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一切,慕容凌伸了个懒腰。
拿了钧天剑,开始练习天墉剑法。
想着紫胤那个其他方面应该好说话,但在修行上绝不能有一丝差池的样子,慕容凌觉得,这个时候就算有天分也得悬梁刺股一把了。
否则,这祖宗要是动家法,他阿爹都没阻拦的份儿啊~
***
静修三日,紫胤按照原定计划,去了青鸾峰。
此处,依旧是鸟语花香。
这次,紫胤只是独自前往,没带任何剑灵。
此时,慕容凌正席地而坐在空地上。
一身月白色劲装。
依旧是华贵的。
却不失干练和清爽。
慕容凌的腿上放着钧天剑。
慕容凌双手的手肘杵着盘膝的膝头,又堪堪托腮,依旧戴的发冠。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满脸写着苦大仇深。
紫胤一来就瞧见这样的慕容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没穿王子王孙正服的慕容凌看起来才像个正当时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之前那样,看着太老气了。
来到慕容凌九步之处站定,紫胤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目光严肃:“三日之期已到。”
慕容凌敛了心神,朝紫胤期期艾艾望去,委屈都能淹没昆仑山:“前辈还真是要赶尽杀绝呀~”
瞧着慕容凌这表面惨得无可救药,但却眼底信心满满的样子,紫胤心底暗笑。
好小子~
这么爱玩~
真是皮得很~
但...
这不才应该是天资卓绝却懂不露锋芒的聪明人吗?
就像...
陵越一样。
明明有能力轻易将陵端踢下演武场去,却处处周旋,时时刺探,又小心打着让手。
但慕容凌显然也与陵越不同。
陵越的身后,只有他。
故而小心翼翼地收着利剑的锋芒。
而慕容凌的身后,是整个鲜卑族,是整个慕容家,是整个燕国王室,还有他。
若是陵越不经历国破家亡,是否也像是慕容凌这般?
紫胤心下复杂,出口的话都带了几寸凌厉:“休得多言。”
慕容凌一瞧,在心底里眼珠子一转,赶忙应了:“是。”
一骨碌爬起来,站直身子。
开始演示天墉剑法。
演示之时,用上了心法,即使只是三天的时间,也初具威力。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罡风,紫胤敛了心绪。
周遭五灵归宗的灵阵瞬时而起。
保护青鸾峰的一草一木。
紫胤那磅礴的五灵归宗一起,害得慕容凌脚下险些一个踉跄。
这等强大的灵力着实骇人。
仿若立刻就把整座昆仑山给压在了慕容凌身上。
慕容凌感受到这等灵力,都微微变了脸色。
紫胤专心看着慕容凌的一招一式,根本没想起来他的五灵归宗对慕容凌到底有多大的压迫。
倒是紫胤无意间的这么一个动作,令望舒轻轻震颤。
将天墉剑法演示完毕,收剑之后,慕容凌煞白着一张脸,汗湿重衣,眼神涣散。
原本还想向紫胤投去询问和求表扬的目光,但现在慕容凌拿着钧天剑的手都在打着颤,哪里还有心思皮一下?
紫胤看着慕容凌的状态不太好,才忽而想起慕容凌哪里受得起他一成功力的五灵归宗?
倒是难得,在这样强劲的压迫下,还能站得挺直。
紫胤缓缓收了五灵归宗,走去慕容凌身边,抬手置于慕容凌头顶,一道归元真诀而下。
很快,慕容凌的脸色就有了回转。
紫胤收了手:“不错。”
慕容凌赶忙低头一揖:“多谢前辈赞誉。”
低下头的眼底里,是悦动着的高兴。
紫胤浅浅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御剑诀会了吗?”
慕容凌一怔,想起了那卷册子的扉页。
连忙道:“会了~”
紫胤将手平摊在慕容凌面前。
慕容凌看了看那即使经过仔细保养,依旧有着茧子的武人的手,忽而很痛恨他那糟糕的心细如发。
有些不情不愿地把钧天剑放在了紫胤的手心。
紫胤将钧天剑收了去。
右手一握,包裹着望舒的仙障猛然破裂。
望舒来到了紫胤手中。
慕容凌的眼睛亮了一瞬——这是要把这把剑给他?
