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浅浅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这傲视天下,所有剑都要听其号令的剑仙,却受制于一把剑?
这种事情若是编纂成话本儿,那可一定畅销~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忽而,整个书房迅速结出了厚厚的冰。
地面跟着震颤。
清和心间一凛,放下话本儿,召来他的拂尘剑,执剑而立,浑身都给绷紧了,眼睛就死死地盯着书房的方向。
书房的冰继续变厚,顺势还向周围铺开。
与这骄阳一撞,那是雾气蒸腾。
白色的雾气中,还飘飞着冰蓝色的剑气。
清和蹙了蹙眉,眼见这冰就要铺到他脚下,只得疾退数尺,飞上紫藤花架,暂且落脚。
以前看到族中对望舒的描述时,他还隐隐有些觉得好玩。
然而,现在他却根本没了当初那种轻松的心情。
这可是人命啊!
这...
这琼华派看起来还真像是个魔教...
怎能让人练这种功夫?
这不是活生生的用命养剑吗?
可人是活的,剑是死的。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也不知那些年紫胤在那样一个扭曲的地方,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
清和的眉心越拧越紧。
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俨然让清和的这方小院儿有了几分天界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抹又一抹的墨绿色灵光一头扎进那雾气之中。
清和眯了眯眼。
这...
这是...
嗯?
怎会是那“墨玉双剑”的灵力?
难道是紫胤有危险了?
可...
那“墨玉双剑”是礼器,化生的剑灵,武力也只是个勉勉强强的程度...
他们...
清和感觉他的心都悬了起来。
十八抹墨绿色的流光全然没入了浓郁的雾气之中。
一点一点在书房门前似叠罗汉般,左右各九。
九抹灵光相互融合,逐渐变作一体。
沉积在地上的冰上,一抹盈盈的蓝光将他们包裹。
很快,外侧包裹着莹莹蓝光的墨绿色灵光,化生成了一对长相相同却一左一右各一颗泪痣,眉心展现出一把墨绿色的剑上绕有冰蓝色细线花钿的兄弟俩。
兄弟俩对视一眼后,稳稳立在书房门前。
周身隐有几丝淡淡的冰蓝色剑气。
远远的,有一抹冰蓝色的灵光从天而降,似剑一般模样,悬停在书房之上。
清和握剑的手紧了紧。
这...
这难道就是望舒?!
果然飘逸又华丽啊~
那些画像,完全不敌眼见为实的万一...
只是...
难道还真的应了他的猜测?
紫胤这是要...
可...
这鬼斧神工的双剑...
以命养剑的法子...
玄霄竟可在将整个琼华派送至人界与天界相接之处,还能将紫胤一掌弄个半死不活...
这...
或许有些事还是闭上眼睛为妙。
清和眉间隐隐约约有些灰色,目光也变得复杂。
书房顶上的那一枚冰蓝色的光剑就在这个时候,从上往下,一贯而入。
地面晃动得更加厉害。
书房包裹的坚冰因光剑而迅速变作飞雪蹦开。
清和面对如此情形,可不想变作雪人,只得又一次疾退数尺,来到更远一些的房顶。
当光剑彻底没入了书房,书房的冰蹦作雪也渐渐结束。
雾气袅袅散去。
地面也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方小院儿却有了昆仑山大雪封山的模样。
清和翩然落地,将手中的拂尘剑送回了石桌上。
一步一步,踏雪走到书房门前。
见得清和,墨色衣衫的兄弟俩,右手抚左肩,弯腰一礼。
清和坦然受了这礼。
墨色衣衫的兄弟俩收了礼,背过身去,站得笔直。
清和瞥了两者一眼,缓步走上台阶,于书房门前站定,缓缓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的外面犹如大雪过境。
但书房的里面却岁月静好。
此刻,紫胤正盘膝坐在书桌之后,双手交叠,掌心向上,置于腹前,整个人一派祥和。
只是掌心之上,尚有几丝冰蓝色的剑气,正调皮地往上蒸腾。
以往清和熟悉的白发白眉白玉冠,换做了黑发黑眉散发鬼。
这散发鬼的脸都还瘦削了些。
眉间的花钿全然不见了。
但却能够隐约地见得眉间有冰蓝色在缓缓流转,只是看不清具体的花钿是何模样。
长长的黑发无风自动,配上那么一袭蓝白道服,清和只觉得现在这身衣服一点也不衬“返老还童”的紫胤。
他当年鲜衣怒马,走马章台。
见过的绝顶美人数不胜数。
但此时的他都心漏跳一拍。
这望舒果然风华绝代,令人见之不忘。
实在不难想象,韩菱纱为何总爱调戏紫胤。
这等美貌,若不是个冷坯子,那定然是个霍乱朝纲的狐媚子。
原本觉得夷则已经是难得的美人,现在再一看这望舒...
