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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静幽养伤忽思乡,携手进退看疮痍【3】

男子敛了那轻佻的态度,正色道:“原本,我并不想打趣你,但你不该太过锋利。锋利未必占据主导。你的佩剑如此锋利,才需要剑鞘加以敛住锋芒。你那师弟的佩剑,有了剑鞘,也只是为了掩去煞气,其本身并不需要剑鞘。”

站直身子,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乌蒙灵谷之事,我是从头到尾的亲历者。也许巫祝大人只是想让他的道侣参与他的童年,但我却知道,他的道侣心思不止于此。”

眼神转为犀利:“若非知晓你心头所想,我不会让小玲儿现身的。小玲儿可是青丘国最尊贵的少主,以你修为根本发现不了她的行踪。小玲儿前些日子算着,说是回来看看,应会与故人见面。此番,倒还真是不枉她于筹算之术上如此精深。果然今日就见得了乌蒙灵谷第一百二十七任巫祝。虽然现在他这第一百二十七任巫祝有实无名,却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浅浅叹了口气:“你做的有些事,我早已知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你本身并没有做错,只是莫要在修行人剑合一之术时,如此对待你的佩剑,他很疼。你心里的情绪太复杂,当真正通过剑意传达出去的时候,却与这把剑本身的清正之力相冲。这对你和他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也许,你会觉得,他很懂你,像是另外一个你。但这就是修行人剑合一之术带来的。你逐渐像它,它也逐渐像你。你与它相配,但你却因巫祝有了晦暗。它只是一把剑。它明白不了你们人这么复杂的情感,它只知道跟随,只知道你的希望。好好待它,否则,若它某一日剑势反逆,就是剑仙也救不了你。”

抿了抿唇,微微垂了眼:“他...其实不该教你人剑合一之术。这种修行,只适合心思专一的人。你家师尊对铸剑之术视若性命,对他的佩剑矢志不渝,对他的爱人从一而终。这种专一是世间罕有的,这才造就了他独步天下他人望尘莫及的剑术。你心里装着太多事,这人剑合一或许也可以看作是你师尊对你的磋磨。你原本资质尚佳,若真能通过磋磨,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他。”

越上本体,倚着树干,缓缓道来那焚寂的前尘往事,连同那太子长琴的所作所为,以及紫胤的后来一步和再次探查。

晨光熹微,男子伸了个懒腰,一跃而下,拍了拍陵越的肩头:“道侣同心,其利断金。”

微微一伸手,霄河就被男子召了来。

男子轻弹剑身,笑了笑,把剑递给陵越:“有缘再见~”

言罢,身形逸散于晨光之中。

陵越看着手中的霄河,内心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三刻钟后,收好霄河,冲着榕树深深一揖后,御剑离去。

***

云梦别院。

紫胤与清和于亭中对坐,手谈。

清和瞧了瞧对面这心不在焉的人一眼,放下一颗黑子:“你这还惆怅起你的青葱岁月了?”

此时,紫胤年轻的容貌早已于一日前褪去。

彻底变作了银发蓝眼。

虽然俊美无涛的长相没变,但却当真越发让人觉得,这是广寒仙子。

气质更加清冷高贵。

那横冲直撞的寒力,也能控制了。

紫胤捻起一颗白子,微微拢袖:“...不足为虑。”

言罢,直接奇袭清和的后方大本营。

清和一瞧。

乖乖~

又是杀招啊!

嘿~

还真是个大杀器~

拿起茶盏,浅浅抿上一口:“那你在想什么,看你心不在焉的?”

紫胤看向远处的假山,眼神渺远。

清和一瞥,暗暗笑笑,伸手召来一只透明茶盏,放到了紫胤面前。

紫胤的目光被吸引。

细细一看。

眉毛不受控制地一挑。

清和有些得意:“看看我的手艺正不正宗?”

