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伸出胖手自我介绍:“我姓李,是老覃给你介绍的家教,不用喊我李老师,我们这种算不上老师,以后你就是我雇主了,叫我小李就成。”
杨又恩看着他那张看不太出年龄的脸,生生将对方刚才那句嘲讽抹掉,扬起笑脸,非常上道儿的叫了声“李哥”。
李哥点着头说也行,眯起的眼睛就剩道缝儿了,还是得亏杨又恩坐得近。
李哥又指指杨又恩面前的纸说:“我只负责你分镜和故事两道题,分值七十。”
之后他一手托在腮边,用及其认真与真诚的语气问杨又恩:“你说你长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怎么好意思把作文写的像屎一样?”
这就是杨又恩刚才一掌拍在铁门上的原因,一句话让她歇了跟老师搞好关系的心思,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恨不得把对方就地解决了,偏偏李哥稳如泰山,保持着不说话慈眉善目,一开口摧枯拉朽。
杨又恩用及其认真又真诚的语气问韩澈:“你说他那张嘴是喝了多少敌敌畏啊?”
韩澈笑得快蹲不住了,本来蹲久了腿就麻,这下笑得整个身体都在抖。
杨又恩反拽住韩澈的手,气的脸都鼓了起来,手里使了点劲怒气冲冲说:“不许笑了。”
韩澈连忙点头,脸上的笑没来得及收回去,他很少露齿笑,这样的笑将清冷的气质压下去许多。
杨又恩看得晃了一下神,心里很没出息的想,自己的糗事能让韩澈笑得这么开心,那这件事也就没什么了。
韩澈笑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本想说这老师说话是挺没有礼貌的,不懂得尊重人。
但杨又恩讲给他听时,生气归生气,却没有反感和排斥的情绪,只是单纯在吐槽李老师对自己作文的评价。
韩澈换了温和的评价,笑着说:“你们专业的老师都这么有个性吗?”
杨又恩猛点头,煞有介事说:“我觉得三个月以后,我能不能专业课合格不知道,但骂人不带脏字我一定能做到。”
杨又恩挪了挪屁股,想让韩澈坐在塑料袋上,韩澈一个洁癖,宁愿蹲得腿麻都不愿意坐下来。
她话锋一转,挪了挪屁股说:“不过他还挺厉害的,讲得东西一听就能听明白,还给我布置了课后作业。”
韩澈顺着她问:“什么作业?”
杨又恩不自在的又挪挪屁股:“背古诗,就屁股下边这本。”
韩澈挑挑眉说:“你李哥要是知道你拿教材当废纸,会不会再喝一瓶敌敌畏?”
杨又恩说:“他不会知道的。”
韩澈站起来动了动腿,杨又恩以为韩澈要回去了,也准备站起来,可腿上还都是零食。
韩澈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问:“下午有事吗?”
杨又恩仰头道:“没有啊。”
韩澈便又蹲下,胳膊交叉搭在膝盖上说:“那再坐会儿,聊聊天,最近通话时长都短了。”
杨又恩听着韩澈若有似无的抱怨,心里暖暖的。
他们之前的距离比现在更远,很久才能见一面,这次只隔了一个礼拜,惦记对方的程度却前所未有。
自从跟杨又恩在一起,韩澈的手机几乎随时握在手里,以前闲着无聊习惯性转手机玩,现在转着转着就会突然停下来,按亮屏幕看看有没有她的消息。
心里想着一个人的时候,时间会变得很慢很慢,夕阳迟迟不落,黎明来得很晚,期待看到她,车速过快,心都跟着颠簸。
真正见到人,能隔着栏杆碰碰她,看着她安然无恙,心落回原地,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两个人聊天,往往是杨又恩喋喋不休,韩澈适时搭腔。
偶尔杨又恩会主动问韩澈的学习和工作,韩澈总是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他的生活和他的语言一样苍白无趣,杨又恩是他生活中最精彩纷呈的部分。
即使杨又恩不说话,安安静静吃东西,咋咋唬唬打游戏,举手投足他都喜欢。
杨又恩换了个姿势,侧身靠在铁门上,将零食往袋子里装。
韩澈下巴垫着膝盖看着,一只手放在她颈后抓起她的头发,手指绕来绕去玩着。
见她装得差不多了,韩澈问:“想好考哪所学校了吗?”
杨又恩抬头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能考上哪里就去哪里呗。”
韩澈绕着头发说:“那全国的专科太多了,任你挑。”
杨又恩知道韩澈又拿她打趣,顺着话茬说:“那你回去看看你们学校旁边有什么专科学校,我找个最近的随便上上。”
韩澈手指顿了一下,歪头看看杨又恩的侧脸,发现了她偷偷抿起的嘴唇,他佯装思考,慢慢悠悠说:“那干脆别浪费钱了,我那售楼部缺个门迎,我看你条件合适,要不你再来给我打工吧?”