他都快移情别恋了...
倒也难怪夙玉对玄霄情愫暗生。
难怪韩菱纱喜欢紫胤。
这...谁不爱美人啊?
清和看着现在“返老还童”的紫胤,眼睛都快直了。
察觉到清和那直白的目光,原本都还淡定的紫胤,还是悄悄红了耳尖。
缓缓睁开眼。
此刻,他的瞳色变作了黑色。
清和一怔。
原来...紫胤年轻时,就是这般剑眉星目的模样吗?
这...
若是猜的没错,这应该是紫胤安葬韩菱纱前夕的模样。
原来少年郎竟这般绝色...
若他是夙瑶,又怎能不咬牙切齿这等天意所钟之人?
倒也理解玄霄的态度了。
美人跟美人相见,根本就是麻木了。
当然能够更加客观地去看待了~
只是他是俗人,还有点小鹿乱撞呢~
清和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坏坏一笑:“这是哪里来的少年郎,竟这般清风明月?不知这位慕容公子可愿与在下春风一度啊?”
清和这调戏的话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收获了一只煮熟的虾米。
紫胤掌心的冰蓝色剑气散去。
低下头,弯了腰,别过眼去:“谁要和你春风一度?个老不正经的~”
清和这下可是发现了新大陆,一个箭步就上前去,隔着书桌站定,撩起紫胤的下巴来,感受着那细腻的手感,微微倾身,目中波光流转,邪魅得很:“说谁老不正经?嗯?”
故意压低的声音,激得紫胤浑身一麻。
一把打掉那揩油的爪子,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来,准备去换身衣服。
刚刚站定,这才发现他的头发恢复了乌黑。
怔怔然拿了一绺起来,摸着,看着。
清和收回手来,瞧见紫胤的动作,恢复了正经:“看来,我猜的没错,你这是突破分神期了~”
紫胤像是回不过神来般的,喃喃道:“分神期...”
清和微微眯了眯眼,伸手召来一面巨大的铜镜,往紫胤面前一戳。
紫胤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镜中人的样子,不知为何,竟清泪落下。
落下的清泪,掉在地上,变作了冰珠。
清和摸了摸下巴,瞧得有趣。
但却暂且没做声。
甚至还在心里猜测起了,这玄霄落泪该不会是一团又一团的玄焰吧?
那可当真诡异。
听到细碎的声音,紫胤往下一看,竟地上都有了一堆冰珠。
意识到失态,连忙收了泪。
清和走到紫胤身旁,抬手揽住紫胤的肩,安慰地捏了捏:“想哭就哭,何必压抑?你这是一堆冰珠,还没有夷则的珍珠值钱呢~”
紫胤浅浅白了清和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清和完全没有感觉到警告,只觉得这小眼神儿真是要把他的魂给勾了。
咬了咬牙,这才勉强平复心情。
换了个话题,道:“果然真年轻和假年轻是有差别的~现在看起来,你就比之前用幻术幻变的模样顺眼多了~”
紫胤垂头,看着他那有着茧子的右手,目光复杂:“没想到当年师叔竟然那样厉害,区区几年时间就已经是分神期,再来十九个年头,竟然已是渡劫期...”
