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又恩越说越生气,吓得蹲在旁边的小萝卜头都感受到了气氛不太对,畏缩着看向杨又恩。
杨昌雄脸色也不好看,但毕竟再横也横不过自己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说什么了么,你就机关枪一样轰我。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他边说边将行李箱里的东西往出取,杨又恩见状手伸出去虚拦着:“你不是不稀罕么?”
杨昌雄推开杨又恩的手连声道:“稀罕稀罕,我稀罕死了。”说完拎着几个袋子往书房去了,叫是叫书房,其实就是个酒房,杨昌雄大字不识几个,书没摞几本,墙上打得全是酒柜。
他走到门前,隔着老远又扭头对杨又恩说:“我不喝,都存着,等哪天你把那小子踹了的时候,我连本带利给还回去。”
杨又恩不甘示弱,立刻回嘴:“想都别想,存到我结婚喝还差不多。”
“一个女孩子,张口闭口结婚嫁人,知不知道羞耻?”杨月穿着居家服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沉着脸看向杨又恩。
杨又恩没了跟她爸顶嘴时的嚣张气焰,又不甘心,借着坐回沙发上的动作低声道:“说个结婚怎么就不知道羞耻了?”
杨月扫了眼杨又恩摊在地上的行李就径直走过坐到沙发另一边,不咸不淡道:“谈个恋爱扯着嗓门满世界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早恋。”
“那你也没说不能早恋啊?”杨又恩梗着脖子,有理没理都要辩三分,“再说,你跟我爸不也是十七八在一起的么?你们十八都结婚了,十九都有老大了。”
杨又恩声音越说越低,最后那句估计只有她自己听见了。
“我们那是什么年代,你们现在又是什么社会,你不往好处比比,追个人看把你骄傲的,学习不见你这么上心,这些倒是无师自通。”杨月厉声教训杨又恩,眼风像是掺了刀子一样嗖嗖往杨又恩身上扫。
从书房出来的杨昌雄还打着电话就感觉到了客厅气氛不怎么好,沙发一头坐了一个,两人都抱着胸冷着脸,傻不愣登的小萝卜头手里拿着个玩具车撅着屁股嘟嘟嘟嘟的往前开。
杨昌雄挂了电话冲厨房说了声:“大姐,不用做我的饭了。”
之后臂弯将小萝卜头一夹送到杨月面前,小萝卜头便抱着杨月的胳膊奶声奶气叫妈妈。
杨昌雄又坐在杨又恩旁边,身体背对着杨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塞到杨又恩手里,挤眉弄眼地让杨又恩别告诉杨月。
杨又恩想着不拿白不拿,反手赛屁股兜里了。
杨昌雄这才起身跟杨月说:“老婆,矿上这两天生产,晚上不回来了。”然后又扭头装出严父的样子说杨又恩,“好好跟你妈说话,别老惹她生气,听到没有?”
杨又恩哼哼唧唧敷衍:“知道啦。”
杨昌雄自认做到了能做的,夹着包走了。
客厅里气氛有一丝丝的凝滞,杨又恩又想起了火车上杨月歇斯底里的质问,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在她十七年的记忆里,跟杨月母慈子孝的画面几乎没有,剑拔弩张倒是屡见不鲜。
杨月竭力克制着对杨又恩的指责训斥,这克制里多少带着对杨又恩的愧疚。
自从有了老三,杨月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嫉妒的,嫉妒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跟谁都亲,就是跟自己不亲。
可等她反应过来,杨又恩已经长大了,更加不需要她了。
杨月又往行李箱那看了一眼,语气尽量平和了对杨又恩说:“韩澈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们也不能没有表示,等韩澈到了代我们道个谢,回去的时候再回份礼。”
说着她又往杨又恩身上打量,杨昌雄那么大个块头在那偷偷摸摸的动作她不是没看见,本想让杨又恩拿那个回,再看那细胳膊细腿,估计零花钱断了的滋味不好受便没说出口。
她起身去看小萝卜头时说:“礼物你不用管了,我跟你爸准备。”
杨又恩听杨月这么说,突然想起了韩澈爸妈给的礼物,她没什么概念,不知道跟茅台茶叶比孰轻孰重,含糊的觉得这种事还是早说清楚比较好。
“那个,还有其他的。”杨又恩没头没尾的说。
杨月走到一半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回头看向杨又恩。
杨又恩摸摸鼻子,走到行李箱前从登山包里取出那个木盒子,递给杨月时主动交代:“韩澈爸妈给的见面礼。”
杨月不解:“你还见他爸妈了?”