杨又恩掀起眼皮,斜睨着韩澈,满脸的傲气:“你那楼多大的排面啊,用这么漂亮的门迎?”
韩澈把玩着发梢的手收回,将额前的头发往脑后捋了捋,挑着眉跟着大言不惭:“楼的排面一般,少总才是招牌,当然得配漂亮的门迎了。”
杨又恩撑不下去了,避之不及道:“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好好学习吧。”
她抖着肩膀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脸皮厚果然是会传染的,韩澈被自己带偏了。
转头往保安亭看了一眼,发现保安正趴在窗口往这边瞅,那眼神儿像是在看俩神经病。幸亏距离隔得远,不然保安就该骂他俩不要脸了。
杨又恩本想着瞪韩澈一眼,视线相撞一秒倒戈,心下认同,韩少总确实很有味道。
韩澈始终笑意盈盈的歪头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就冲她眨眨眼,眼里比笑意更明显的,是宠溺和温柔。
在这样的眼神里,杨又恩总是不自知撒娇,她将头往铁门上靠,用黏糊糊地声音说:“韩澈,学习好累啊。”
即将靠上去时,韩澈将手垫在了脑后,他的手指顺着发梢缠上去,轻轻晃一晃,杨又恩顺势后仰,将头枕在他手上。
韩澈动作轻柔,声音蛊惑人心:“尽力而为就好,不管你将来在哪,做什么,都会是最耀眼的。”
杨又恩小猫一样晃了晃脖子,可能只有韩澈才会这么想,明知道她浑身缺点,还拿她当个宝。
杨又恩两边兜掏了掏,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韩澈说:“你下次来帮我带点东西吧,用这个卡里的钱买。”
卡是来之前彭冉单独给的生活费,让她备不时之需。学校的小卖部杂七杂八也卖些东西,大多都放得落灰了还没卖出去,杨又恩周内去逛了一圈,空着手出来了。
从小卖部老板那听说,他们借用的是职业学校的老校区,与新校区一门之隔。学生都搬过去之后,这边就一直对外短期出租,这个铁门也就前门变后门了。
老板劝杨又恩绕过去,去新校区买东西,说是好多艺术生都偷偷过去,因为里边的大超市也是他的。
但杨又恩嫌过去麻烦,被发现了又免不了一顿叨叨,她不想再惹事了。
韩澈没跟她客气,两指夹着接了过去。他没想着在钱上来回推诿,既然杨又恩给了,就没想着收回去。
韩澈放低姿态,揶揄她:“好嘞杨总,我回去就办。”
两人一里一外一直聊到保安拿着饭盒准备去打饭了,韩澈扶着膝盖起身抖了抖腿,杨又恩往他小腿看了一眼,伸手放在韩澈脚踝往上一点的位置,韩澈晃动的腿突然定住了。
他俯视着铁门里的杨又恩,杨又恩的手隔着裤腿一下一下捏着,酥麻感电流般爬满全身,密密麻麻直冲天灵盖。
杨又恩捏了一会儿,仰起头问他:“好点了吗?还麻吗?”
韩澈站着没动,垂在身侧的大拇指压在食指上,压得关节咯嘣响了一声,将韩澈的心思强行压了下去。
他提了下裤腿又重新蹲下,牵起放在自己脚踝的手,习惯性的捏了捏手心的软肉,双眼低垂,在手背上亲了亲,以一个求婚的姿势,充满了虔诚。
韩澈看着杨又恩发着愣的脸,捏着她的指尖说:“谢谢又又。”
顺势将人拉起来,韩澈又捏了捏杨又恩脸颊的肉,将人的魂捏了回来,温温柔柔地说:“回去吃饭吧?”
杨又恩抱着袋零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与上一个礼拜难舍难分的眼神相比,这次显得平静多了,还有些呆。
转过拐角沿着墙根不远,栽了棵枫树,树干不粗也不高,枫叶稀稀拉拉,黄的黄红的红。
杨又恩经过时,正好有一片飘飘荡荡的从她眼前往下落,她索性停下注视着它被大地稳稳托住。
触景生情,被世间世事伤过的人,对世界不抱有幻想,多是感叹落叶凋零,尘埃落定。
而还在长大,对明天满怀期待的人,看什么都是明媚的,落叶归尘而已,春夏秋冬又一春,春天总会来的,总会带着养分新生。
杨又恩托着那颗后知后觉疯狂跳动的心脏,看着枫叶傻笑,沉在土里一个冬天,她也可以获得新生。
韩澈车开没多久,杨又恩发了条消息过来,没头没尾说:“韩澈,明年秋天我们去观音禅寺看千年银杏吧?”