清和收回手来,态度变为了冷淡:“我要是你夫人,现在就要休了你,还给你和玄霄主持婚礼!”
紫胤一怔,右手回落至体侧,嘴角有着一抹苦涩的弧度:“...清和,多谢你助我突破~这些事,也确实与你无关~”
清和此刻才笑开,一把揽了紫胤的肩:“走走走~去挑身衣服~你这身看着太丑~”
紫胤敛了心绪,正欲与清和去挑身合适的衣服,却在这时那对墨色衣衫的兄弟捧了两个樟木箱子过来,单膝跪下,一言不发地呈上。
清和顺手就给把箱子开了。
随手一撩,发觉这衣衫竟有十一件之多不说,还隐去了曾经琼华派的制式。
想了想,清和道:“算了~还是重新去选吧~这些都不适合你~”
紫胤看了一眼,眼睫轻微一颤,应下了清和的话。
随后两者就去了衣库,清和为紫胤选了一身合适而干练的衣衫,又为紫胤束发:“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只不过陵越和屠苏见到你这个样子,怕是眼珠子都得吓掉了哟~呵呵~”
言罢,取了根青玉簪子给紫胤插上。
紫胤看了看镜中人,双肩轻微一塌:“此番模样维持不了多久。最多半月,便是以前模样了。经脉一旦逆转,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
说着说着,紫胤想起了玄霄的话来。
那时,以为是玄霄被羲和影响,这才会口出狂言——哈哈哈~心性成狂?若我不做尽悖逆之事,岂不辜负这魔头之名?当年,我苦修羲和,没有进境之时,没人劝我放弃...
更加厚重的悔意几乎要将紫胤淹没。
察觉到紫胤的情绪变化,清和知道,是为了玄霄。
对此,他也确实觉得,他若是韩菱纱,那是真要变成个醋缸了。
敛了心思,清和提议道:“现在,你可以让我去看看这举世无双的望舒了吧?”
紫胤忖了忖,道:“走吧~”
略带嗔怪地白了清和一眼:“否则,我也真要担心晚上就寝之后,你会不会把我给扒干净了,仔细赏玩~”
清和一怔,立刻笑开了:“你说说,你当年要像我似的,这不得是风流佳话广为传颂?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哦~”
听闻这与玄霄评价一般的话,紫胤耳尖微红。
两者御剑去了青鸾峰。
清和如愿见到了风姿绰约的望舒剑。
但他却觉得,真正的望舒,正站在他身边。
紫胤站在他怀抱着韩菱纱的断崖,第一次说起往事。
清和原本不想听,但想得这些年来那表面看着没事,却没了魂灵的紫胤,还是静心听了下去,哪怕在此刻当一当紫胤的树洞也好。
这几百年来,紫胤太苦了。
要不是有红玉的陪伴,怕是连□□气儿都没有,宛若毫无灵气的剑。
那毫无灵气的剑,就是一块废铁啊~
***
在海岸消磨的那几日,陵越收到了陵耀传来的消息。
在最初,陵越本是安排陵耀和陵皎前去探查“逐日之精”一事,却没想到在一个他与屠苏互诉衷肠之后的后半夜,收到了消息。
依旧的,还是鸽子来送信。
也依旧的,需要霄河的帮助,才能看清信上的内容。
这次,陵越依旧是独自看信。
只见信上,说了许多。
一者,那“逐日之精”就是因“神魔之井”的异变来到人界,但却被炼制金丹的青玉坛得了去。至于如何来到了陵端手中,暂且还是个谜。
二者,紫胤与清和去了蜀山派,奉上魔剑一把,置于镇妖塔,以封印镇之,如此才维持了“神魔之井”在人界唯一通道的稳定。