紫胤那双冰寒的眸子逐渐温柔似水。

但却并未拿过茶盏。

瞧着紫胤此番模样,清和也轻轻在心底里摇了摇头。

这般深情,当真少见。

也不知当年这对夫妇俩喝过多少交杯的“粉鸢”啊~

清和靠着椅背,轻松惬意:“为何不把望舒带走?你现在已经能够掌控它了~你们始终要在一起,这才正常~”

说起此事,紫胤眼睫微微下垂。

清和一瞬明白过来这个坎儿在哪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忖了忖,道:“其实,你换个角度想,这也是她另外一种陪在你身边的方式。难道你日日戴着九龙缚丝剑穗就不会睹物思人了?”

紫胤面色透出了几分灰色。

立时便站起身,甩袖离开。

清和看着那如瀑的白发,深深叹了口气。

两日后。

清和于紫藤花架下,继续观摩《逸尘子记》。

紫胤也跟着拿了一卷在看。

嘴角不时轻勾。

清和瞄到有些人那极为微小的快意,实在是有些无言以对。

倒还真没瞧出来,竟是这般小心眼儿~

清和撇了撇嘴,继续看着话本儿。

就在这时,云梦别院的结界产生了一丝波动。

紫胤目光一滞,继而平静如冰。

清和略略皱皱眉。

这又是谁扰他清静?

正欲讨伐,结界竟不破却又有人进入。

继而便是外庭以内力特地加持过的声音传来。

有旒碰撞声。

有玉佩叮咚声。

有双膝跪地声。

还有那不时午夜梦回却低沉许多的声音:“劣徒夷则特来请罪,还望师尊降下责罚。”

听着这话,紫胤虚虚握拳掩唇,嘴角上扬。

清和原本应该狠狠瞪上一眼紫胤,但却在这个时候,面色晦暗。

紫胤瞥了清和一眼,十分不留情面:“你这都变作国师了,是这天下的座上宾,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凝重的?”

清和一下翻身坐起,瞪着紫胤:“你...”

紫胤却轻松恣意地放下手中的《逸尘子记》,抿了口茶,悠悠道:“我可不信,你能那么淡定地陪我游山玩水,就好像真的忘了自己还有个徒弟,放任这个不回家的徒弟在外面野~”

略略一顿,又道:“你那蜂窝眼儿似的心思,应该与我父王不遑多让~否则,我想夷则常年呆在太华观,哪里会有机会去组织夺权的力量?这不过就是圣元帝本就有这样的想法,又受制于朝廷之中的势力,再试试你到底对夷则是什么想法罢了。现在,这身着龙袍的夷则归来,也不是什么奇事。”

以手支头,十分轻松:“我想知道的事,不通过你宇文家,也可以知道~”

清和胸膛起伏得厉害。

果然,紫胤就是个浑蛋!

太能装了!

胸口堵得慌,清和只能一下站起身来,来回转圈圈。

仿佛这样,这气儿能够顺上一点儿。

瞧着清和直接给气成了河豚儿,紫胤之前被戏弄的那点儿气儿终是散了去。

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冰蓝色的冰裂瓷盒,站起身来,来到清和面前,一把按住清和的肩,将瓷盒推开一些,令清和能够看到瓷盒中那浅紫色瑰丽的脂膏,闻到那酷烈的香气。

又缓缓单手合上盖子,塞进清和怀中。

继而手腕一翻,一只上好的羊脂玉盒子便出现在紫胤手中。

紫胤往清和的方向一递:“送你一份礼物。这算是这些日子叨扰的赔礼。我也该回去了~”

言罢,交到清和手中,便御剑离去。

一丝留恋也无。

清和略略有些怔怔然。

回过神来,想起紫胤送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自然是将牙咬了又咬。

个伪君子!

恨恨地打开那羊脂玉盒子。

竟发现这盒子里放了一只上好的紫檀木板子。

通体龙鳞,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板子末端,还坠着一只明黄色的穗子。

清和真有些眼前一黑。

但又觉得,紫胤恐怕是有了读心术,竟那么深得他心。

只不过,饶是要给龙拔去鳞片,卸去指甲,砍掉龙角,也得晾些时候才行。

不听话的徒儿,当然应该好好管教!

