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大班的班主任找到杨又恩帮她一起搬了宿舍,聊天的时候她主动说是个大四学生,来这里实习,跟他们没差几岁,以后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需要帮助都可以找她。
杨又恩用韩澈买的零食感谢班主任帮她搬行李,又通过零食与同宿舍舍友交换了名字。只是一个寝室四个人,只有杨又恩是北方来的,室友之间聊天还是习惯性说方言,杨又恩认真听也能听懂,只是有些费劲,但她不想费那个劲,索性就做自己的去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等杨又恩睁开眼,宿舍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没在意,洗漱完路过食堂时还给自己买了个煎饼,想着到了教室吃。
结果走到教学楼被保安拦住了,保安义正严辞告诉她,他们这些外校来的,得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
杨又恩指尖勾着煎饼袋子晃来晃去问:“什么规章制度?”
保安用对讲机指指身后柱子上贴的规章制度说:“所有食物不许带进教学楼。”
杨又恩说:“这也太笼统了,所有食物是包含什么?”
“所有食物就是所有吃的喝的都不行。”对讲机的天线对准杨又恩手上的煎饼道,“尤其是你拿的这煎饼,袋子一打开味道飘的满楼道都是,闻着还能好好上课么?”
杨又恩心想,不对啊,那前两天,小班里的吃的都是哪来的?
正准备摆开架势狡辩,转念一想,别煎饼没带进去再把自己学校给举报了,她伸长脖子向楼两侧张望,想看看有没有侧门什么的。
保安以为她找垃圾桶呢,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好心提了一句:“没吃早饭就在这儿吃完再进去。”
杨又恩顺着台阶就下了,蹲在在楼门口台阶上,打开袋子吃了起来。她今天扎了高马尾,卫衣帽子戴着不太挡风,杨又恩就身体往旁边侧了侧,以防辣椒吹到眼睛里。
吃得正香时,脚尖被一双皮鞋轻轻踢了一下,杨又恩顺着皮鞋往上看,正好看见覃校长手插兜里居高临下看着她。
杨又恩嘴里的煎饼没咽下去,打招呼怕残渣喷校长裤腿上,只好边嚼边弯了弯眼睛算作打招呼。
哪想覃校长嘴角看着像是垂着的,说话也带着校长该有的威严:“前三十预备役,人早读都快上完了,你还蹲这儿啃煎饼,你打算靠什么上大学,靠想象吗?”
这连嘲讽带训斥一下把杨又恩说得有点懵,她人也跟着茫然的站了起来,愣愣地看向覃校长。
随后掏出手机准备看眼时间,还差两分钟才七点半呢,再抬头眼睛里带着不服气。
可没等她出声,覃校长就已经迈上台阶准备上楼了,走了两级又回头说:“李老师答应给你上一对一了,明天早上之前交一篇作文,字数不少于八百字。”
他看着皱着眉捏着半个煎饼的杨又恩补充,“内容就围绕煎饼。”
连个讨价还价的时间都不给,交代完就走人了。
杨又恩站在原地,两道眉皱成了一道,手里的煎饼快捏成渣了,愣是咬着下唇一句话没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她硬是吃完了一整个煎饼才晃晃悠悠上楼进教室,罚都罚了,再不吃完,也太对不起煎饼了。
班主任倒没说什么,领着她从后门进去挨着门落座,又把学校自编的专业书和试卷一应教材拿给她。
杨又恩一个煎饼吃得顶得慌,随便翻了翻书,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声音,也不知道剩下的六十人都在早读什么,托着下巴抬眼一瞅全是弯成弓状的后背。
或长或短高度差不多的马尾辫,黑白灰款式相近的衣服,她把全班女同学的后脑勺观摩了一遍,都没找到她的室友分散在哪个角落。
早读后,不少人拿着水杯去走廊打水,女生经过杨又恩身后时会装作不经意地往她身上看两眼,男生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推推搡搡,声音时高时低。
杨又恩受到了跟y市班级一样的待遇,嗤之以鼻不屑靠近,暗暗观察不敢靠近,以及蠢蠢欲动不好意思靠近。
原来南方和北方的高中生一样无聊,对待陌生面孔时的反应不会随着方言的差异有所改变。
如愿以偿趴在桌子上睡了个回笼觉,一直睡到被专业课老师叫醒,用卷成卷的自编教材敲了敲桌角,看她坐起来后,径直转身回了前排。
又重复了一遍开学第一天就讲过的话,意有所指的说:“你们跟那些每天在教室里蹦蹦跳跳,唱唱歌跳跳舞就能参加考试的学生不一样,等你们考试的时候就会知道靠
脸是可以上好学校的,有些靠着天马行空也能碰个运气,还有些可以全国各地飞着参加校考,总有学校会收。”
说到这儿,她着重往后排看了一眼,“而你们班,没有一个能靠脸考试的,省统考的阅卷老师也不会因为你长得好看给你加卷面分,所以,就只有死记硬背一条路。明白吗?”