三者,当初矩木枝上的魔气,确实来自魔界。同样通过产生异变的“神魔之井”而来。早在几百年前,这“神魔之井”就产生了异变,约莫就是在龙阳太子身亡前后,即魔剑初成。魔剑可自行吸收周遭怨气,以怨气杀敌。龙阳太子本是神将飞蓬的转世。这一世本就会经历国破家亡。但却出了这魔剑以及妹妹的变故。“神魔之井”在人界的通道——蜀山派的镇妖塔中有一柄名为镇妖剑的剑,那曾是神将飞蓬与魔尊重楼激战之时,被重楼给挑飞的佩剑。这把剑刚好落入了神魔之井在人界的通道,即蜀山派的镇妖塔塔底。镇妖剑与初成的魔剑有了感应,神魔之井产生最初的异变。有些修为低阶的魔可于人界与魔界自由穿行。蜀山派发觉此事,便全力镇压。但魔剑和镇妖剑之间的感应却是他们无法切断的。而后魔剑陷入沉睡,这才安静了些时候。也不知经历了何故,魔剑被紫胤所得,由紫胤净化魔气。但魔剑魔气的来源是怨念。只要是人,就根本无法断绝怨念。即使紫胤不断净化,不断为魔剑设置封印,却也改变不了此事。只能是缓解。随着时间的推移,魔剑与镇妖剑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强。神魔之井的异变更强。由于异变,产生了新魔。这种新魔不同于本身魔界的魔,也不同于人界产生的魔。而是两者的结合体。其中一个,叫做砺婴,以人之七情六欲为食。但普通的人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于是,便盯上了北疆上空的流月城。流月城形成年代久远。于女娲补天之时产生。当年,女娲补天,须炼化大量补天石。善御灵力且强大的部族——烈山部被伏羲看中,迁居北疆高空,做流月城一座,为女娲炼制补天之石。神农感念其帮助,遂在流月城中植矩木一棵,以神血养之。伏羲渡化烈山氏之身。自此,烈山氏可不食五谷而活,只需饮矩木之泉。自此,烈山氏也就不再适应人界的浊气,在流月城定居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流月城中也有了浊气。浊气侵蚀流月城人的身体,让他们不得不找寻出路。古今第一偃术大师——谢衣想出了办法——打开伏羲结界,回到烈山氏本身的族居住地——神农架生活。虽然他确实做到了,但烈山氏饶是像谢衣这般血统纯正的高级祭司都无法适应下界的生活,就更别说其他族人。如此,只得思索适应下界生活的办法。砺婴早就瞧上了这烈山部,待得伏羲结界一破,就入驻烈山部人的生命之泉——矩木。以他的魔气作为烈山部人适应下界浊气的筹码,让烈山部人想办法为他提供人的七情六欲。谢衣挚爱生命,与其师父——沈夜理念相悖——无论尊严还是生命,都只有在活下去的情况下才具有意义,两者发生争执,谢衣出走。人界那些矩木枝上面之所以会有魔气,这便是来源。不过,神魔之井异变已经解决,流月城也历经一场恶战而全然崩碎于北疆上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人界将恢复平静。
看到这些消息,陵越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谁能想到他和屠苏所遭遇的一切竟牵扯了那么多?
只是...
神魔之井有了魔剑镇压,人界秩序得到恢复。
那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陵越缓缓抬头,看向繁星漫天,心间复杂。
***
欧阳少恭于青玉坛的琴台弹琴,正在**之处,琴声却戛然而止。
欧阳少恭皱紧眉头,一手按住心口。
此刻,他的心口就像是被纳鞋底子似的。
痛得要命。
冷汗顺流而下。
他并不需要多猜便知,那痕迹又长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但他也真的没想到瑾娘并无半句虚言。
他的时间越发紧张了。
果然...