清和的嘴角渐起邪魅的弧度。

***

紫胤回了临天阁。

一回来,古钧便伺候紫胤沐浴更衣。

当紫胤刚于主殿主座坐定,青冥就送来了清茶。

紫胤接过,缓缓饮着。

古钧待紫胤歇了品饮,这才汇报道:“主人此前安排的事情,是由墨瞾去完成。一切皆顺利进行。大公子和红玉离开后,由秋水接替红玉看守剑阁。前两日,红玉回来了,带回了大公子的陈情奏书一本。盗剑贼,肇临被杀一案,已经了结。小公子沉冤昭雪。只是有关处罚,涵素还在和众人商议。”

紫胤眼睫微微一垂,淡道:“此事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问起本君的意见,原话回涵素便是。”

古钧领了命。

这时,主殿大门响起扣门声。

紫胤抬眼一看,竟是秋水。

古钧与青冥对视一眼,安静地退了下去。

秋水眼见青冥和古钧离开后,这才来到紫胤身旁,略略有些犹豫:“主人,红玉想见你,在玄古居的那方悬台。”

紫胤目光一滞。

玄古居的那方悬台...

那不是...

紫胤缓缓站起身来,踩着“烟波寒翠”离开了。

秋水纠结地看着地上那星星点点崩解的灵力光晕,浅浅叹了口气。

紫胤来到玄古居,却并未直接前往那方悬台。

而是出现在了陵越每次自天墉城主城回到玄古居御剑降落的地方。

陵越平日里很忙。

那时,这对师兄弟俩还住在玄古居。

陵越是两头跑。

又担心打扰百里屠苏休息,遂每次都会隔着小楼远远降落。

此刻,紫胤就走在陵越走过无数遍的路上。

这么多年了,玄古居这处的景致一丝未变,但岁月却是不饶人的。

紫胤还记得他带着陵越回来时候的事。

还记得红玉的开解。

还记得涵素见到陵越之时的惊讶。

只是...

早已物是人非了。

紫胤看向那玄古居的牌匾,浅浅皱了皱眉。

缓步来到那方悬台。

见得那窈窕的红色身影,紫胤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时,也是在这方悬台之上,让他见得了红玉的真容。

刚开始,当真若点头之交。

随着时间的推移,红玉真的走进了他的生命中。

落落大方又风情万种。

知书达理又晓慧通达。

与菱纱...

紫胤略略一怔,敛了心绪,来到悬台边上,负手而立,看着那云海四散,古井无波。

红玉看着紫胤的背影,心间一滞。

紫胤的那头华发竟不见的这些日子越发如月光般清辉冉冉。

一身蓝白道服,云海就似乎在他的脚下。

形单影只,几欲乘风归去。

红玉眼睫一颤。

如此,还要把这道别说出口吗?

那几百年的光阴...

躲在暗处的慕黎珺看着红玉的踟蹰,自暗中走出,来到红玉身边,揽住了红玉。

红玉一怔,转头看向慕黎珺。

慕黎珺的眼中尽是一种淡然和清幽。

红玉轻轻垂了眼,又看向紫胤:“主人...”

红玉的话还未出口,紫胤就抬手止住。

红玉眨了眨眼,略有不解。

紫胤右手掐诀,不过瞬息,与红玉之间的剑誓便灰飞烟灭。

红玉身上一直以来有的那么一丝属于紫胤的剑气一下消散。

紫胤收回手,目光落在那聚散无常的云海之上:“不必多言。清和已经告诉本君你们的事。”

回过头,幽幽地看着慕黎珺:“照顾好红玉。”

言罢转过头去,闭上眼,一把透明的冰蓝色细剑自紫胤脚下而起,带着紫胤乘风而去。

慕黎珺看着那剑的残影,心中惊骇。

竟到了分神期...

