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啊嚏——”
天亮了。
露珠从树叶上落下，打散了有卉的几分困意。
和宁静的早晨并不匹配的，是她忐忑不安的心。
今天早上，有卉发现自己并不是在狱中的干草堆上醒来，而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真真正正可以说是人迹罕至，落叶堆了没过脚脖子的一层，走在上面完全没有实感。
有卉抬头向上，熹微的晨光从严密的树冠壁垒中漏过些许，因而即使是到了早上快九点的时候，眼前的路还不很明亮。
在这里，似乎走错一步都会完全迷路。
……虽然她这个初来乍到的，也完全不认识路就是了。
眼下能让人稍稍感到安慰的，只有上方局促站在树枝上的小黑。小黑翅膀太大，在茂密的丛林里施展不开。
有卉朝它招招手。
“小黑，下来。”
大鸟应声跳下，翅膀扇动，又扇乱了有卉刚刚用手梳顺的头发。
它示意有卉爬上它的背，然后带着人一蹦一跳地往前行。
“嗯……我们去东边。”
有卉依稀听到水流的来处。
她回想昨晚的情况，自己稀里糊涂地就睡着了，醒来身边一只小黑，想想也只能是师师的手笔。
为什么呢？明明昨天白天的时候，师师还和她说，天琅岛没有理会书记官的告发——他们主要的精力都用在处理土豆拜利身上。
由拜利这件事起，天琅岛的主人伯努利家族认为这种存留于底层的不敬行为不能轻轻放过，因而开始大肆搜查。
而势力较小的坤行岛和万灵岛终于站出来反对，三岛豢养的门客已经辩论过了几回。
总之是大家没注意到她这个小喽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导致师师送她出岛，还送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现在去水边，一是先保证自己活下来，二是，或许能找到回去的路。
她表面没表现出什么，实际上是又急又恼。
“回去找到人非得关起来问个清楚！”
小黑疑惑地呜了一声。
……
一人一鸟朝着东边去，果然走了一刻钟，就出现了一条彩色的河流。
视野也开阔了许多，小黑是掩不住的开心，脚一蹬，带人飞上了天空。
“你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小黑呜呜表示肯定。
大地上的事物变得越来越小，飞得高了，有卉才看见这条彩色的河远远流向一个大湖，且即使在已经可以触摸云朵的高度，有卉也没有看到岛的边际。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一开始看到一条河就已经很惊讶了，夕照其他地方的河流，虽然说叫做河，但实际上也就是小溪，淌水过去都不可能淹死。
而彩色河却很宽，甚至可以才盛夏雨季来临时，拥有顷刻带走生命的潜力。
现在有这河都算不上什么了，居然还有个湖？夕照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一座岛，她来了这段时间也完全没有听说。
小黑，也很卖力地朝着湖飞去。
二十一
他们停在湖畔，湖畔有长到脚踝的青草，和拇指大的小野花。
一个月不见，有卉都对正常大小的植物感到怪异了。
扑哧扑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回看，一只胖胖的红狐狸从灌木丛中钻出，凑到她身边嗅味儿。
“你，蹲下来，我不喜欢人俯视着我。”
红狐忽然口吐人言，声音是尖细，但辨不出男女。
“你会说话？”
夕照会说话的植物成千上万，会说话的动物还是头一回见！
“啧啧啧，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人类。”
小狐狸对她的震惊很受用，但还是一巴掌打到她小腿肚上。
“蹲下来啦！”
闻过气味，狐狸又仔细观察了她的模样，才点点头。
“亚麻色长发，祖母绿眼睛，长得跟个猫儿似的，没错没错，就是你。”
有卉问它：“你是专门等我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来？你认识师师吗？”
“怎么废话这么多！我是理理，先跟我来。”
红色的狐狸摇着红色的大尾巴，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你记住了，理智的理，理性的理，道理的理，是最智慧的理。”
有卉和一蹦一跳的小黑紧随其后。
认为自己是最棒狐狸的理理把有卉带到了一间小木屋，小黑则守在外面的树上。
进了屋子，理理窜上屋顶的阁楼，叼了一个苹果扔到有卉怀里。
“是苹果！”
有卉感动得想要落泪，一个月，她根本见不到苹果，虽然见到相似的，但是会说话的灵植谁敢吃？
“嗯哼~”
有卉啃苹果的时候，理理也慢慢把知道的东西说出。
“这里是‘它世界’，位于夕照东边的大岛；夕照生灵都生活在西、北、南三处，因为夕照的开辟者在东边吃了亏，立下后人永不得向东边岛屿开垦的规矩，所以夕照那些个后世的笨蛋不知道这个地方。”
“除了引渡者，因为历代引渡者都要熟悉夕照边界，必须要走东边一趟，但大多也只会贴着云瀑，不敢深入。”
“而且我说实话，东南西北四处，一年算他百来个外来的，十年东边都不一定出一个。”
有卉默默地啃完了苹果，问了一句。
“那天上来的呢？”
狐狸用一种很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可能？天上都是水，下来之前不都憋死了。”
有卉回想当时的情形，虽然有入水的失重感，却没有呼吸困难的问题。
这个问题她还没说出口，理理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嗯其实也不是说完全没有人来，那些选择种果的夕照生灵，会来东边一趟。”
种果？
这个从最开始就投入有卉脑中的概念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种果，不也是开垦吗？”
小狐狸嘻嘻笑了。
“种果可不是真的种果哟。西、南、北那些家伙天天把种果挂在嘴边，可你有看到他们用过甚至见过可以称之为‘果’的东西么？”
它勾了勾爪子，露出狐狸专有的狡黠。
“种果，其实是一次性替代长时间采集、修剪、养护工作的一种积攒能量行为。一次种果的能量能抵得过生灵一生工作供给夕照漂浮的能量，但消耗巨大，在最初的设想里，完成种果的人就可以脱离工作，自由自在。你应该在来的时候听过师师介绍。”
“但是，他们没有像我理理清晰的头脑，却有可怕的贪婪。”
最开始，所有生灵的起点都是一样的。可世间存在这样或那样的改变，生灵与生灵也不尽相同。
有人最先掌握了话语权，他们开始想，有没有既能不干活不种果，又能加倍享受夕照眷顾的方法？
“初代的《夕照守则》，就已经掺入了一部分编造的。”
小狐狸说到这里耸了耸肩。
“你可不要告诉师师有关初代的事，我没和他说过这个，我最喜欢看他傻傻坚持的笨蛋样子，他真的很会期待虚假的美好世界，并为此做出白费的努力。”
有卉听了心里一颤，但面色不改，还是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请理理继续往下说。
在理理的讲述下，有卉大概明白了情况。
后来的《夕照守则》就更有利于贵族们在压榨完种果的生灵后还让他们继续干活。久而久之，人们也习惯了，也有人抗议过，贵族有承受不住压力的时候，就提升了种果之后的待遇。
而对于种果，夕照居民也分成两派，一派支持种果，一派支持自己不种果。
“东方是神秘的土地，也是蛮荒的土地，来了再回去，会被其他生灵看不起的。”
狐狸说明补充了一些事实。
有卉捏紧手，自己才发觉手心出了冷汗。
“那师师呢，他为什么送我来这里。”
狐狸打了个哈欠，故意吊着她不说。
等到人家求了再求，它才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他终于迎来为以前愚蠢行为付出代价的时刻。从他第一次走三岛定下的规则的漏洞保护生灵开始，这个结局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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