这话说得可就伤人了,彼时还没那么多长相另类的影帝影后,要么港姐台姐,要么小花小生,美的各具特色争奇斗艳。
所以六十个人齐刷刷回:“明白了。”
第六十一个,守着后门的杨又恩没有跟着齐声回答,皱着眉头思索着老师的论调,俨然一个高考冲刺班,但她没像以前一样抱着胳膊晃着凳子腿反驳,而是在老师再一次看过来时尽量坐直了身体,规规矩矩打开了教材。
事实证明她没感觉错,这就是一个高考冲刺班,大家的课后游戏居然是互相抽查文学常识,杨又恩趴桌上抱着脑袋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晚上回去,看见同宿舍的舍友洗漱后居然坐在桌前开始写卷子了,杨又恩才想起来自己那围绕煎饼展开的八百字作文。
她把行李箱跟抽屉来来回回翻了一遍,没找到一根笔,她仅有的一根笔,被丢在教室了。
临走之前彭冉给她收拾的行李,乱七八糟什么都带了。
韩澈准备的那一箱全是零食,俩人谁都没想起来给她装点文具进去,看看自己摊在地上的两个行李箱,杨又恩无奈叹了口气,跟舍友一比,她像是来度假的。
她只能找邻床借了根笔,膝盖顶在书桌前,头和身体往后一仰,手上转着笔,脚下晃着凳腿。终于开始构思该怎么写下第一句。
磨磨蹭蹭到舍友一张卷子都做完了,她也只是两脚搭在桌上,换个姿势继续晃腿。
等人家熄了台灯上床睡觉了,杨又恩又发现,台灯需要自己去买,所以她没有。
心知再构思下去天都要亮了,两脚放回了地上,将插在头发里的笔拔出来,就着手机的电开始妙笔生花。
晚上熬得太晚,导致提前了半个小时的闹钟没能把她叫醒,意料之中又没赶上早读。这次她学乖了,没去买煎饼,直接去了教室从后门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晚上,杨又恩又分享了一次自己的零食,脸上笑容亲切又友好,问室友们起床的时候能不能喊自己一声。
邻床看了其他两人一眼,脸上的犹豫很明显,杨又恩见状刚想说不方便就算了。
结果邻床支支吾吾试探着问:“我们早上起的有点早,你能起得来吗?”
杨又恩先赶紧点头,之后才问::“你们几点起啊?”
另一个说:“六点。”
杨又恩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凝固,头像是卡在脖子上要落不落的,她高中都是七点以后起的,心里后悔找人家帮这个忙了。
邻床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这样咱们就可以一起走啦,这两天怕吵着你睡觉,我们起床都不敢闹出动静。”
杨又恩笑得真心实意了一些,将自己的请求主动往回撤了一步:“我其实定闹钟了,不过睡觉沉,你们起床该怎么动怎么动,走的时候叫我一声也行,我要是没反应就别管我了。”
舍友们懵懵懂懂连连答应。
杨又恩和韩澈约的时间是周日下午,艺考培训一周上六天课。周日休息一天,但是不允许出校门。
杨又恩一觉睡到午饭,洗漱完把书卷成筒塞进牛仔外套兜里就出门了。宿舍走廊比平时热闹许多,宿舍门开着,几个女生聚成一堆研究着化妆手法,还有宿舍叽叽喳喳说谁谁的裙子好看。
路过水房时,长条的洗手池前站了一排在洗衣服,嘻嘻哈哈的讨论培训班哪个男生长得帅,哪个老师有魅力,其中覃校长被提及的频率最高。
不管南方北方,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们总归是可爱的,她一步两级台阶,迫不及待冲出了宿舍楼。
韩澈将车停在了路边,下车后从后座提了个大袋子出来。
透过已经有些掉漆的铁门,正对面是学校的钟表大楼,一层延伸出去的屋檐被左右对称的石柱撑起,以石凳相连,刚好供人坐着休息。
石凳横坐正好,躺上去显得有些窄了,可有人偏躺在上面,一腿弯曲,另一只脚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一点一点,两手插在牛仔外套的兜里,脸上盖着本书,零星从屋檐外钻进去的光落在长发上,黑色都泛着饱满的光。
韩澈在铁门前站定,拿出手机对着躺着的人拍了张照。
旁边走过来的保安用对讲机敲了敲铁门,说:“外校人员不能进去。”
韩澈收了手机说:“我不进去。”
保安顺着韩澈的视线往石凳上看了一眼,又说:“这些学生没有出门条不能出大门。”
韩澈转过身面对着保安说:“我知道。”
保安将韩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着重看了下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初步判断他不像是坏人,这才犹豫着退回了保安亭。
韩澈提着袋子,提高声音叫了声:“又又。”
脸上的书啪嗒掉在了地上,杨又恩扭脸向校门口看了过来,看见韩澈笑着招手时,往起一坐,立刻抬手使劲晃着回应,起身三步并两步跑向校门。
杨又恩急刹车停在铁门前,两手从两边的空隙处伸出去,拽着韩澈的手腕晃着说:“韩澈,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啊。”
杨又恩多数时候都是个大嗓门,声音尖而利,但只要回落,尤其是拖着尾音说话时,听起来软软糯糯,撒娇而不自知。
韩澈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委屈,反手握住杨又恩的手捏了捏指尖,又走近了一步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说:“我也是,很想。”
韩澈将袋子放在地上,手伸进栏杆空隙,手背在杨又恩脸上碰了碰问:“在学校怎么样?有好好吃饭吗?”