这...

敛了心绪,对红玉柔柔道:“我们也走吧~”

红玉的手慢慢抚上心口,眉心轻拧。

慕黎珺见了红玉此番模样,没再多话,仅仅是将人拥入怀中,让红玉有释怀的空间。

***

连着几日,这临天阁的气氛都略略有些冷淡。

几个剑灵面面相觑,却又不知该如何活跃气氛。

红玉与慕黎珺的事情,在红玉回来之后,他们也知道了。

当然也知道这是红玉的告别。

更是知道,这是紫胤又一次承受离别。

古钧,青冥,墨瞾,墨幽都有些担心紫胤。

毕竟,紫胤的这一生似乎就是由这么一次又一次的离别组成的。

又一次承受...

又是让紫胤染上了几丝烟火气的红玉...

还有红玉的夫君...

这...

几个剑灵正为紫胤忧心之时,紫胤却在静室静坐。

暗修望舒心法。

虽然突破分神期,望舒接受了他的掌控,但若他的修行没有进益,这望舒也可随时脱离他的掌控。

他经历了数次望舒的失控,再也不想失去这种掌控权。

***

黄山,青鸾峰。

一舞象之年男子,拄着竹杖,终于来到了山顶。

深深喘息的同时,目光也被那把在仙障之中的冰蓝色细剑吸引。

忍不住地叹道:“果真是风华绝代的稀世珍宝~果然是有着鲜活生命的国宝啊~”

那冰蓝色的细剑就好像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令男子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但男子却心智坚定,即使目光不移,也绝不再靠近冰蓝色的细剑一步。

***

云梦别院,寝殿之中,血气与潮气弥漫。

夏夷则的龙袍早已四分五裂,看不出全尸。

夏夷则整个人却比他的龙袍更加破碎。

浑身是血,青紫交加。

双手被那灵符所束。

口中又被塞进一只帝王绿的玉球。

说不出话,嘶吼也变得若困兽之斗。

泪水滑过脸颊。

脸颊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仿佛没有尽头。

通过易骨,夏夷则虽然流下的眼泪没再变成珍珠,但身子虚弱了,属于鲛人族的妖性就会被唤醒,为他保住一口气。

但此刻这寝殿之中却几近铺满珍珠。

瞧着夏夷则那快要碎了的样子,清和的内心却叫嚣着——不够!不够!!还不够!!!

冷冷淡淡地看了一眼被他扔在地上染了无数次鲜血的紫檀木板子,伸手召来一只浅棕色的鞭子,略加把玩。

夏夷则那朦胧的眼见得这追魂蚀骨鞭,一下瞪得极大。

一边急切地摇着头,又一边极力地想要求饶,却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然而,看见夏夷则这般瑟缩的模样,清和却邪肆地勾勾嘴角。

呵~

你跟那棵草玩亲亲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此刻?

你一天到晚到处瞎跑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会有此刻?

你怼天怼地傲骨铮铮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会有此刻?

现在才晓得害怕?

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没有任何预兆的,这追魂蚀骨鞭就砸在了被扒了龙鳞的龙身上。

痛得那龙的嘶吼差点震碎地上所有的珍珠。

伤痕累累,又怎生承受得住这等肆虐?

夏夷则在这一刻觉得,能够痛晕过去就好了~

但这是妄想。

屋中的香炉中焚烧着醒脑之物。

那弥漫血腥的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

静心修炼望舒心法数日,所获匪浅。

紫胤暂且止了修炼,出了静室。

见得那阳光,略略有些恍然。

眼睫一垂,略有所感。

抬步去了主殿。

青冥立刻送上香茶一盏。

古钧侍立一侧。

香茶品完,将手中的茶盏递予青冥之后,紫胤才看向古钧道:“墨瞾和墨幽呢?”