然而,慕容凌猜错了。
紫胤只是御剑而起,拉过慕容凌的手,直冲天际。
慕容凌一愣,继而便是一下扑进紫胤怀中,死死抱着紫胤的腰。
紫胤低头看了一眼慕容凌的发冠,淡淡道:“此处距离临天阁甚远,依你之能,尚不能行。钧天剑气劲太强,暂不适合现在的你。”
慕容凌小幅度地扁了扁嘴:“哦~”
紫胤察觉出了有些团子心头不悦,道:“难道你的所有本事都是徒凭兵器之利?”
慕容凌本想立刻反驳紫胤的话——怎么可能?
但又按下那种冲动,想了想紫胤这话的意思。
明白过来,便道:“任何金尊玉贵都是身外之物,唯阴阳大道永存于天地。”
紫胤一怔。
这孩子...
清和好生毒辣的一双眼啊~
紫胤看着慕容凌那耀眼的发冠,不再言语。
慕容凌借着视线的死角,动了动眼珠子。
他...
应该没说错话吧?
忽而,慕容凌觉得,纵使有了诸多资料,他家这老祖宗也不好拿捏啊~
怎么感觉未来的日子有点危机四伏了呢?
果然大哥说的没错。
这锯嘴葫芦的心思最难猜。
这眯眯眼都是怪物。
这白毛都是战五星~
咋办呀?
他这老祖宗好像占全了诶~
慕容凌因没有得到紫胤的回应而忐忑。
但紫胤的心头却是复杂。
这若九曲回廊一样,层层叠叠的,因果,竟有一瞬让他不知所措。
两人各怀心思,来到临天阁。
落了地之后,慕容凌便撒开了紫胤的腰,退开一步。
后退之时,小心地瞥了紫胤一眼。
发觉紫胤没什么不快,这忐忑才稍微放下。
继而,便四下逡巡,像是个好奇宝宝。
紫胤往前走去,慕容凌则落下一步跟上。
进了临天阁,慕容凌发觉许多苏州园林的造景手法,一步一景,曲径通幽。
心中既计量着紫胤的审美情趣,也计量着这些造景又究竟反映了紫胤怎样的内心世界。
脑中飞速计量,又怎能欣赏这造景之美?
察觉到身后并无感慨,紫胤置于腹前的手,拇指缓慢搓捻了两下食指的指节,眼底浮现一抹幽然,心下徒留一声叹息。
来到中庭,青冥和古钧都在,赶忙过来见了礼。
慕容凌只消一眼,便知道对方是剑灵,却面上不表,嘴里甜甜地喊着叔叔。
青冥眼尖,一眼就知道这是慕容家的人,回了个族礼。
紫胤看着青冥的动作,缓缓挑了一下眉,却未曾表态。
古钧并不知晓其中渊源,只是瞧慕容凌与紫胤长得相像,心头有点影子。
紫胤遣了古钧,带人去沐浴。
慕容凌眨眨眼——这是嫌他?
紫胤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递给古钧一个眼神。
古钧连忙请人走。
慕容凌有点不情不愿,小嘴还撅着。
紫胤看向中庭池塘中的假山,沉默如山。
待得慕容凌离得远了,青冥知晓,带慕容凌去沐浴一事,本身应该是他的差事,却被紫胤指派给了古钧,是什么意思。
主动道:“启禀主人,我曾是慕容族中尊亲王的武剑之一,为尊亲王出征之时的佩剑,象征尊亲王者兵权一事。而墨玉双剑则是尊亲王的文剑之首,统领是为礼器的文剑。以往主人所见有十八位剑灵,实则为双剑剑身有十八处凹陷,遂化身之时便散于十八。待到机缘已至,自会回归本源。”
紫胤眼睫下垂,负手而立:“...去半亭准备一盘棋吧~”
青冥一愣。
这是...