欧阳少恭缓缓闭上了眼。
***
琴川欧阳府一夜之间药花凋败。
看着死气沉沉的后花园,老付觉得天都塌了。
听闻老付的哭嚎,寂桐从房中走出。
见得那些药花全都凋败,抬头看了一眼天,又垂下眼来,眸色难明。
欧阳府一直在老付的主持之下井然有序。
但却在这天如同皇帝驾崩般乱作一团,风晴雪不解,前往后花园一看,只见满目凄惶之景。
再看寂桐低垂着头。
心里暗想,应该是寂桐在为了欧阳少恭的心血而心疼,遂立刻走上前去,道:“桐姨,不必伤心。我的灵力有再生之力,就算花败了,也一样可以重开。”
言罢,正欲施法,却被寂桐拉住手肘。
寂桐苍老的声音缓缓而起:“风姑娘,花有开时,自有败时。这是天道。”
风晴雪一愣,手臂慢慢垂下。
寂桐看了一眼那颓丧之景,忽觉那颗吊在膻中穴的珠子滚烫。
或许...
***
陵越和百里屠苏启程去了青玉坛。
见得青玉坛那奇异之景,百里屠苏甚为惊叹。
陵越面上惊叹,心中却想起了陵阳当初对青玉坛的描述来。
暗道,果然如此。
为两人领路的,正是元勿。
一边领着两人,一边为两人介绍着焕然一新的青玉坛。
来到一凉亭远处,陵越和百里屠苏都停下了脚步。
止住他们脚步的,是凉亭的置办和凉亭中的人。
此刻,尹千觞也穿了和元勿一般的衣衫,双眼看着远方,靠坐在厚厚的地毯之上,手中拿着一个青色的酒瓶,微微晃着。
清淡的酒香,也随着晃动弥散。
闻到酒香,陵越在心底里挑了挑眉。
百里屠苏则是皱了皱眉。
元勿也适时地停下,顿了一顿,才解释道:“也不知道之前那人到底对千殇大哥做了什么,自他醒来,便谁也认不得。人也变得木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别人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像是没了魂。掌门见得他如此模样,心急如焚。已然试过数十张药方,但却任何起色都没有。唯有放了一点蜂糖的酒,能吸引他的目光。”
听着元勿的话,百里屠苏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千觞大哥光靠喝酒,不吃饭怎么行?”
元勿淡淡道:“百里公子无需忧心,掌门已为千觞大哥炼制了补充体力的丹药,每三天都由掌门亲自给他喂下,不会有任何问题。”
百里屠苏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忧心。
陵越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头:“少恭的医术,你还不知道吗?放心~”
这下,百里屠苏那眉头才松了。
元勿领着两人去了上房。
洗去风尘之后,才领着两人去了欧阳少恭的琴台。
见着那琴台,陵越的眼底缓缓滑过一丝了然。
百里屠苏的杏眸微微一怔,继而又变作了惊讶。
陵越上前去,正欲抱拳,欧阳少恭却缓缓自琴台后起身,冲元勿扬了扬手。
元勿领命退下。
欧阳少恭看向陵越,淡淡笑着:“阿越在意这些虚礼作甚?我们不是朋友吗?”
陵越一怔,而后笑了:“嗨~这不是习惯了吗?”
欧阳少恭了然。
陵越从乾坤袋内取出了此番前去采摘到的月见花,朝欧阳少恭的方向一递:“此花得来不易,这才耗费了些时日,还望少恭莫怪。”
欧阳少恭细细地看着陵越手中的花。
花蕊是那深深的紫色。
六片花瓣边缘是淡淡的金色。
但花瓣内里却是白色带有黑褐色的斑点。
欧阳少恭伸手接过:“确实是月见花。”
浅浅叹了口气:“但现在千殇...”
欧阳少恭的话还没说完,陵越就道:“此事元勿已经向我们说起,既然月见花已经采到,接下来就得少恭来费心了~”
略略一耸肩:“毕竟,我和屠苏也不会这些~”
欧阳少恭抬起眼来:“此番,定还晴雪一个哥哥~”
陵越却在此刻微微皱了皱眉:“少恭,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欧阳少恭和颜悦色:“我们之间是生死过命的交情,还有什么是不能讲的?”