古钧一听,连忙召了兄弟俩来。

兄弟俩向紫胤见了礼,就安静地等候紫胤的指示。

紫胤站起身,往主殿门口走去:“随本君走一趟。”

墨瞾与墨幽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待几者走后,青冥来到古钧身侧:“我们去清扫清扫凌云居吧~”

古钧一怔,明白了青冥的意思,与青冥一同去了凌云居扫洒。

紫胤御剑而去。

万里风光就在他脚下一略而过。

墨瞾与墨幽则采用溯剑之术,静随其后。

眼见这方向是朝着青鸾峰去的,兄弟俩对视一眼,隐隐有了些猜想。

紫胤于青鸾峰半腰降落,顺着山道而行。

青鸾峰树林阴翳,环境清幽,偶有鸟叫声清越,行来极是令人身心舒畅。

缓步来到山顶,紫胤止了脚步。

只见这青鸾峰似乎是易了主。

云家父子的木屋和他与韩菱纱的树屋没有丝毫变化。

望舒静悄悄地呆在原处,只是因他的道来,闪过一丝灵光。

仙障未曾遭到一丝破坏。

远处的石溪沉洞也好好地呆在那里。

唯有距离木屋约莫两丈距离有了一座新的木屋。

木料断口整齐,一见便是用利器所裁。

只是屋子不大。

隐约像是猎户的歇脚之处。

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墨瞾与墨幽对视一眼。

这...

这里人迹罕至,又有仙障,怎会有人的脚步声?

听来...

还是个有武功底子的孩子?

紫胤静静地站着,毫无波动。

很快,那个孩子在自上而下的山道上现了身。

一身蓝衣。

金边以包。

看着便华贵得很。

却不是后裾拖曳,而是只垂至小腿。

皮革的圆头靴,束袖,腰带。

腰带上挂着一条明黄色的九龙缚丝剑穗。

穗子尾部,非常板正的龙尾状。

腰带正中是一块帝王绿的兽头玉牌。

兽头玉牌两侧,还有汉白玉的犀比。

九龙缚丝剑穗正悬挂在左侧的犀比之上。

一副干练模样。

小孩皮肤冷白。

轮廓幽深。

剑眉星目。

端的是一副英俊长相。

眼珠浅棕。

却在那样一张脸上不显得突兀。

看来也就舞象之年的岁数,却已经束发。

头戴翠玉鎏金冠。

插龙头鎏金簪。

墨瞾忍不住地朝墨幽传声:“这个小孩应该是本家的人吧?跟主人长得可真像~”

墨幽也传音回道:“肯定是,简直和主人年轻的时候不能说大致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面对如此情形,墨瞾与墨幽都有些吃惊。

而他们口中的这极像紫胤的小孩忽然间看到居然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了人,还有了三个人,第一反应是顿住脚步。

背在身后的手回落至体侧。

愣了一瞬,便一揖而下:“见过前辈。”

紫胤看着这个行中原长辈礼的孩子,轻微眯了眯眼:“你是...”

小孩依旧端着揖礼,回答得恭顺:“在下不过为了狩猎途经此地,眼见此处有屋子,但却不得法门而入,便知此地应当是修士为主之地。想着这里也算钟灵毓秀,便盖了座草屋,准备狩猎完成之后才离开。”

紫胤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满嘴胡话的小孩:“你要狩什么猎?”

这般探究的目光并不能把小孩怎么样。

小孩也只是有问必答:“炽焰鎏聿。”

紫胤缓缓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此处未尝有此物。”

小孩一脸懵地抬起头来,挠着头,左右看了看,眉间急色明显:“这...这怎么可能?我从图谱上看来的!方向也应该是对的啊!”

紫胤的目光中多传递了一分探究:“...图谱?”

小孩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啊~一本香料的图谱。”

挠头的手回落至体侧,诚恳得很:“我要制香,手边没有原料了。就跟父...父亲讨了个机会出来寻觅此物。”

又看了看周遭,疑惑就写在脸上:“难道真是我走错了?应该不会吧?”

