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发生的一切,陵阳心中有数。
知晓陵越已经不堪重负,便索性将慕容凌带离,让陵越有独处释放的空间。
领着慕容凌往游仙台而去。
这游仙台是天墉城接待外宾的地方。
之前,陵越领着慕容凌游览的时候提过。
瞧着这个方向,慕容凌心下隐隐有几丝盘算。
陵阳心头也清楚,慕容凌之前应该住在哪儿,但现在,却有了另外一番打算。
进了游仙台后,陵阳往西北侧而去。
慕容凌心头打着转转。
想着,再怎么说,他现在也应该住东北侧才对,怎么这陵阳会把他往西北侧引?
但又一时不好开口。
一旦开口,有些事必然暴露无遗。
所以...
又要玩粉饰太平的游戏了?
纵使这慕容凌的心犹如海底针,但狐狸的心眼子却比海底针还要海底针。
不过是方向上的一个试探,陵阳已然从慕容凌的呼吸中捕捉到了答案。
心底里笑笑。
来到西北侧之后,才往东北侧而去。
眼见方向的改变,慕容凌敛了敛眉——这家伙儿,竟然玩儿他?可恶!
少年人的想法,陵阳也曾少年过,倒是晓得几分:“生气了?”
知晓这是陵阳的试探,慕容凌不紧不慢:“师叔你在说什么呀?生气?我是要生什么气吗?”
陵阳停下脚步,侧身而对:“你认为你不该住西北侧的房间。”
慕容凌也跟着停下来,暗暗感受了一番,发现整个游仙台一丝活气都没有,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师叔好一番细腻心思!”
陵阳笑笑:“这倒不需要什么细腻心思,只需要一张庞大的情报网便是。”
慕容凌微微眯了眯眼,打量着陵阳的长相,缓缓抱臂,歪了歪头。
右手点了点左肩头,一笔以灵力画了个简略的鹰头。
瞥了一眼鹰头。
待灵光散去后,又冲着陵阳挑衅地挑了挑眉。
陵阳一怔,心下有些叹息的同时,眉眼间还有点无奈:“否则,我怎么会比你师父更早见到你?”
慕容凌歪了歪嘴角:“这种游戏可不好玩~”
陵阳双手交叠腹前,肩头一塌:“我也知道不好玩,但这么一个游戏却必须玩下去。”
慕容凌摸了摸下巴:“我猜这个游戏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陵阳隐隐有些感叹于慕容凌的聪慧,倒也不掖着:“的确。”
慕容凌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又从怀中拿了一只一寸长的鹰纹银叶子出来,往陵阳的方向上一递。
陵阳倒是不诧异这慕容凌的手段。
只是非常真诚地看着慕容凌:“这个代价我付不起。”
慕容凌不置可否地收回这么一片银叶子,口中唏嘘:“狐狸不会卖主,这倒是个稀奇事~”
陵阳略略呼吸一滞,又恢复如常,带着苦笑:“你不是不知道规矩,何必试探和为难我?”
慕容凌饶有兴致地看着陵阳:“这也不算为难。县官可不如现管。”
陵阳虚虚握拳掩唇而笑:“那你要不要试一试,谁的玉玺更值钱?”