陵越那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少恭,我不知道之前你和雷炎,千殇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现在你,晴雪,千殇都面临一个选择,那就是千殇究竟是谁。月见花已经有了,接下来的事,有少恭精湛的医术,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千殇的人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究竟要做谁,是不是也应该为他想想?”
欧阳少恭一怔,而后低下头,眉心也拧出了一个结来:“这...”
陵越的眉头缓缓松开:“少恭,进一步来说,千殇究竟要做谁,选择权其实在你和千殇。幽都早就丢失了一个叫做风广陌的巫咸,晴雪也早就丢失了一个叫风广陌的哥哥。跟幽都有关的一切,对于千殇而言,就像上辈子那么久远。那么,他现在变成风广陌,又还是原来的那个风广陌吗?或者说,又还是幽都人眼里晴雪眼里的那个风广陌吗?你有能力为这件事做出选择,千殇是本尊,更有对这件事不可推卸的责任。此事,我觉得还是待千殇恢复神智之后,你与他商量商量再说吧~”
欧阳少恭动了动嘴唇,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陵越换了轻快的语气:“少恭,肇临的事情有了定论,屠苏的清白也有了说法。此番,掌教为补偿屠苏,给了我们一段休息的时间。之前,我答应屠苏,要陪他御剑千里,看尽世间风光。但你也知道,掌门这个位置看着风光无限,高不可攀,但实际却是个金丝囚笼,让人不得安。有了这个机会,我也想去实现这个诺言。此番,便不叨扰了。如果有缘,我们必会再见。”
欧阳少恭震惊地抬起眼来:“阿越...”
百里屠苏歪了歪头:“那晚,你看的就是掌教的诏书?”
陵越看向屠苏,笑了笑:“看来,我这伤应该是还没有养好,竟然折腾了大半宿,你还有精神发觉掌教的灵力波动~”
百里屠苏一下红了脸,连连冲着陵越甩眼刀。
但陵越却笑得眼不见牙。
欧阳少恭走出震惊,也不再挽留。
陵越与百里屠苏相携而去。
欧阳少恭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深不见底。
***
御剑千里,不过瞬息而至。
两人来了南疆腹地。
百里屠苏循着记忆,与陵越并肩而行去乌蒙灵谷的路上。
陵越轻轻撞了撞百里屠苏的肩头:“那晚是霄河影响到你了吧?”
百里屠苏双手抱臂:“...嗯。”
继而又看向陵越,挑了一下眉:“但我想,掌教肯定不会放你假~”
陵越揽过百里屠苏的肩,说得真诚:“是病假~”
百里屠苏将陵越上下一打量,也看不出陵越是不是说的真话,索性没理。
陵越却有点哭笑不得:“你为何不信?这些年来,我为天墉城鞍前马后,受点伤了,还不能和普通弟子一样,享受病假吗?”
对此,百里屠苏只是转头冲着陵越笑了一下。
陵越无奈地点点猫脑袋,始终没说什么。
来到一山谷前,百里屠苏停下了脚步。
看了看周遭,再看了看面前的山谷。
陵越也跟着停下脚步,有一丝丝错愕:“这...是被打劫了?”
霄河剑忽而自剑鞘中飞出,往前而去。
师兄弟俩对视一眼,跟随而去。
霄河剑很快悬停在了一处。
师兄弟俩赶忙过去。
只见地面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唯有一个蚕茧在那里。
陵越蹲下身,将蚕茧拿起,这下才发现,这并不单单是一个蚕茧。
蚕茧的丝一路而去,却不知尽头在何处。
陵越正欲启动追踪术,却被百里屠苏拉住:“不必追了,这蚕丝的另外一头应该就在冰炎洞放置焚寂的地方。”
霄河剑上下一晃,仿若人点头般。
陵越看了看百里屠苏,又看了看霄河剑,目光落在了手上的蚕茧上。
暗暗一感知,才发觉,这蚕茧上不仅仅残留着紫胤的灵力,还留有...欧阳少恭的灵力。
但实际这蚕丝却是千年冰蚕丝。
细细一摸...