紫胤在心底暗笑不已,面上却是十分淡定:“此处除了出产野猪以外,并不出产你所言的炽焰鎏聿。”

小孩恍然大悟,立刻一揖而下:“多谢前辈告知。在下这就收拾,另寻他处。”

言罢,脚步便起,往他搭建的木屋而去。

正待这小孩绕过云家父子的木屋之后,紫胤才出言阻拦:“等等。”

小孩停下脚步,回身面对紫胤,端起揖礼:“前辈还有什么事吗?”

紫胤将人用清淡的目光上下打量一通之后,这才将目光定在小孩的鎏金冠上:“...你根本不是来寻炽焰鎏聿,而是来寻人的吧?”

小孩一下抬起头来,一脸急色,就连那眼睛里都写满了“前辈!你在冤枉我!”:“前辈此言何意?我当真是来寻找炽焰鎏聿的!”

然而,近段时间紫胤与清和厮混,这调侃人的功夫可谓突飞猛进,哪里会放过这个有趣的孩子?

紫胤依旧看着这个孩子,缓缓挑了一下眉:“哦?那你可否说说这炽焰鎏聿是什么模样?”

小孩并不在意紫胤的目光如何,诚然道来:“出产在峭壁之上,天然形成,赤红色,类鱼鳞薄片状,片状边缘有炎气,触之有灼烧之感,但取下之后,这种炎气又会消散。每一处峭壁,若是运气好,可取得十片,但若是运气不好,恐怕一片都取不了。此物十年乃成,十分珍贵。”

紫胤进一步问道:“什么味道?”

小孩仍旧说得言之凿凿:“略带草腥味。”

紫胤周身有着丝丝缕缕的冰蓝色剑气缭绕:“是吗?”

对于这望舒的压迫,小孩微微低下头,目光看似因低头而敛,实则却小心地观察着那冰蓝色的剑气。

察觉到紫胤是在以强大的实力胁迫他就犯,却也不怵。

反而更显坦荡。

倒是身为剑灵的墨瞾与墨幽在此刻紧紧攥拳,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这个小孩果真是本家人,就冲着这份威武不能屈的傲骨以及礼数周全和大家风范。只是...这小孩有点子厉害啊~面对望舒都能不怵~左右他俩是怵了~

紫胤继续打量着这小孩,周身的剑气缓缓散去,声调沉了好几度:“还不道明自己的身份?”

惹得刚刚才松了口气,攥拳的手松开的墨氏兄弟俩硬生生给打了几个寒颤。

小孩借着低头的姿势眼珠子一转,抿了抿唇,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犹豫:“...那在下慕容凌拜见...”

略略顿了一顿,似乎是在考虑着怎么来称呼紫胤比较好。

犹犹豫豫之下,还是选了个似乎合适的称呼,说着还带着探究之意看向紫胤:“...慕容前辈?”

一听果然是慕容家的人,墨氏兄弟俩对视一眼。

看来是没猜错。

但这慕容凌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莫非...

两者心下各有了猜测。

紫胤并不意外:“你是哪宗门下?”

小孩眼见紫胤的淡定,倒是还真的有了一丝犹豫:“...本家。”

紫胤眼睫轻微一颤。

本家...

也就是说,这是仲父或者皇兄那一脉流传下来的血脉?!

这...

难道又是那个...命盘吗?

紫胤心间有了一丝猜测,忍不住地便想探究:“你来此地何意?”

然而,这回慕容凌会错了意,以为紫胤忌讳的另有其事。

这话说得都颇似碎帛:“...至少...非为慕容家而来。”

墨氏兄弟俩对视一眼。

慕容凌这是...

浅浅皱了皱眉。

看起来,当年的戏倒是十分逼真了。

若是如此,便大可放心了。

紫胤缓缓扬了一下眉:“哦?”