想起了之前紫胤的吩咐,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了。
紫胤苦笑。
果然如清和所嫌弃的那样,他的世界实在太小,小到只有微末。
故而后知后觉到了如此地步。
哎~
青冥来到凌云居之时,正巧见到墨瞾和墨幽在半亭里,你一子我一子。
见得青冥,墨幽还热情地招呼人过来:“青冥大哥,快过来看看~”
青冥快步过去,站在棋盘边,看着这黑白交错的架势,双手抱臂:“置人于死地也不是这么干的~”
墨瞾笑笑:“被钳了牙的狐狸也是狐狸,不好生打压怎么能行?”
墨幽嘿嘿一笑:“更何况,身为包衣,便应该有包衣的自觉。但这位,可是个硬气的主儿,滚酒泼碎皮都受得住,还想着反抗家主。反骨一百斤,身量却只有九十斤。咱不得把这十斤反骨给剃了?”
青冥瞧了两者一眼:“你俩这好像不仅仅是抢了我的差事,还好像是从东厂出来的吧?”
墨瞾和墨幽对视一眼,默契地翻了个白眼,异口同声:“你才是从东厂出来的~”
青冥摇了摇头:“...逮人是你俩去,还是我去?”
墨瞾想了想,道:“还是我俩去吧~”
墨幽接着墨瞾的话道:“你把小公子的衣服带去,估摸着主人是要把人给剐了~”
青冥有点哭笑不得:“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要把人给剐了?”
墨幽有一丝丝不服气:“不信就等着看~那天主人见得这小子的发冠,那寒气差点儿给我俩一个激灵~估摸着定是觉得碍眼得很~要不我干嘛给准备发带啊~”
墨瞾摸了摸下巴,道:“这事儿,除了宫里掌事儿的公公外,不会有人知道。尊亲王的子女过继给陛下的话,相当于身份被加了一重,遂以未及冠而佩发冠以示区别。及冠之后,其发簪都是双环簪,佩紫玉绶带,以示身份尊贵。若尊亲王者世袭,则为白金绶带。这小子不是尊亲王世袭之后,除了九龙缚丝剑穗外,便是那个发簪。他的发簪只有一个龙头。尊亲王世袭之后,是两个龙头。”
目光微微下错:“这事儿么,估计主人不知道。毕竟那些年就算在宫里,陛下他跟锁着个金丝雀似的,把主人拘在他的深宫之中。就连我们都给关在密室里面,不许出现在主人面前。主人寒气四溢,应该是直觉上的感到不应该,以及希望慕容凌能够活得快乐一些~既然已经离了族中,族中的事就应该放下。这及冠,可不仅仅是戴个冠那么简单,还有家中的责任,家族的责任,宗族的责任。道者需要的不是责任,而是无为而治。”
青冥了然。
思忖片刻后,道:“你俩去逮人,客气些~人家好歹也是慕容凌的师叔~”
墨幽嫌弃地撇撇嘴:“是又如何?不还是我们家的家臣~”
墨瞾抬眼看向墨幽:“此事,青冥大哥说得对。宋家虽是家臣,但仅限于服务世袭尊亲王。慕容凌要是能有那个本事,让宋家臣服,短暂构建一段主仆关系,那是他的事。究其本身来说,宋钦也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人。”
墨幽想了想,道:“是我疏忽了。”
青冥忽而拿走了棋盘上的一颗白子。
墨瞾与墨幽看了一眼棋盘,又幽幽看着青冥:“青冥大哥果然厉害~”
青冥笑而不语。
墨幽将慕容凌的换洗衣服交给了青冥后,便与墨瞾去逮人了。
青冥抱着个红木箱子,暗自感受了一下古钧的气息,连忙过了去。
却在浴房门口见到抱臂站着的古钧,一时有点奇怪:“你怎么站在门口?”
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回转:“不让伺候?”
