有马小弟看着姐姐微微失神的眼睛,“阿姐,你明天真的能好吗?不是在骗我吧?”
“真的,不信你明天再来看阿姐,好不好?现在先跟爹娘回去?”马娇兰商量的语气。
就在马小弟思索真假时,庞大在这时候回来了。
仍然喝多了,摇摇晃晃进到屋子里,见到人这么多,也是一愣。
但视线移到马娇兰的时候,他的怒火再次上升到了极致。
喝酒时工友拱的火仿佛还在耳边:
“庞大,你两个婆娘都生不出来,莫不是你的问题噻?”一个工友取笑道。
其他工友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说不定真的是哩,不然咋都不下蛋。快给我们看看那玩意!!”
说罢,厂里,几人强行解开他裤带,庞大在极其羞愧的情况下阻拦不了,被看了个透。
工友见了,爆发出比先前还猖狂的笑声:“就不怪嫂子要找姓朱的了,这么小。那姓朱的连生三个娃嘞。”
“庞大,你婆娘要是生了,绝对不是你的!”
这些对话以及羞辱,在看到马娇兰的那刻,涌上了庞大的大脑。
不顾旁人的在场,他再次来到那婆娘身边,揪着她的发,“你给老子戴绿帽是吧?!”
马娇兰懵懂摇头,“我……”没有。
话未尽,庞大拳打脚踢了起来。
大人没有劝的,马家爹娘甚至要带着儿子走人,但马小弟在爹娘怀里听到动静,就挣脱开,挥着手里的木柴就去打庞大。
庞大脑仁吃疼,随手推,便推开十岁的小儿。
然后扯着马娇兰的头发到了外边。
门口的庞家老母等人还让了路。
庞大将人扯到院子中央,扇着马娇兰的脸,嘴里是下贱的羞辱。
马小弟被推倒在唯一的家具木桌腿上,眼里冒星星了一会儿。
等缓过来,他立刻起身跑到院子里,看到这一幕,他爆发了极大的力气和怨气:“你还敢打我姐?!你还敢打我姐?!”他重复着这几个字,手里的木柴挥舞着砸到庞大身上,最后一个蓄力:“我要杀了你!!!”
然而这一棍,并没落在庞大身上。
庞大轻轻松松再次推开马小弟。
然而这次的推开,他们正在院里中央的水井旁,马小弟眼见就要撞在石井上甚至可能掉进井里。
马娇兰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支起身来拽住了弟弟的手背,拉到身后。
还没等她说什么,庞大便拽着她的头发,狠狠往石井的木桩上一撞。
太阳穴撞在突兀的物件上,马娇兰疼得张嘴,眼睛紧紧眯着。
雪花了一阵,再张开,还是雪花,随后,陷入一片黑暗,连微弱的烛火都看不见。
*
庞家连续问了几位郎中,得到确实医治不好的第三天,把马娇兰扔回了马家。
马娇兰瞎了。
马老太骂骂咧咧:家里多了一张嘴吃饭,还什么活儿都干不了。
“吃白食的。”
恨不得马娇兰消失,或者直接点说去死,轻生。
毕竟嫁过人,又被这样休了,名声不好听不说。家里的活儿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以后,还嫁不出去。
这不就是要养一个废物一辈子吗?
马老太每天的咒骂从院子传到二房屋内,马娇兰听的一清二楚。
失焦的眼瞳看向不知何处。
有人进屋,她听着轻微不愿打扰的声响,判断出是母亲,便问:“阿娘,我能做些什么吗?”
马娇兰的妈妈露出苦笑,“吵到你了?没事,你就待在家里,阿娘养你。”
马娇兰知道为了补贴二房在奶奶那边的家用,接了不少闲散活儿。
有活儿,她就干,只要为了自己的女儿。
马娇兰的娘给女儿倒了杯水,想要喂她。
一个邻居闯进了院里,大叫:“马家的,快去池塘!你们家幺儿——”
*
等马家人去到水库,马小弟的尸身已经被抬到岸上了,同此外,还有四具男孩尸身,是与马小弟走得近的伙伴。
马娇兰听到小弟出事,是一定要赶过来的。马爹背着她过来的,见此状,手一松,马娇兰摔倒在草地上,不疼,但周围,几个人,却寂静的气氛令她觉得难过。
就仿佛,不幸的阴影,在一点点,罩住她。
也许很久,也许也就几秒,马爹马娘和奶奶的哭喊声唤醒了她。
马爹马娘泣不成声,抱住幺儿,马老太在哎哟哎哟哭天抢地,然后受刺激太大,晕过去了。
马娇兰没听到弟弟的一声。
没听到。
马娇兰看不到,但像与小弟有心灵感应一般……此刻的心灵感应是平静的。
就像生命线,或者心电图,是平的一般。
眼眶无声地流出清澈泪水。
接着,其他四家也赶到,看到自家孩子无声无息,死物一般,尸斑也逐渐呈现地躺在草坪上,上前抱住痛哭起来。
这一刻,小小的村庄,有五家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也在这一刻,家长们在痛哭之间,质问起这桩事故。
起因,有人轻微踢了踢一旁的电鱼器:“他们是在电鱼,估计漏电了。”
“为什么要电鱼?”
凑‘热闹’的不仅大人,村里的小孩也来了,其中一个小孩儿支支吾吾地说:“是马家小弟听……听不知道谁说的,鱼眼能治人眼,他就跟阿壮家借了电鱼的东西,还叫上我们一起去,说他只要鱼眼,鱼可以都给我们,不过我没去。”
马小弟以为,姐姐吃了鱼眼,他阿姐眼睛就能好。
一时间,众人仇恨、指责的目光射向掩面泣泪的马娇兰。
有甚者爬到她面前扇她巴掌。
马娇兰挨了四五个,脸颊火辣,被马娘背着逃离了。而马爹背着小儿的尸身,回了家。
至此,四家小孩的家长天天拉亲戚,来马家门口哭爹喊娘。
实属是小小的村庄里的一件大新闻。不少人磕着瓜子儿守在马家看热闹。
而骂来骂去,翻来覆去的词也不过是“丧门星”、“害死亲弟还害死我儿”、“还我公道”、“赔偿”等,又是诅咒,又是利益的话。
马娇兰前夫庞家的庞老太也出来道:“那个马招娣啊,就是个克星,在我家的时候就……”
村里的人都在马家听着马老太的话,连连点头,时不时还点评一番。
伐木场,工人们问庞大关于马娇兰的事,庞大一脸不屑:“那贱人,克爹克娘克夫。”
马家,马老太躺在床上湿着眼眶,有气无力:“晦气……赔钱货……我马家要家破人亡了……”
待看到大孙子,又像是喘上了一口气般的,道:“你要平平安安的,你要是也像他被他姐害了,我这老命真的……”
说完,眼光烁烁,恶毒地坚定,或是坚定又恶毒地对马爹马娘道:“我不想再看到她,你们二房,要么给我全部死远点,要么把马招娣给我扔了!”
“扔?!”马娘大呼完,掩着嘴:“娘,扔哪去?招娣她、她眼睛……”
“别跟我提眼睛!就扔出去!是死是活,不归我马家管!!”
*
马娇兰不想活了。
并不是钻入耳朵里的旁人的话。
只是梦里,弟弟一身湿漉漉,捧着几只鱼眼,笑容灿烂跟她说:“阿姐,快吃,吃了眼睛就能好了。”
或者一会儿,又变成他幼时的模样,玩着她磨平的木头块儿,看见她,手一撒,爬过来,到她膝前挥舞着小手,白乎乎的脸颊微动:“姐、姐……”
马娇兰哭着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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