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又恩掐着手指头过了一个暑假,甜蜜又难熬。开学她就要升高三了,但凡有一点高考生的自觉,这个暑假已经开始埋头苦读了,但杨又恩只写完了暑假作业。
就这还得归功于韩澈作业工作一堆,杨又恩无聊想找韩澈聊天又担心打扰他,闲着也是闲着不知不觉竟然做完了。
俩人渐渐形成了开着电话各自做事的习惯,只要杨又恩哀嚎或是叹气,韩澈便停下手里的工作问问她哪里不会了,远程帮她讲解一遍。临近暑假的尾声,电话里的哀嚎声终于少了许多。
假期还能看见杨又恩翻书,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发现了,杨月从没做过望女成凤的白日梦,对她的希冀从顺利拿到毕业证进步到了能有一所大学能收她,正规大学就行。
杨昌雄要求更低,能考上就考,考不上出国,他就不信这年头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当爹的送杨又恩上飞机前嘱咐了吃饱穿暖少惹事别生病,没钱打电话,就是没想起来说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杨月倒是提了一下,也是在杨又恩去机场的路上用很随意的语气说:“听说你们换校长了,来了要严抓,你就别顶着风上了,就是睡也给我把这一年安安静静睡下来。”
虽说高二这一年杨又恩收敛了很多,但那暴脾气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上来了,杨月不得不将少惹事这一点作为重中之重。
“艺考培训后半年的班都给你报了,听老师说你表现不错,后半年加把劲儿能考过。”杨月回头叮嘱杨又恩。
杨又恩划拉着手机的手停下抬头看向杨月,无论最后那句是老师的原话还是杨月的补充,这都是为数不多从她嘴里对于杨又恩的正向评价了。
杨月见杨又恩愣怔地看着自己,提高了声音问:“听到了没有?”
杨又恩回过神儿,尴尬地敷衍:“知道啦。”
杨月看着后面那一脸别扭劲,缓了缓又说:“你要真想让你爸养你一辈子,那就做好不出这一亩三分地的打算。但凡还有别的想法,就不能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天南海北的你爸就是想顾也顾不上你。”
她的眼神没有那么刻薄了,说出的话还是有些刺耳,但杨又恩没顶嘴,手来回划着手机沉默。
杨月扭回头没多说,过了会儿通过后视镜往后座看了一眼,杨又恩收了手机正看着窗外,眨眼的频率很慢,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子驶出市区,远眺可以看到绵延不尽的祁连山脉,杨月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该带着又又和沐沐去一趟动物园的。
内疚的情绪一闪而过,转念一想以后日子还长,下次再带着姐弟俩去也是一样的,下次吧。
送到安检口,杨昌雄又在接电话,杨月双手抱胸手里捏着机票直视前方,杨又恩背着书包左顾右盼,俩人之间相隔了能有一米多,和周围或叮嘱或拥抱分别的人相比,这对母女更像是陌生人。
排队的队伍逐渐缩短,杨昌雄迈着大步过来用皮包推着杨又恩的后脑往前走。
杨月回过头将机票递给杨又恩说:“行了,进去吧,到了打个电话。“
杨又恩拇指玩着机票边角没抬头,犹豫了一下,别别扭扭问杨月:“今年家长会谁给我开?”
杨月淡声道:“到那会儿再说。”
见杨又恩垂着头点头的动作,杨月停顿了一下说:“今年都回y城过年。”
杨又恩倏然抬起了头,眼底是明晃晃的错愕和惊喜。
虽然离农历年还有半年,杨又恩上机的脚步还是忍不住轻快起来。
至于杨月只提了一嘴换新校长的事,杨又恩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不过从开学第一天的气氛里,就已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了。
班主任老王比学生还紧张,站讲台上苦口婆心的劝说高三了,该拼命的要拼命了,该收心的也收收心,大家要努力,自觉,争取一举改变命运。
老王拉拉杂杂还没说完,校广播就响了,照例先是“啪啪”两下手掌拍在话筒上试音,老王自动噤声。
杨又恩将手掌撑在耳朵上,心里腹诽,校长都换了,怎么不把教导主任一起换了?
教导主任平铺直叙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用事实证明她还在,她先是毫无感情的激励在坐学生,新学期新气象,对过去我们要去取精华去其糟粕,对未来我们要砥砺前行再创辉煌。
同桌用笔戳了戳杨又恩的胳膊问:“听着这么耳熟呢,师太用的是去年的发言稿吧?”
杨又恩百无聊赖地拿涂改液往桌子上画,眼皮都没抬说:“她不每次都是这个开场么。”
刚说完,教导主任发言转了个弯,极具感情的邀请新校长发言,班里的众人这才提起了些兴趣,纷纷伸长脖子想听听新校长会说些什么。
新校长可能不太爱说话,把校风校纪简明扼要提了一遍就结束了,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又是老一套,没什么新鲜的,谁都没往心里去。
已经见识过新校长威力的老王一览这群不知深浅的学生,又不得不再次苦口婆心。
二中的新校区前两年就已经开始修建了,今年基本竣工,计划明年后半年搬过去。
老王刚开了个头,学生们即刻鬼哭狼嚎,其中夹杂着强烈的不满声:“为什么我们毕业了才换校区?”