杨又恩点头又摇头,解释道:“去年偶然碰见过他妈妈,他爸爸没见过。”
杨月折返了回来,当着杨又恩的面打开了木盒,盒中玉佛的成色令她心下一惊。
青海盛产玉石,杨昌雄做生意常有送金送玉的习惯,这些事情平时都是杨月在操心也算是没少接触。
她拾起玉佛摸了摸,表层微凉,手感滑腻。不是没见过好玉,这块玉不到价值连城或是传子传孙的夸张程度,但能拿拍卖级的东西送给一个小姑娘当见面礼,那这份见面礼的分量可就太重了。
杨月压下吃惊,不动声色问杨又恩:“韩澈告诉你这是见面礼?”
杨又恩点头说:“对啊。”之后她观察着杨月的神色试探,“这个是不是也得回礼啊?”
杨月心里头一回庆幸,杨又恩虽然没脑子,好歹耳濡目染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又忍不住暗骂,还是没脑子,什么东西都敢心安理得收回来,哪天把自己打包卖了都不知道。
杨月坐回沙发上,冷眼看着杨又恩,语气无波无澜地问:“家里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别人给什么你都拿?你还收谁的东西了?”
杨又恩心说,又来了,就不能好好说超过两句话。
她没好气地回:“没有了,只收了韩澈的啊,他又不是别人。”她跟着坐回沙发,头扭过去不看杨月,“其他人给我还不稀得要呢。”
“不是别人?不是别人是谁,是你什么人?是准备明天就去领证了么?”杨月咄咄逼人,同时将手里的木盒合上往茶几上一放,木盒在茶几上磕得“铛”一声,嗑得杨又恩的心都跟着一颤。
杨又恩从杨月的反应中意识到了这份礼物远比她想象的要贵重,只是自己当时满心满眼都是跟韩澈在一起的喜悦,别说是收个首饰了,就是让她当场吞个剑她估计也吞了。
她就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绕过杨月的问题,硬着头皮说:“那收都收了,难不成我还退回去啊?”
杨月伸出食指隔着老远指着杨又恩,恨铁不成钢地凌空狠狠戳了她几下,当了杨又恩十几年的妈,她到现在没搞明白,为什么杨又恩谁的话都听,就偏偏跟她对着干。
有句话杨又恩歪打正着拿捏了杨月,再过几年杨又恩都能到领结婚证的年龄了,她想跟什么人在一起是她自己的事儿,不论她看上的是韩澈,还是是什么王澈李澈,感情这种事不是做父母的能一杆子敲死的。
这个家里感情用事的亡命徒太多了,当年的杨月就是其中一个,导致她现在毫无立场对杨又恩指手画脚,阻止不了也做不了她的主。
杨月一手撑着太阳穴,强压着把杨又恩扫地出门的情绪,眼睛冷冷地瞪着茶几上的盒子。
沙发另一头,杨又恩也不看杨月,仰着脑袋瞪着顶上的水晶灯,手不自觉的抠着布艺沙发的刺绣。心里不断盘算着,杨月这次发火跟平时不太一样,猜不准会用什么方式修理自己,要实在没扛过,那就趁行李还没拆,带着杨昌雄给的卡回y城算了。
诺大的房间里,只有厨房偶尔传来切菜的声音,客厅里母女俩就这么一头一尾的各自盘算着,谁都不说话。
小萝卜头一手举着个阿姨给的半根黄瓜,一手还捏着玩具车,又嘟嘟嘟嘟开了出来,跑到茶几上看见木盒子还以为是什么新玩具,将手里的玩具车放下准备打开。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起身,杨月率先从小萝卜头手里将盒子夺了过来,杨又恩因为离得太远,胳膊只是虚空中伸了一下,她舒了口气又坐回了原位。
杨月倒是顺势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木盒问杨又恩:“你是认定韩澈了?”
杨又恩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杨月会这么问,不过一愣之后,她都没有弄清楚杨月为什么这么问,直视着杨月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说:“是。”
同样的,杨又恩眼神里的执拗看得杨月没来由的心慌,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曾经的自己,当初的彭冉,都是这么不顾一切,势在必得。
可不顾一切的代价太大了,不为外人道的苦,是要含着泪自己咽下去的。
杨月站在原地认真看着杨又恩,任小萝卜头抱着她的腿叫妈妈。
论长相眉眼,杨又恩是三个孩子里最不像杨昌雄和杨月的,她同时继承了两个人最出挑的五官,如墨般的及腰长发,白到透光的肤色,匀称苗条的身材比例,令多少人羡慕的特质她无一不优秀。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性子,所有杨昌雄和杨月性格里的缺点,在她身上同样展现的淋漓尽致。不爱学习,冲动易怒,没心没肺,偏执好斗等等等等。
不知道这样的孩子,能不能在感情里少吃一点苦?