古钧叹了口气:“这小子倒是没看出来,面皮薄得很。刚把沐浴的物什归置好,熏香熏上,香夷准备好,要给他宽衣,就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的。我寻思着,同为男子,陵越也没那么羞涩。在家里,他也应该有人伺候这些,怎么...”
抿了抿唇,又道:“看主人那样,应该也不是嫌他的意思,只是一个接风洗尘而已。我想着,主人那儿应该还等着见人,就说稍微强硬一些算了。但我进一步,他就退一步。最后给退到墙角去了,我刚要摘掉他的腰带,他居然直接蹲下,缩在墙角,死死把他自个儿抱着,搞的我好像要霸王硬上弓似的。无法,我只得嘱咐一句,让他自便。”
皱紧了眉:“但到现在,我都没听到水声,估计是还没动弹~”
眼里含了点期待:“要不你去试试?”
青冥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而后想到古钧确实没说错,便道:“那你去‘芝兰庭’给准备点茶吧~”
古钧应下后,就离开了。
青冥看了浴房的大门一眼,叹了口气。
推门进了去。
绕过长廊与屏风,来到内室。
哪里见得一个羞涩的少年郎?
只见一个放荡不羁毫无皇家庄重的浑小子,环手抱臂,坐在窗台上,靠着窗台,一条腿曲着,一条腿瞎划拉。
青冥走上前去:“小公子,换洗衣服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慕容凌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下青冥,撇了撇嘴:“前辈这是什么意思?不就练剑的时候出了点汗吗?就这么嫌我?”
青冥心知不是这个问题,便道:“主人并无他意,只是为小公子接风洗尘。”
然而,慕容凌却不依不挠的:“借口~”
青冥微微抬眼,却并未直视慕容凌:“主人还在等你~”
慕容凌一下越到地上,似乎是有点气不过,但又不得不接受的样子。
青冥转身去将手中的红木箱子放在长凳之上,又折转回来,站在慕容凌面前:“小公子,得罪了。”
慕容凌生无可恋地展开双臂,等着青冥伺候。
青冥一言不发地为慕容凌解开那复杂的腰带。
一边拆着腰带,一边放柔了声音,问道:“为何为难古钧?”
慕容凌蹙了蹙眉:“...不习惯外人。”
青冥动作一滞,又继续动作:“他不是外人。”
慕容凌嗔怪地看着青冥:“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青冥目不斜视:“虽然知道,但你不能这么选择。古钧跟随主人多年,与主人情感深厚。你这样做...”
青冥的话未说完,就被慕容凌截了胡:“是在打前辈的脸,对吧?”
青冥为慕容凌取下九龙缚丝剑穗的手一顿,叹了口气:“你什么都明白,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慕容凌歪了歪嘴角:“真正跟着前辈出生入死的,另有其人。否则,区区一把越王剑,怎么承受得起...”
青冥立刻捂住了慕容凌的嘴,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小祖宗,琼华派的事可以不提了吗?”
慕容凌眨眨眼,将青冥一打量,摘去了青冥的手:“你是知情者?”
青冥叹了口气:“我是尊亲王的武剑。”
慕容凌高高挑了一下眉梢。
了然逐渐浮现眼底。
青冥看了慕容凌一眼,语气比脸色更加严肃:“我不管你通过什么方式知道琼华派的事,我也不管你知道族中多少秘辛,我还不管你对这些事情有什么猜想,我都以第三十三代尊亲王懿旨命令你,把所有秘密带去地下。”
慕容凌的喉头滚了一滚,再滚了一滚。
果然是尊亲王的武剑第一剑啊~
好霸道的气势~
好强硬的态度~
好凌厉的罡气~
...第三十三代尊亲王...
那不是...
整个慕容族中的皇位,皆为禅让制。
而尊亲王却一般不世袭。
尊亲王并非每一代都有。
唯有第三十二代,第三十三代,第三十四代才有连续的世袭尊亲王...
故而,那唯一一个最特别的九龙缚丝剑穗就在紫胤手中。
那是唯一一个没有入土为安,传了三代的九龙缚丝剑穗...