再过一两个礼拜就是赏银杏的最佳时间。
韩澈在路边停下车,回她:今年去吧?
杨又恩很快回了过来:不,明年去。
明年,她就是大学生了,他们就是校友了,可以牵手踏上台阶,在漫天金黄中接吻,在千年银杏下许愿。都说观音禅寺的千年银杏很灵的。
韩澈透过车窗向外看了一眼,还未进入市区的地段,道路两旁整齐栽着的是柿子树,正是成熟的时候,颗颗硕大饱满,一眼望去也是金灿灿的。
这座城市的很多事物都能追溯到千年以前,厚重、内敛,千百年的积淀,窥知一二便能感知到磅礴之势。韩澈在这儿学习生活两年多,尊重、敬畏,只是很少驻足观赏。
以后,每一处风景,每一次变化,他都想牵着她的手一起去看,那才是最美的风景。
韩澈没有说服杨又恩,只简单回了:好。
杨又恩满意了,快速将要买的东西发了过来,大多是一些文具,辅助教材,还有几本小说,还有个功能原始的手机。
韩澈抬手看表,市里的图书店快到关门时间了,他脚踩油门加速,先去了书店。
周一韩澈有课,发消息告诉杨又恩,需要的东西已经让人送过去了,让杨又恩记得下课去取。
杨又恩一早上没有看手机,看见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铁门外停了辆商务轿车,司机见杨又恩跑向铁门,便赶紧下了车,主动介绍是明远集团的司机。
随后将东西转交给保安,让保安开门递进去。
杨又恩气喘吁吁解释:”对不起叔叔,我刚看到消息。”
男人笑得憨厚:“没关系,少总说你最晚午饭一定会出来的。”
说完指了指保安递给杨又恩的东西,“除了您交代要买的,少总还给您打了他们学校食堂的饭装在保温盒了。”
杨又恩拉开手提袋,看见不只是保温盒,还装了维生素水果糖,以及不知道哪来的两颗大柿子。
糖吃多了不好,杨又恩不爱吃甜食却每天必吃糖,韩澈找机会把她的糖换成了维生素水果糖,能不能补充维生素不知道,果味倒是很浓,袋子撕开香味能飘出二里地。
那天跟李哥补完课准备走的时候,杨又恩吃了颗糖安慰自己被鄙视的灵魂,结果李哥提着包走了又退回来,笑眯眯问杨又恩,糖是哪个牌子?还有吗?
杨又恩上衣裤子兜挨个掏了一遍,缠在一起的耳机线、带着划痕的iPod、新款手机、揉得皱巴巴的卫生纸、刚撕完的糖纸、还有吃饭时顺手买的ad钙奶,乱七八糟扔了一桌,但没有糖了。
杨又恩将糖纸递过去,无辜的摊开双手让他自己看。
李哥肉眼可见的失落,然后拿走了那瓶AD钙奶,说自己赶时间,改天还她一排,顺带扔下一句“女孩子家家的邋遢成这样,能不能随身挎个小包?”之后挪动着胖胖的身体走了。
杨又恩咬牙切齿的对韩澈说:“他就是没吃上糖,心里不痛快,拿我开涮。下周我就拿这个糖贿赂他,我倒要看看他吃了我的糖还怎么好意思骂我。”
韩澈当时笑着摸她头没说话,今天显然是为了支持她的零食外交,又给她多买了一袋。
杨又恩抬头冲司机笑了笑说:“辛苦您了,谢谢!”
只要杨又恩收敛脾气跟人好好说话,十之**会被她的笑迷惑,觉得这姑娘天真懂事。
司机心甘情愿欠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杨又恩也欠了欠身说了声:“您路上注意安全。”
东西有点沉,她规规矩矩提在手里,等拐过去看不见了,她努了一把劲抱在怀里,两手扣在胸前往前走。
韩澈在y城的寒暑假,大多事亲力亲为,跟杨又恩蹲马路牙子上叼根棒棒糖都遮不住他周身清冷矜贵的气质。
如今突然开始让家里员工帮忙做事了,杨又恩觉得挺新鲜,心里想着不管人家知不知道她和韩澈的关系,都不能给韩澈丢人。
尽管她在他爸司机面前翘着二郎腿塌腰驼背,却不耽误她只要想装就能装出乖乖女的模样。
杨又恩走得呼哧带喘,怀里的东西感觉越来越沉,中间路过数个石桌石椅,她没想着停下来歇一歇,好似怀里抱着的是看得见的未来,明明沉甸甸的就是不肯撒手,非要一鼓作气走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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