后面有人跟着附和:“对啊,啥好事都落不到我们头上。”
老王挑捡着好回答的答了,一脸诚恳的说:“怎么没好事,新校长不是赶上了么,你们这一届升学率肯定能上去。”
在坐的学生一点没遮掩的纷纷翻白眼。
杨又恩倒是很淡定,搬不搬的她没什么兴趣,升学率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趴在桌子上刻字的动作在一众抬头恨不得张开双臂喊冤的同学中格格不入。
老王手里册子卷成筒状敲了敲桌子示意所有人安静,严肃道:“不要拿校长的发言当儿戏,要是违反了校规校纪,对高考造成了严重影响,耽误的是你们。”
老王从讲台隔空指到了最后一排,试图杀鸡儆猴:“尤其是你,杨又恩,校服往上穿,头发扎起来,以后不要让我发现你早自习躺操场晒太阳,自习课去小卖部吃泡面,被学校逮住了我可不去捞你。”
杨又恩被点到名趴在桌上没动,只抬眼看着讲台,前面的人头呼啦啦都掉转了过来,目光里不乏怂恿和看好戏的,期待杨又恩当众顶撞老王给大家出出气。
也有嗤之以鼻,幸灾乐祸的,像她这种从穿着打扮到行为举止,毫无疑问是新校长的眼中钉肉中刺。
还有避之不及的,同学一年了都没搞懂这颗老鼠屎是怎么混进重点班的?
被视线殃及的同桌渐渐低下了头红了耳朵,杨又恩倒像是对这些灼灼目光无知无觉,看着老王许久后挪了挪身体坐直一些,用手将垂在肩后的长发往后捋了捋,声音不高不低的说:“知道了。”
没有反驳没有抵触,平静的接受了老王的点名,搞得老王都愣了一下。
第二天开始,杨又恩规规矩矩穿上了全套校服,头发扎成了高马尾,露着光洁的额头。在全校的着装大检查中,没被揪出一点问题。
老王欣慰的以为自己耳提面命的良苦用心终于有了成效,其实杨又恩只是对小孩子式的耀武扬威没兴趣了,对两年的校园生活也没什么新鲜感了。
校园里遇到刚入学的高一新生,校服裁成修身裤的,拉链挂到肚脐眼露着吊带的,还有两只袖子下勾着手指头的,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一眼洞穿的小心思。杨又恩淡淡扫一眼,心里自以为很成熟的腹诽这些人好幼稚。
每天除了饭点跟杨梓宁、肖潇出去吃饭外,其余时间都坐在教室里,要么跟韩澈聊天,要么趴桌上睡觉。活像历经繁华看淡生死的老人。
不过即使她不再出风头了,出头鸟的命还是逃不掉。
高三的走廊楼梯拐角,一个高一的男生被同学推推搡搡着拦住了杨又恩。
男生长得比杨又恩高了一个头还多,此时头埋在胸前只能看到他头顶的两个发旋。
杨又恩停下脚步挑了挑眉没说话,身旁的另一个男生从背后戳了戳他。
高个男生肢体僵硬地从身后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杨又恩,压着嗓子说:“学姐,这个送给你。”
短短几个字,脖颈往上红了个遍。
杨又恩双手揣在校服兜儿里,先略过男生将楼梯上看热闹的挨个瞪了一遍,等一个个人头躲进去了,才垂眼看向男生手里的巧克力。
看得稍微有点久,男生低着头抬眼偷偷瞄着杨又恩的反应。
天气还没有那么凉,杨又恩就已经将校服拉链拉到了头,低头时顶端刚好抵住下巴尖,头发高高扎着,走路时肩背平直,垂眼打量时神情淡漠,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神秘感。
韩澈曾经对杨又恩说,Monika的漂亮是用钱堆出来的,杨又恩则不一样,她的漂亮是天然的。
后来有一次,杨又恩跟彭冉聊起时,彭冉不留情面的说:“你的美也是钱堆出来的。”
杨又恩不服,因为彭冉和杨月都没有给她买过什么奢侈品,彭冉还经常给她买二十九块九一件的短袖。
彭冉没惯着她,细细跟她掰扯。
长相是爹妈给的没错,但气质是后天养成的,别的不说,单是那一头浓黑茂密的长发就不是她一个严重挑食的人能长出来的,不还是靠着比大部分人贵了几十倍的洗发水养出来的。
一件护肤品是同学一个月的生活费,一支护手霜比同学用在脸上的都贵,哪一样不是拿钱打得基础。那成袋现金摆在面前波澜不惊的眼神,也不是娘胎里自带的。
再说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和哪哪都拿不出手依旧莫名其妙的自信,不还源于有人撑腰的底气。
杨又恩被彭冉说得有些讪讪。
彭冉总结道:“Monika花的钱是看得见的,你是看不见的,这没什么不好的,你姐夫常说,钱是人的胆,不要只看表面那一层。”
杨又恩心里不太好受,把彭冉的话转述给了韩澈,韩澈听后没赞同也没反驳,只是说:“你家的基因加上优越的条件,再有在你姐身边的耳濡目染,才成为了现在独一无二的你,最特别。”
韩澈的话让杨又恩好接受多了。
杨又恩身上矛盾的气质韩澈能看得见,别人自然也能感觉到,比如红着脸递给杨又恩巧克力的男生,在一水儿的宽大校服中一眼看到了她的特别。