慕容凌面色一僵,撇了撇嘴:“果然如此。”
陵阳倒是不介意这中间的插曲,搂住了慕容凌的肩,笑嘻嘻的:“但我们之间可以做生意,只要不违背那位的意思。公平交易即可。”
慕容凌皱了皱鼻子:“你倒是精得很~”
陵阳苦笑:“你该知道被国宝戳个洞,是何等尊荣~”
慕容凌小小翻了个白眼,有一丝丝唾弃。
陵阳没再说话,领着慕容凌去了整个游仙台最东北侧的房间。
在见过慕容凌之后,一切都已经被陵阳安排好了。
见着屋中透出的光,慕容凌微微眯了眯眼。
陵阳揽着慕容凌的肩,上得三阶石阶之后,站定,缓缓推开大门。
屋中的光,不再朦胧地透出来。
而是柔和地散落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一间简单的客房。
中堂,标准的待客之处。
两把主椅。
六把客椅。
右侧耳室,下榻,更衣,沐浴。
左侧耳室,闻香,笔墨,品茗。
陵阳带着慕容凌进屋,顺手关上门。
来到右侧耳室,轻轻拉开蓝紫色的床帘。
透出已经理好的卧榻。
以及卧榻之上放着的托盘。
托盘中,装着的,正是慕容凌尺寸的天墉城弟子服。
瞧着这客房之中,放着弟子服,慕容凌索性抱臂,靠着中堂与右侧耳室之间的月亮门,语气复杂:“这般扭曲?”
陵阳系好床帘,回过身来,来到右侧耳室的高椅坐下。
双手放松地放在扶手上,有点无奈地看向慕容凌:“那你想怎么着?我的还没入门的师侄?”
慕容凌敛了敛眉:“当真没必要,既然说不清楚,我索性回去临天阁住就是。”
陵阳略略耸了一下肩:“我这是强留你了?”
慕容凌一眼瞪过去。
陵阳根本不惧这种威胁:“理由你明白,想住哪儿也是你愿意。我管不了。”
眼眸忽转认真:“但这事儿,最多到大师兄自青龙镇回归之后。”
陵阳的意思,慕容凌明白。
便保持了沉默。
陵阳也知道,这种地方,就是清和都不愿下榻,就更别说慕容凌了。
倒也没有为难慕容凌。
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扬了扬眉:“怎么着?还要我请你?”
慕容凌白了陵阳一眼:“我还真是没你这种师叔!”
陵阳抱臂环手,阴险地笑笑:“我也真没你这种麻烦的师侄!”
慕容凌磨了磨牙。
木框的窗户发出响动。
一个黑溜溜的脑袋钻了进来。
滴溜溜转着的眼睛,瞅瞅慕容凌,又瞅瞅陵阳。
又原路返回了。
瞧见这探头探脑的小东西,陵阳终于明白,他的爹到底是何其荒谬。
怎么能够想到私奔了,就脱离了家族的掌控?
就脱离了这样一种卖命的命运?
原来,蛇王座下早就伏兵千里,却按兵不动。
呵呵~
当真荒唐!
细微的响动当然也没有逃过慕容凌的耳朵。
知晓是蛇王以为他需要找人麻烦,便喊了这小东西来。
却没料到,都是自己人。
算了~
懒得与陵阳计较。
以后能够计较的时候还有很多!
何必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
这世上就没有不会卖主的狐狸!
他倒想看看,陵阳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哼!
这么一番对峙,最后以慕容凌回临天阁告终。
原本还有点少年心气的不平,却在感受到院中的气氛十分沉闷后,有些惴惴。
百里屠苏必然的奔赴命运,这一点他深知。
也佩服百里屠苏的心性。
尤其是百里屠苏与紫胤这么一场螳臂当车的对战。
几乎不需要推测的,为了这么一件事,他家的老祖宗心头定然不快。
这件事,老祖宗无法掌控,自然...
想必这昏睡过去的几天,瞧之前青冥他们的面色,大概也挺惹老祖宗担心的。
这下,一回来,没看到他人...
只是...
他的气息有些特殊,老祖宗应该一早就发现他去了天墉城。
可遇上不讲道理的老祖宗,有什么理由,不都是白瞎吗?
终于的,慕容凌有了一点怂。
往临天阁主屋而去。
却远远地没见主屋亮着灯。
心头一惊。
——莫非回屋了?
慕容凌忍不住地吞咽了一下。
他家老祖宗的这手劲,他可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可千万别守株待兔啊~
硬是稳了稳心绪,慕容凌这才往他住的屋子而去。
见着透过窗户的影子,慕容凌在想,他这会儿回游仙台还来得及吗?