这...
果然是地位最尊贵的老祖宗。
难怪大哥说,要听话,别惹了老祖宗。
否则,他们的父王便有杀身之祸。
这...
以第三十三代尊亲王的懿旨...
这...
慕容凌缓缓低下头:“...谨遵第三十三代尊亲王懿旨。”
青冥微微松了口气,轻柔地按了按慕容凌的肩:“抱歉,我确实不该这么凶你。但这涉及你一家人的性命,我不想主人去做这个选择,明白吗?”
慕容凌点了点头。
青冥这下才彻底松了口气,继续给慕容凌宽衣。
如同剥粽子般的,将人给剥个干净。
扶着人下了浴池。
一个避水术后,青冥也跟着下了浴池,伺候慕容凌沐浴。
为慕容凌清洗头发之后,青冥把慕容凌的头发拨到胸前。
因热水的蒸腾,此刻慕容凌那原本应该冷白的后背上,却微微浮现出纵横交错的鞭痕来。
青冥看着,没了动作。
慕容凌察觉了青冥的沉默,十分坦然:“有几个男孩子身上没点伤~早就已经好了,就是我皮肤白,一碰热水本身便容易泛红~这伤更加凸显而已~”
青冥扣住慕容凌的肩头,用拇指重重刮过一道红痕。
慕容凌控制不住地一抖。
青冥冷笑:“就算是女眷用的追魂蚀骨鞭,也没那么好受~三个月了吧?”
慕容凌额间沁出冷汗来:“你...”
青冥松了手:“今日暂且如此,明日为你取一些‘雪棘散’来,以天鹰茶配合服下,最多七日便好。”
慕容凌稍稍低下了头:“...算了,这是我该得的。”
青冥奇道:“你做了什么?”
慕容凌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我惹了我大哥不高兴,我大哥又极其疼我,生怕我有什么不快,生怕我受了委屈。被我惹生气了,也只是闷着。好吃好喝好玩儿的,从来不忘像流水席一样送到我这里来。但一直都没有来见我。我想他,故意犯禁,就犯在君父面前。他担心君父降罪,只得揽下这惩罚的权力。虽然是受了点罪,但他又来和我抵足而眠了~”
青冥正想说,你确实该得。
却忽而明白过来:“你怕古钧看到?”
慕容凌这时才有了一丝难为情:“这种事怎好生让外人知道?”
瞧着人粉红的耳朵,青冥摇了摇头,继续为慕容凌清洗。
沐浴完后,青冥又扶着人上了岸。
慕容凌大喇喇地坐在长凳之上,看青冥在那里忙活:“发冠的事,前辈很介意吧?”
青冥略略挑了一下眉,又放平了眉毛:“主人就差把那兄弟俩给冻成冰棍儿了,你说呢?”
慕容凌耸了一下肩:“又不是我自己要戴的~”
忍不住地抱怨:“那玩意儿齁沉齁沉的,每次一戴就是一天,脖子都酸死了~”
青冥略微有些咋舌。
这小子...
但青冥没有多话,只是将人拉起来,擦干了去。
给慕容凌套上里衣。
慕容凌抬起手,闻了闻:“这是‘鹭鸶絮絮’?”
青冥点头:“嗯,那兄弟俩给你熏衣用的香~”
慕容凌略有一丝嫌弃:“这也...”
青冥知道,慕容凌是想说——这也太青春了点~
分明‘原野辽辽’更合适些。
但到了嘴上,却道:“你现在在道观~”
慕容凌一愣。
那嫌弃散了些,却还留着余韵。
给慕容凌穿好衣服,又准备为慕容凌坠上九龙缚丝剑穗,青冥却被慕容凌拦住了:“这个...替我收好吧~左右这是玉玺,戴在身上,也只是为了表明身份和有命令的权力。现在,我只是个来天墉城求道的弟子。”
青冥心下了然的同时,也在心下暗道——这小子很有悟性。
为慕容凌将九龙缚丝剑穗收好时,青冥微微瞄了一眼慕容凌。
只见慕容凌目光有些涣散。
没有多言。
给慕容凌穿上一身淡蓝色的劲装,又为慕容凌束上束袖之后,青冥将人按在了长凳之上,取来牛角梳,一边为慕容凌顺头发,一边为慕容凌烘干头发。
慕容凌乖巧地坐着:“我这般披头散发地去见前辈,应该不好吧?”