杨又恩却不自知,她揣在兜里的手没拿出来,对着脸越憋越红的高一男生说:“谢谢,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我很喜欢,但是我不能收,我有男朋友了。”
礼貌、直接、干脆。说完她绕过男生径直上了楼。
类似这种事前两年也有过,杨又恩每次都会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对方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久而久之蠢蠢欲动的心思也就淡了。
男生应该是进学校没多久,按耐不住壮着胆子试了一次,杨又恩将以往有喜欢的人改为了确定的男朋友,这次之后没有人再拦过她的路。
没发生什么,但还是不可避免在下一周的升旗后被教导主任作为反面案例,含沙射影的训导学生,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会后,顺理成章进入校风校纪下一项,禁止早恋,严查严惩。搞得那段时间路过小树林都绕道走了,生怕被扯上早恋私会的帽子。
杨又恩冷眼旁观,心里想的却是,韩澈要是在就好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国庆假期,临近放假的前一个礼拜,杨又恩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上课觉都睡得少了。
终于熬到假期前一天晚自习,杨又恩在最后一排坐得端端正正,看不进去书又没有玩游戏的心思,抖着腿将那早就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又收拾了一遍。
墙上的钟走到八点五十五的时候,杨又恩将书包背在了身上,又过了两分钟人已经起身站在了后门,伸长了脖子望向空荡荡的校园。
又是缓慢的六十秒,教学楼斜对面的宿舍楼统一亮起灯,校园被照得明亮了许多,杨又恩迈出后门,从各个嘈杂喧闹、蠢蠢欲动的教室前一闪而过,等教室里的人回过头,只能看到扬起来的高马尾。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杨又恩一步迈了两个台阶冲进校园奔向校门口。
铃声还没响完,教学楼每一层的走廊里人头攒动,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人着急的往下张望,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首当其冲正在校园里狂奔的背影。
整天神色恹恹,神情淡漠的人此时像是只暴露在灯光下的兔子,欢快跳脱。
电动门从右至左挪动的速度宛如乌龟爬坡,杨又恩原地蹦了两下,弹起的那一下刚好看见马路对面的黑色路虎。
她无视掉身边保卫科科长怪异的眼神,从开到一半的电动门冲了出去。
离电动门几步远的位置,韩澈双手插兜笔直地看着,两眼同样专注的看着电动门的动作。
视线相撞的一瞬间,韩澈眯起了眼睛,笑着抬手张开双臂。
杨又恩带着莽撞的冲劲扑过来被韩澈稳稳接住,给了一个礼貌克制的拥抱,一手拍了拍她的肩顺势取下了她肩上的书包,另一只在她的马尾辫上绕了一圈。
杨又恩开心的眉眼恨不得飞出去,拽着韩澈的小臂往车上拉,等两人上车,校园里的人声才渐渐热闹了起来。
韩澈将书包放在后座,杨又恩爬上副驾驶没等坐好便身子一转越过中控台抱住了韩澈的胳膊,调子拖着长长的尾巴说:“韩澈,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韩澈借着这个姿势,手扶着杨又恩的后脑,唇在她的头顶轻轻碰了一下说:“我也想你。”
杨又恩便借机埋着头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胳膊。
校门口的学生和车多了起来,杨又恩身上还穿着校服,韩澈拍了拍杨又恩的后脑,轻声说:“先回去吧?”
杨又恩听话的点点头坐了回去,利落的拉扯安全带,扣上时还不忘抬头冲韩澈龇牙咧嘴地笑。
车窗落下,秋日的晚风拂面,吹得每一个毛孔都微微颤栗。
杨又恩几次忍不住将手伸出窗外,都被韩澈第一时间捏捏耳垂叫了回来。圆润地耳垂没几下便泛出了粉,杨又恩便乖巧坐好,扭头看着窗外。
红灯亮起,韩澈一手搭在方向盘下方,右手牵起离中控不远的手,捏捏手心,再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捏过去,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耳垂由粉变红。
如他所愿,车内灯光昏暗,车外路灯迷离,杨又恩的耳朵是其中最浓重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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