慕容凌心下略有计较,显得更加恭敬:“在下在此等待前辈已经半月有余,寒室简陋,但在下却希望与前辈一叙,还望前辈莫要怪罪。”

慕容凌似乎深得外交高手清和真人的精髓。

这话听来恭敬,却是一番硬话软说。

紫胤看着慕容凌那更深的揖礼,嘴角浅勾几许。

缓步往慕容凌的方向走去。

没有一丝脚步声。但却在紫胤距离慕容凌还有五步距离之时,慕容凌就已经收了礼,侧身以让。

墨瞾与墨幽又对视了一眼。

这个慕容凌不简单啊~

主人这凌空而行多年,能够在毫无脚步声的情况下,判断来者的距离...

这...

两者心底里略略有了一些猜测。

但却没有与紫胤一道离开。

反而是背过身,做了那盯梢人。

慕容凌引着紫胤进了他做的木屋。

紫胤环视四下。

一张榻。

一只几。

两个蒲团。

一个樟木箱。

两只博古架上,零零总总全是书与茶具。

一条高几。

一个鎏金兽足香炉。

几许青烟。

若雨后初晴。

一浅蓝四方花盆上一红松盆景,修剪有序,有着一丝兴味。

一盏剑架,却空无一物。

素得如同云家父子的木屋。

只是...

慕容凌邀了紫胤上座。

又取来茶具,为紫胤沏茶。

一盏天鹰茶推至紫胤面前。

慕容凌一揖道:“前辈请用。”

紫胤打量着这高足素白茶盏中的红褐色茶汤,不由想起了与清和嬉游的那些日子。

虽然清和极好尝鲜,但对本族的许多事情都留存着深刻的印记。

无论去哪儿,无论这鲜再是惊艳,也得备上这天鹰茶。

据清和所讲,这是草原上留存下来的习惯。

这天鹰茶,味浓,带劲儿,却口感温和。

非常适合冬夜篝火旁,煮一碗奶茶。

口感醇厚,唇齿留香,极是舒坦。

算得上族人间的英雄所见略同。

以前,前去邺城之时,他的大哥也是这般给了他一盏天鹰茶。

他那时辟谷多年,喝不太惯。

竟还醉茶。

差点丢了个大人。

但那时他的大哥却泪眼婆娑。

说他真的已经离开家太久太久了。

竟家里的茶都喝不惯了。

见得已经是陛下的大哥如此模样,他心间的愧疚几乎要将他给吞没,即使他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可看着大哥那般模样,心头又像是被揪着一样疼。

只得是取了清泉,将那天鹰茶兑了又兑,兑了又兑,直到茶水都变得若琥珀色一般淡,才勉强入口。

然而,这般模样,当然见不到纯正天鹰茶的风采。

只是...