正欲拔腿就跑,哪知屋中早已醋海翻波:“还不滚进来?”
慕容凌耷拉下脑袋,在心头狠狠叹了口气。
还是迈着沉重的脚步进屋了。
确实不出他所料,对不受掌控的小东西,老祖宗都成醋精了。
非常有幸地又感受了一次何为千锤百炼成利剑~
***
百里屠苏离开后,一路往东海而去。
来到东海,耳边全是那些百姓对海啸的哀嚎遍野。
再是不怎么类似瘟疫的疾病迅速传播。
各家医馆束手无策。
躺了一地的病患。
一步步走过那些哀嚎声遍野的街道,百里屠苏心有戚戚。
曾经那抹杏黄色,总会为了别人的病痛,皱紧眉头。
也会为了病人的缓和,而松了一大口气。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不甘,才让这里变作人间炼狱?
等等!
这些百姓...
百里屠苏目光一凛,急奔一家医馆而去。
并未直接闯入,而是翻墙而上。
小心地隐藏在角落里,偷看着医师抓药。
帮忙的小徒一面汗流浃背地给熬药的炉子扇着风,一边用肩头的布巾擦着汗,嘴里嘟嘟囔囔的:“这么多病人,师父肯定会累坏的。要是能够找到青玉坛的人就好了~”
恰巧的这嘟囔传进了医师的耳朵中,那医师一下变了面色。
来到小徒身旁,说不上疾言厉色,但口气确实生硬:“与其祷告天降神医,不如专注眼前。”
小徒紧张地站起身来,神色慌张:“是~”
医师将手中的药包往小徒怀里一塞:“去熬药吧~”
小徒急急接下药包,连忙跑了。
看着小徒的背影,医师双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孩子,你要是知道,这些人的病痛全乃他们贪心青玉坛的神丹妙药,便再不会祈求天降神医了~”
听着这话,百里屠苏的眼睛暗了暗。
天色变暗。
百里屠苏也并未寻了地方投宿。
反倒是索性找了个山洞,稍加清理,便住下了。
盘腿坐着。
脑中空空。
但又好像脑中满满。
混乱的。
撕裂的。
虚幻的。
现实的。
夹杂在一处。
好像将他都五马分尸。
他...
无论伤心人有几许,日升月落总不会落下。
百里屠苏前脚刚走,陵越后脚就带人前往东海。
此番,芙蕖也来了。
代妙法门下为此次抗灾提供支持。
陵越领人首先勘察了当地的情况。
又选择了投宿的地方。
紧接着,他所住的屋子就变作了整个抗灾的指挥中心。
一幅幅地图,一本本县志,就在这间小小的屋子展开。
感受着一寸又一寸烛火的照耀。
最初的方案几经商讨。
终是在三个日月更替之后,更加稳妥的方案出炉。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那奇异的医馆爆棚一事。
天下起了雨。
像是在挽留那少年坚毅的脚步。
但背着长剑的少年还是撑着一把油纸伞,来到了天墉城弟子投宿的客栈,敲开了战略指挥中心的大门。
开门的一瞬,四目相对。
疲惫与怔然,无法掩饰。
但都默契地错开目光。
陵越主动地往旁边一步,让出位置来。
百里屠苏微微垂了垂眼,这才往屋中走去。
屋中不仅仅有陵越在,芙蕖等人也在。
见得百里屠苏来了,眼底的痛惜一丝一毫都不敢泄露。
陵越回到主位,简要对百里屠苏提及了抗灾的方案。
百里屠苏也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是所有人的功劳。
但有一件事,也是陵越他们肯定忽略了的。
这是他敲开这里大门的原因。
待得陵越说完,百里屠苏抬起眼来,将近日来探查的情况一一说明。
百里屠苏话音刚落,屋中的气氛更加沉闷。
其他人也许仅是了解了百里屠苏转述的这么一件事,但陵越却明白百里屠苏的未尽之言。
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
一同到来的陵芝与陵樵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冲陵越一礼后,离开了。
陵越知晓,他们是出去探查,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等待着探查结果的回传。
听闻此事,芙蕖皱了皱眉。
纤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鸿雁。
察觉到剑主的心意,鸿雁那金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陵川抿了抿唇,沉默地做起了筹算。
陵逸环视四下,最终将目光放在了最全面的那张地图上。
半个时辰后,陵芝与陵樵回了来。
面色不虞。
众人一瞧,心间凉意更甚。
这么一战...