小萝卜头踮起脚拽着杨月的衣服叫了半天妈妈,才将杨月叫回了神儿,她弯腰抱起小萝卜头,看着一脸发懵的杨又恩说:“东西我先帮你收着,回礼我让你姐转给韩澈,你不用管了。”
说完没等杨又恩再说什么,抱着小萝卜头进了厨房,再次嘱咐阿姨:“大姐,再加个素菜吧。”
客厅里,杨又恩直接横躺在沙发上,心里第一次佩服杨月,这情绪也太收放自如了。
杨又恩的暑假生活太无聊了,比以往的任何一个都无聊。
明明跟之前一样,几乎天天和韩澈发消息或者视频,可是关系转换,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变成了十万八千里。
为了不让杨又恩一整天都等他的电话,韩澈将自己的时间安排以每小时为单位做成时间表,给了杨又恩一个专属表格。
杨又恩又照猫画虎抄了一遍贴在自己床头。
这样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同一时刻的韩澈在做什么,想象他坐在会议室做作业的眉眼,或者是去某一个古镇写生的身影,她对现实环境想象力匮乏,只有韩澈从身型到五官,甚至是今天穿了什么衣服都清清楚楚。
他们是万千少男少女中普普通通的一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全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有人绘声绘色地讲,就有人津津有味地听。
有天杨又恩大惊小怪地说小萝卜头流着哈喇子又丑又傻,又磨着牙扬言要把小萝卜头吊起来打一顿。
起因是她带着小萝卜头去矿上找她爸,一个没注意,小萝卜头跑到煤堆上去了,杨又恩为了把他提溜下来,俩人一起变成了黑煤球。
韩澈好奇问:“有多黑,拍张照片我看看?”
杨又恩便把当时拍的照片发给韩澈,背景灰黑一片,一大一小两人面对镜头站着,衣服已经看不太清原本的颜色,大的脸上干净一些,双手抱胸怒气冲冲耷拉着眼皮看向身旁,被瞪着的小人,正仰着头张着大嘴哭嚎,因为脸上头上沾满了煤灰,连五官都看不清,同样看不清原貌的小手抓着姐姐的衣服下摆攥成了个粗粮小馒头。
韩澈将图片点了保存,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通过手机传到杨又恩耳边,让她的整个耳朵都感觉痒痒的。
晚上,杨又恩开始告今天的第八百零一个状,磨着后槽牙发誓,一定趁杨月不在吊打小萝卜头,因为晚上睡觉前小萝卜头往她床上爬时,一脚踢掉了梳妆凳上的护肤品。
韩澈当即顺着杨又恩的话说:“揍吧,狠狠揍一顿。”又给杨又恩出主意,“记得打屁股,屁股肉厚看不出来。”
韩澈这种行为无疑是你想杀人我都给你递刀子。
杨又恩反倒犹豫了,看了眼钻在被子里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萝卜头,鼓起腮帮子对韩澈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虐待儿童可是犯法的,再说我要真揍他,等他妈回来他再告状,我还得跟她干仗,我损失太大了,划不来。”
电话里韩澈好似点了点头,一本正经说:“又又说得对,我错了,咱不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
韩澈从善如流道了今天第八百零一遍错。
杨又恩心安理得接受了,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
身边,小萝卜头有些话已经能听懂了,小手在被窝里拉拉杨又恩的小拇指,软声软气说:“姐姐,我不跟妈妈告状。”
杨又恩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搓了搓他的圆脑袋,故意板起脸:“不许偷听,睡你的觉。”
韩澈听到,隔着电话不管小萝卜头能不能听见,都会说一声:“沐沐晚安。”
小萝卜头是有名字的,杨家到这一代已经没有多少人会按照族谱字辈起名了,杨昌雄延着杨又恩的名字起的杨沐恩,小名沐沐,只不过家里除了阿姨和杨月会一板一眼的叫,杨又恩和杨昌雄都是煤球儿、跟屁虫、小屁孩儿想起什么叫什么,现在认认真真叫名字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们同样普普通通又可可爱爱。
杨又恩会在每晚挂电话前嘟囔一遍:“韩澈,好想你啊!”
声音软糯的像两岁多的小萝卜头,像是给韩澈定时投喂的棒棒糖。韩澈每次都会将电话紧贴在耳朵上,侧脸不经意蹭到电话底端,一闪而过的电流像是蹭在杨又恩头发上带起的丝丝酥痒。
而韩澈,则是在杨又恩进入梦乡前,用文字发过去一句:又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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