杨又恩脸颊往他的手背侧了侧,点点头说:“每天都去食堂吃饭了。”
韩澈又问:“老师同学们好相处吗?”
杨又恩额头都快顶到铁门上了,没精打采的说:“都挺好的。”说完突然想起来,跑得太急,书还在石凳下扔着,扭头看了一眼想回去捡。
韩澈在她起身的时候就看到了,牵着的手没松说:“一会儿再捡。”
杨又恩往两边张望,里外的铁门前什么都没有,一个进不来一个出不去,牵个手都得穿过栏杆缝隙,她叹了口气说:“你等我一下。”说完还是抽出手跑回去捡书了。
她折返回来的时候,看见铁门外靠边的位置有点树荫,示意韩澈往那边去,将书从空隙递出去让韩澈当坐垫。
韩澈蹲下身,原样递了回来,说自己蹲着就行了。杨又恩便摊开书盘腿坐下了。
栏杆之间的空隙不是很宽,韩澈打开袋子,将零食一件一件往里递,杨又恩接过都放在盘起的腿上,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无比心酸,撅起的嘴隐隐带着颤抖。
韩澈将长条薯片瞄准直接扔进了她怀里,温声问:“在这里待得不开心吗?”
杨又恩先是低着头摇头,之后仰头望苍天,长叹一声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来这儿自讨苦吃啊?这跟监狱有什么区别?”
韩澈伸进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别瞎说。”
这周韩澈几乎每天都会发消息问她在学校怎么样?食堂的饭吃的习惯吗?生活用品够不够用等等琐碎的事,几乎没问过她专业课上得怎么样?
新环境,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打电话也说不了几句,不是杨又恩这边有事,就是韩澈有人找。
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憋不住了,杨又恩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攥着韩澈的手指不吐不快。
她愤慨的说:“监狱还知道尊重犯人呢,你都不知道我们老师,简直毫无人性。”
韩澈以为杨又恩在学校被老师欺负了,立刻看了过去,皱着眉头问:“老师难为你了?”
杨又恩就将自己吃个煎饼被覃校长罚了篇作文的事说了。
韩澈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听到后面指尖频繁地挠着眉毛和太阳穴,试图通过小动作将自己的嘴角拉平。
杨又恩一掌拍在铁门上,身体坐直一些,韩澈跟着靠近一些,将她拍在铁门上的手放在手心揉了揉,怕她一激动再把手伤了。
杨又恩气愤地顾不上自己的手,任韩澈给她揉着,脖子伸得长长的,下巴抬起,视线向下俯视,眼角眉梢却又高高吊起,一张脸被她用的淋漓尽致。
韩澈两个手肘搭在膝盖上,低头给她揉着手心,没憋住笑出了气音。
杨又恩是在学她的一对一老师,姓李。
据她所说,李老师是个矮矮的,白白的,胖胖的,年纪轻轻就慈眉善目的男老师。
昨天中午午饭后,杨又恩根据班主任给的指示,在食堂靠窗的位置等李老师。
早上起的太早,杨又恩正等的昏昏欲睡,两张纸推到了自己面前,一只胖乎乎的手在上边拍了拍。
纸张的边被撕的嚯成了锯齿状,也是杨又恩跟舍友借的,扫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又恩半睁着眼睛看向手的主人,对面一个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男人将电脑包往餐桌一放径直坐下了。
看来是覃校长说的李老师,看长相还挺面善的,杨又恩起身准备叫声李老师。
还没张口,对方胖胖的身体架起二郎腿,冲杨又恩摆摆手说:“看这字,我还以为是哪个满脸麻子的小伙子呢,让我一通好找,找了半天发现是个小姑娘。”
杨又恩将弯未弯的腰僵在了原地,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李老师神色如常的说:“坐啊。”
杨又恩将李老师三个字咽了回去,装着拉了下凳子一屁股坐下了。
头一次不知道话该怎么接,心里肺腑,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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