这种触感...
最终,陵越轻轻放下了那个蚕茧:“师尊来过。”
百里屠苏看着这被掀过草皮的地,眼睫轻颤:“...师尊...是我对不起他良多...”
陵越轻轻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无声安慰几许。
百里屠苏缓缓敛了情绪,牵起陵越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言罢,疾踩轻功而起。
于红叶湖下落。
见得这在夏日还能见得的一片红红火火,陵越有些惊讶。
百里屠苏拉着陵越的手,漫步湖边:“此处叫做红叶湖,中间是绵延七丈的一个天然水潭。周遭长的是枫树。此处也许是因乌蒙灵谷有着特殊的位置,红叶常年不败,十分漂亮。幼时,我极爱到这里玩耍。在这里,就好像来到了天堂。”
陵越静静听着,看着,心间轻轻一滞。
忽而,树叶发出响动,两人停下脚步。
听音辨位。
陵越剑指一抬,就有一只金色的小狐狸被抓了过来。
陵越拎着小狐狸的后颈,仔细看了看,笑道:“此处果真是这么一片荒漠中的绿洲,竟还有长相如此俊俏的小狐狸~这般金色的皮毛,很是少见~”
百里屠苏看着小狐狸的那双金瞳,有一些不确定:“你...”
陵越看了看小狐狸,又看了看百里屠苏,挑了一下眉:“你认识它?”
金色的小狐狸瞅了瞅百里屠苏,那双金黄色的眼又眨了眨,试探道:“你就是那个休宁大人的儿子?”
陵越一怔,继而小心地觑了百里屠苏一眼。
只见百里屠苏十分平静地回答小狐狸的问题:“是。”
小狐狸歪了歪头:“哦~我们还真有缘诶~居然又见面了~不过,你可别追我了~狐狸的胆子可小了~”
百里屠苏略有一丝哭笑不得。
陵越将小狐狸抱在怀中,顺着小狐狸的毛,看向百里屠苏的眼中却带着几丝好笑。
百里屠苏的耳廓渐渐染上了绯色。
此刻,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树叶摇摆。
声若洪钟:“小玲儿又贪玩了?”
小狐狸被陵越顺毛顺得极为舒服,眼睛一眯一眯的:“哼~才没有呢~树爷爷又冤枉小玲儿~”
那树缓缓睁开双眼,瞧了小狐狸一眼,又闭上了眼:“好了~快回家吧~否则,你爹娘要担心了~”
小狐狸一听,连忙跳出陵越的怀中,几下就没影儿了。
那树又一次道:“两位道长抱歉。此处鲜有人烟,小玲儿是好奇才叨扰两位,还望两位莫要怪罪于它~”
陵越十分爽朗:“无碍~倒是难得一见如此漂亮的小狐狸~”
那树呵呵一笑:“那倒是~小玲儿确实漂亮~”
又正色道:“两位道长,天色将晚,应当为住宿费心了~”
言罢,似乎又陷入了沉睡。
陵越看向百里屠苏:“带我去你家休息吧~”
百里屠苏看了一眼余晖与红叶湖相映成趣,道:“我们还是去紫榕林住吧~”
陵越有些好奇:“为何去那处?”