青冥淡道:“我没这个给你摘去发冠的权力,更没有为你束发的权力。”
慕容凌的嘴角稍稍往下弯曲:“可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报复我呢?”
青冥忽而很想赏人一个暴栗:“在主人面前嘴瓢,有你受的~”
慕容凌不以为然:“他总不能也用追魂蚀骨鞭对付我吧~他那五灵归宗简直就是如将泰山倒拔而起,我估摸着一鞭就能去见阎王~”
青冥微微咬了咬牙,这小子...
懒得跟人唇舌,赶紧给把头发捋顺,青冥又拿了托盘把慕容凌的发冠以及给慕容凌准备的白玉蓝绸发带放好,领着人去了‘芝兰庭’。
此刻,古钧随侍在侧,已然准备好了热茶。
紫胤应该是遣了其他剑灵给梳洗,已然换成了天墉城的紫灰色执剑长老服。
慕容凌看着这样的紫胤,第一感觉是别扭,第二感觉还是别扭。
无论在琼华派,还是在鲜卑族内部,都以蓝白色为尊。
只是族中会以金色加持身份尊贵。
之前瞧着紫胤,那是妥妥的感觉,那一身蓝白色的道服就该贴在其身上。
而现在这套衣服,委实有些...
但一想到之前紫胤的话,慕容凌大致明白过来,紫胤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不过,瞧这模样,他的师父肯定不是紫胤。
而应该是紫胤的弟子。
这...
心下有了推测,慕容凌的心反而没那么蹦跶。
规规矩矩地来到紫胤对面,跪坐下来,再是一揖而下:“见过前辈。”
正在品茶的紫胤抬眼一瞧,只见了一个披头散发却行礼周全的慕容凌。
忽而,紫胤觉得,这些剑灵太过体贴也是不好。
青冥和古钧对视一眼。
青冥放下托盘后,便与古钧离开了。
紫胤缓缓放下茶盏。
慕容凌也跟着收了礼。
紫胤站起身来,来到慕容凌身后,以指为梳,将慕容凌的头发捋顺,又为慕容凌扎上高马尾。
做完这些,紫胤负手而立:“日后,不得如此形容现于人前。冠礼之时,本君自会为你安排妥当。”
慕容凌悄悄吐了吐舌头。
老头儿~
你讲不讲理!
又不是他要这么干的~
他还嫌披头散发的很丑呢~
但想到目前这寄人篱下的情况,慕容凌还是乖巧地应下:“是。”
紫胤回到慕容凌对面,盘坐下来。
正准备斟茶,却被慕容凌抢了先:“此事还是晚辈来就好。”
言罢,为紫胤斟了七分满。
再为他斟了一杯。
搁下茶壶,也不看紫胤,双手搭在腿上,目光就落在浅黄色的茶汤上:“今日,是去见我那素昧谋面的师父?”
这话,自是惹得紫胤将慕容凌一阵打量。
心中不得不感慨,在高墙之中长大的孩子,是不一样。
心思细腻又敏锐。
如此,倒也省了他的唇舌。
紫胤收了打量的目光:“不是,是去见你师父的第一心腹。”
慕容凌一下抬起眼来。
他想看看,怎么这一本正经的老祖宗还有戏弄他的时候?
然而,他并没有在紫胤的脸上看到这玩笑的痕迹。
微微垂了眼,心下一计量,道:“前辈这是打算把我给扔了?好有个清静?”