那时,那羲和焚心纠缠着他,望舒之力不受控制,几乎折了他七成功力。

日日夜夜,备受煎熬。

在大哥的邀请之下,留在了宫里。

也在这日日夜夜之下,有了...人气儿。

体会了天鹰茶真正的风采。

后来,去寻访矿石之时,与清和结缘,也是因这天鹰茶。

虽然他对天鹰茶并没有太多的情愫,但在有些时候却又有着一种难言的思念。

那时,用了幻术,行走红尘。

否则,怕是要引发波澜。

夜色凌然,微风带着细雪微澜。

一家热气腾腾的茶馆儿当然给予旅人庇护。

老板是个热情好客的回鹘人。

但官话却说得极好。

什么茶都卖。

卖的最多的却是天鹰茶。

老板吆喝着这天鹰茶的优点,令来往疲惫不堪的旅人动心。

旅人们来上一碗热乎乎的奶茶,疲惫散了,只留下一声舒服的喟叹。

来到老板面前,老板正欲推销奶茶,他却只要了一碗纯纯的天鹰茶。

老板略略惊异地看着他,愣了一瞬后,就立刻给他沏了一碗,还用鲜卑话招呼他。

说来惭愧,其实他对鲜卑话并不熟。

幼时,与周遭人说话,都是官话。

去了琼华派,更是如此。

虽然琼华派集中了五湖四海的人,但也因为这五湖四海需要统一的语言才能顺利沟通。

当然,也有些弟子说官话说不畅快,带点口音。

这倒是显得稀奇。

真正学会这母语,还是在与大哥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

大哥耐心地教,他也当个养伤之时消磨时间的事做。

也许这就是血脉之中的本能,他学得很快。

不过一两个月,就能完全用鲜卑话跟大哥顺利沟通。

大哥还说,这样的他才是完整的他。

他当然知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

过了几百年,再一次听到鲜卑话,他当然有些恍恍然。

不过,还是以鲜卑话道了谢。

就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被外交高手清和瞧上了。

那时的清和年轻得很,鲜亮得很,恣意得很,穿着一身华服,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哥儿的做派。

完全自来熟地凑过来,用鲜卑话熟络地跟老板一阵侃。

又瞄上他手里没有加奶的天鹰茶,就跟他发现了稀有矿石似的。

马上就开始勾肩搭背,嬉皮笑脸。

或许是清和那张绝色的脸,或许是没有加奶的天鹰茶,或许是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母语,让他与清和的缘分就此展开...

现在...

又是天鹰茶...

这就是缘分吗?

或者说...天意?

这小孩泡茶的姿势...像极了大哥...

这...

紫胤眼底的光因这一碗天鹰茶浮浮沉沉。

慕容凌浅浅饮着茶,借着喝茶的姿势,也在悄悄打量着紫胤,揣测着紫胤的内心。

见得在一阵沉默之后,紫胤还是端起了茶盏,细细品饮,慕容凌才放下茶盏,双手置于跪坐着的大腿之上,左手拇指之上那成色极好的扳指在窗户投进的阳光中,溢出温润之色,温声道来:“...其实,前辈无需如此戒备,在下真非为慕容家而来。而且,在下也知,前辈在忌惮有关慕容家拉拢一事。但目前盛世昌隆,族内也多有与汉人通婚,有些事在这几百年中也如云烟。前辈大可不必如此。前辈应该清楚,最早以前,我族只和同族通婚。”

听闻慕容凌的话,紫胤知晓是会错了意,但却没有提起这个话茬儿。

只是欣赏着阳光浸透天鹰茶之后,在素白茶盏之上留下余晖的色彩,问道:“那你前来,是何目的?”

慕容凌见紫胤并没有否认他的说法,也没有就此事深谈,便也按下这个话头。

只是,说起这前来的原因,左手拇指不自觉地就屈了两下,头和眼睫都垂了下去:“只为天机和赫连前辈而来。”

因着慕容凌的动作,扳指反射的光吸引了紫胤的目光。

帝王绿...

尚好的玉料...

有磨损...

看来这慕容凌的骑射之术不容小觑...

有些意思。

紫胤收回目光之后,才想起慕容凌说了什么。

一时之间,竟有些怔愣:“赫连氏...”

紫胤并未就姓氏一事有着明显的态度,慕容凌心下有些打鼓。

手心中浸出了些汗来,说话都显得底气不足:“正是。”

或许是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又或许是年轻之时的痛彻心扉被刻意的遗忘,还或许是因为有了红玉的陪伴和清和这个挚友的开解,当久远的记忆突袭平静若冰的脑海,激起的微小水花,还是有了水波微漾。

尤其是近段时间清和不辞辛苦地给他这个族中另类科普关于族中的事。

紫胤抬起眼来:“莫非你...”

此刻,慕容凌的心跳得有些快,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前辈看了信,自会明白。”

言罢,先是一拱手,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来到樟木箱子旁,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盘龙纹的朴素方盒。

来到紫胤对面,跪坐下来。

当着紫胤的面,打开方盒的第一层。

小心地拿出一份信,低头呈上。

紫胤看着那泛着极为老旧颜色的信封,心头第一次对时光匆匆一事有了明确的认识。

这日日复年年...

他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日夜就那样单调而重复的更替,不知寒暑...

他身边的剑灵不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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