百里屠苏抿了一下唇,道:“谷中恐怕形同乱葬岗~”
陵越立刻明白了百里屠苏的意思,浅浅笑道:“要不我们还是去天山吧~”
百里屠苏想了想,同意了陵越的提议。
两人御剑而行。
来到天山山脚,选了处安静的客栈下榻。
洗去风尘,坐在窗边桌前的两人,品着茶。
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陵越极为小心地借着喝茶一事瞥了百里屠苏一眼,心间复杂。
百里屠苏察觉到陵越的目光,却恍若不知。
店小二热情地送来了餐食。
两人又安静地用餐。
这种安静,对于他们来说,实则有些陌生了。
他们本是无话不谈的。
然而,现在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用完餐,百里屠苏轻轻打了个哈欠。
陵越似乎这才找到了话头儿:“累了?”
百里屠苏点点头:“嗯~今日御剑时间很久,确实有些累了~”
陵越隔着桌子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那就早些休息~”
百里屠苏闷着点点头。
一骨碌就滑上了床。
还不忘拍拍枕头:“师兄~”
陵越略略一怔,也跟着上了床。
忽而,屋中蜡烛全然熄灭,床帘也被放下。
月上中天,床帘才被捞开。
热气蒸腾。
陵越抓过里衣披上。
回头看了一眼,疯了半个晚上的人,眼底色彩难明。
起身,草草洗漱一下,拿过一只安神香来,以内力震碎成粉,又来到百里屠苏鼻下,以内力催香。
很快,百里屠苏便再没三四个时辰根本醒不了。
陵越来到窗前,将手伸出窗外,任由夜风带走所有的香灰。
回头看了一眼床,翻身一跃而出。
到了夜晚,那红叶湖又自有一番模样。
然而,陵越却不是来赏景的。
只不过是心绪烦乱,来挥洒一通的。
然而,心中郁结,又怎生能够做好事呢?
一套空明幻虚剑使的稀碎。
在这一刻,霄河甚至自行脱离陵越的右手,找了颗树,躲在了树后。
陵越额间尽是细汗,怔怔然看着空无一物的右手,满是疲惫地一下坐在地上,眼底晦暗不明。
远处,一颗巨大的榕树,缓缓睁开眼,看着那落寞的背影,眼神复杂。
霄河在这时,像是寻求到了庇护,一溜烟儿地就窜到了榕树的身后去呆着,似乎生怕陵越又发疯了。
榕树轻轻散出一些灵力,安抚着霄河的惴惴不安。
陵越忽而目光一滞,回头看去。
刚好看到那榕树正在安抚霄河。
慢慢站起身,走了过去。
霄河又一下闪没影儿了,像是见到了要打他板子的先生般,怂趴趴的。
瞧见霄河遛了,榕树也就敛了灵力,看向向他而来的陵越。
陵越来到榕树面前站定。
仰头一望,只见这榕树郁郁葱葱,实在和这地处荒漠深处的乌蒙灵谷格格不入。
目光缓缓下移,直视着榕树的眼睛:“你是精,受了女娲结界的恩惠。”
榕树笑了笑,变作一白发苍苍却面容清俊的青衣男子,来到陵越面前,把玩着一把墨绿色扇骨的折扇,身形板正:“不愧是剑仙的弟子,好眼力~”
陵越略略一皱眉:“你...”
男子后退几步,靠着他的本体,抱臂环胸:“怎么了?你那师尊可是这里的常客,我知道他,有什么好奇怪的?”
陵越对此,当然无话可说。
但男子却有话说。
男子的目光忽而变得犀利,上上下下地扫视着陵越。
就像是要把陵越给扒光似的。
陵越承受着这样的目光,难免觉得冒犯,微微侧了侧身。
男子对此是撇了撇嘴:“你躲什么躲?就看你两眼,怎么了?还能少一块肉啊!”
陵越眼底浮现不悦,却并未表露。
男子把玩起了折扇,笑眯眯的:“你二十又六才修炼到半仙之体,虽然放眼世间是不错,但比起仙君来说可差远了~”
陵越浅浅抿住唇,没搭话。
男子又道:“就连你的佩剑,都有些嫌弃你呢~”
陵越目光一滞,想起方才霄河的反应,面上略有一丝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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