紫胤浅浅皱了皱眉:“非也。”
慕容凌笑得有点脆弱:“知道了~”
继而便是沉默。
紫胤突然感到,有种熟悉的头痛猛然袭击了他——面对菱纱之时的无力感。
这小子...
心头不愿。
却一脸理解万岁。
真是...
紫胤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面上却道:“你师父和你师叔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他们不在之时,陵阳便是处理城中事务的要员。城中事务,饶是青冥他们也并非事无巨细。最了解其中运作的,是陵阳。无论哪一面。”
慕容凌暗忖紫胤这话。
无论哪一面...
意思就是...
心底冷笑一声,看来这儿可未必有家里干净了~
不过,应该会比较有趣了~
面上却道:“明白。”
略略一顿,又带着探究看向紫胤:“他...有伴侣吗?”
紫胤一愣。
这小子...怎么...
嘴上却自然地说道:“有。也是你师父的心腹,位居第二。”
慕容凌在心底一计量,道:“今日便与他们如胶似漆?”
紫胤拿起茶盏,浅饮一口,道:“今日,仅是认人。其他事情,等你师父回来再说。”
慕容凌放在腿上的右手食指摩挲了两下衣料:“...这一届,天墉城弟子的道号应该是玉...”
紫胤微微眯了眼,将慕容凌一打量,稍稍挑了一下右侧的眉梢:“...此事自有分说。”
慕容凌浅浅抿了抿唇,心下略有计量。
紫胤一挥手,召来了青冥,命青冥将天墉城的情况给慕容凌介绍介绍。
见得紫胤起身以及听闻紫胤的安排,慕容凌抬眼看向紫胤:“前辈...”
紫胤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缓缓地挑了一下眉:“嗯?”
慕容凌一脸懵逼:“我...没喊错吧?”
青冥的喉头滚了一滚。
这小子...
果然是胆大得很~
老虎的胡子也敢摸~
慕容凌低下头,挠了挠头,又抬眼看向紫胤,无辜得很:“拜师茶还没喝,那般称呼,不也不合礼法吗?”
青冥喉头一哽。
这...
这小子果然厉害~
这七寸真是死死拿捏~
紫胤甚至在这一刻有了一种奇异的错觉——他面前的,分明就是男版的菱纱~
这...
最终,这句嘤嘤怪应该黏黏糊糊的师祖没听到,还被倒打一耙。
妥妥地踩在礼法这个死穴之上。
紫胤甩袖走人。
瞅着紫胤那气郁的背影,慕容凌捂嘴偷笑。
青冥看着某些偷腥的狐狸,真觉得慕容凌的胆子确实大,太岁头上都敢动土~
紫胤那般模样,说白了是让人改口。
慕容凌也肯定知道紫胤的意思,却...
若是陵越,估摸着是大气都不敢出的,立刻就伏跪在地,赶紧改口了。
这小子...
看起来,以后这日子有够鸡飞狗跳了~
捂嘴偷笑的慕容凌见紫胤走远了,又瞥了一眼青冥那复杂的神色,更想笑了,却慢慢地憋了回去,冲青冥歪了歪头:“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青冥没想到这浑小子还这么茶茶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得对极了~”
慕容凌站起身来,走到亭子边,靠在了亭柱上,双手抱臂,语调沉静:“叔叔,我真没说错。再说,凭什么他让改口,我就要改口?名不正,则言不顺。我这么喊他,你觉得在你们口中的陵阳眼里,是什么?代徒收徒?这件事能够发生在天墉城吗?”
青冥略略有些不可思议地朝慕容凌看去。
只见了在阳光之下勾勒的深邃轮廓。
想起慕容凌之前说的有些话,青冥有了猜想:“你跟宇文家的人有往来?”
慕容凌微微低垂了头:“没有。我大哥不许我跟他们来往。大哥说,宇文家纵使情报通天,但要他们家的情报是要付出代价的。天墉城还能比紫禁城更是吃人的牢笼?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我何故要以身饲虎?”
看向远处:“再说,想必能够成为心腹的,多少都是个人精。我这师父,有他在,在这天墉城的地位绝对不会低。而我即将要见到的这位师叔,能够成为心腹,想必也与他有点关系。如此一来,今日这面一见,最多就是来个推手。都是聪明人,谁也不会去戳破这实际的意思和实际的关系。如此一来,何必落人口实?”
浅淡地勾了勾嘴角:“更何况,你们有特殊的原因,才臣服于他。在琼华派,他是琼华派历史上唯一的最年轻继位的执剑长老,也就是琼华派的副掌门。纵使夙瑶是掌门,是他师叔又如何?他当真听夙瑶的?他难道不是内心只会听从强者的命令?琼华派,谁敢在真实意义上忤逆他?除了玄霄这个比他更强的人。你们受制于他,谁敢忤逆他?这天墉城恨不得将他奉为神,又有谁敢忤逆他?这么几百年来,那些作恶的妖,哪个不被他斩于剑下?我那个师父...”
略略一顿,又冷笑一声:“呵~估摸着,也是不敢忤逆他的~否则,若当真我那师父敢做这种事,他的第一反应绝不是甩袖就走。而是习以为常,再出言教训。”
嘴角隐约有些邪肆的弧度:“说到底,谁都不敢和他作对。不仅仅因为地位,也因为武力。”
无辜又理直气壮:“可他只是我的家人,我耍耍无赖怎么了?他只是我家春秋已高的族人,我皮一下,怎么了?他还能把我给吃了?”
青冥微微锁了眉。
心间难说是个什么滋味。
这慕容凌不仅心细如发,还...
果然是那上天的宠儿。
竟然...
只是这般,估计主人那边...
没有听见动静,慕容凌转头看向青冥:“叔叔,我想你应该是明白我的。”
青冥有着浅淡的苦笑:“你这么说,我自是明白。我也陪了主人几百年风雨,你一句也没有说错。只是...”
慕容凌的眸子异常的沉静:“我知道,但我觉得,我更能让他像个人,不是吗?”
青冥一怔,摇了摇头:“...你啊~”
慕容凌走回桌边,没了那规矩束缚,似那簸箕而坐:“跟我说说这天墉城吧~既然在见我这师叔之前还给补补课,想必是不想我露了怯~”
青冥跟着坐下,有些好笑:“凭你的演技,还能露怯?”
慕容凌嗔怪地看了青冥一眼,又给青冥倒上一杯茶:“我这可是受到多方夹击,叔叔怎么还能有心思取笑我?”
青冥略略一耸肩:“毕竟不是我受多方夹击啊~作壁上观,不好吗?”
慕容凌一怔,继而笑得不见眼。
***
那厢,与青冥作别之后,墨氏兄弟俩便去了碧云阁。
自紫胤破坏了陵阳和陵云的结界之后,陵阳与陵云便把办公之所移动到了碧云阁这处。
毕竟,关于这首席大弟子席位的交割之事虽然紫胤发了一通脾气,却又没有再说什么,便是变相地默认了此事。
加之在弟子房那边确实也有些不方便。
陵阳和陵云还是来了他们的根据地——碧云阁。
只是并不敢占用陵越的地方。
从西侧清理了一间房出来,用作办公之所。
刚好与陵越的书房是门对门。
同时,也在碧云阁的南边清理了一间客房出来。
忙得晚了,便也就在这碧云阁歇下。
此刻,陵阳和陵云正于屋中相对而坐。
一人占了一方矮几。
矮几上左右两侧都是堆积着的各类文书。
两者也埋首于其中。
屋子里,十分安静。
墨氏兄弟俩前来这碧云阁是直接落于院子的门后,他们并不想惊动多余的人。
察觉到不太一样的剑气,陵阳写下批示的手一顿。
立刻搁下了笔。
听见响动,陵云抬起头来正欲问陵阳要不要一盏茶时,却见陵阳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陵云皱了眉。
这是...
陵阳又冲着陵云递去一个眼神。
陵云愣了一愣,又埋下头去处理文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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