面对新出现的情况,自然之前商讨的方案就显得浅薄了些。
新一轮的方案出炉,却已是天际鱼肚白之时。
众人泛着疲惫。
陵越遣了所有人去休息。
屋中还有他们两人。
陵越率先出了屋子,一路无声地御剑而行。
百里屠苏看了一眼屋中,跟了去。
陵越降落在一个海湾的礁石之上,居高临下地背着手,看海潮澎湃。
百里屠苏来到陵越的身侧,低着头。
沉默在师兄弟之间蔓延。
这原本不会出现在他们之间。
但随着命运之局的必然来临,这却成了彼此之间的常态。
此番心间的鲜血淋漓,又哪堪言语能够表述一二?
沉默了许久,还是陵越先开口:“...此事...早有因缘...”
百里屠苏眼睫一颤,抬起头来,看着陵越那清冷的侧脸,满目不解。
陵越当然知道百里屠苏心中疑惑。
索性便道来当初种种。
听罢,百里屠苏皱紧了眉,忍不住地后退一步。
面上血色退尽。
他根本料想不到,太子长琴曾经还是仙啊!竟已经疯批到了如此地步...
陵越却对此并不意外。
毕竟,现在的他若不是那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还拉扯着他,他觉得,他恐怕就是下一个太子长琴。
一道金光一闪而逝,暂且将师兄弟之间的沉默打破。
前来的芙蕖带着轻松的笑:“大师兄,屠苏不必担心,陵樵和鸿雁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陵越眉间一松:“如此甚好~”
芙蕖稍稍淡了神色:“只是...”
陵越明白芙蕖的未尽之言:“无碍,只要最终解决,其余事情皆不重要。”
芙蕖看了看陵越那看似挺拔,实则已经佝偻的背影,心头难言,面上却转头看向百里屠苏:“屠苏,司仪已经安排妥当,三年之后,就会为大师兄举行接任仪式。你可得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啊!”
少女明媚的笑明明是苦涩的,却被成熟掩饰得极好。
百里屠苏眼睫颤了颤,再颤了颤,还是道:“...好~”
芙蕖笑得更开了些:“如此,我这边便给司衣坊那处将你的尺寸报上~”
言罢,也不给百里屠苏回嘴的机会,就离开了。
百里屠苏张了张嘴。
那句——不必麻烦了,却烫得唇舌翻卷。
此时,陵越竟回过身来,一眼万年:“答应了我们,你可不能食言~”
眼泪似汪洋大海,似雷霆风暴,倒流回百里屠苏的心头。
对这必死之局,百里屠苏终于起了偷生的念头。
这几日,百里屠苏回到了陵越身边,与陵越同住。
但两人却相敬如宾。
竟仅仅只是让客栈再挪了一张榻在陵越屋中,两者分床而睡。
这情形瞧得几个知道内情的,小声蛐蛐。
分床睡这件事,芙蕖也知道了。
仅仅只是晨间找片无人的树丛,来到中心,抱臂,倚树而站。
连着两天均是如此。
这天,那一身利落男人劲装的鸿雁现了身。
直挺挺地戳在芙蕖面前,勾起芙蕖的下巴:“你不想念我,却想念他人,这很不对~”
芙蕖敛了敛眉:“别烦人!”
却并未打开鸿雁的手。
鸿雁冷淡地笑笑,再一看周遭这美妙的人烟荒芜之地,眼底的浪荡几欲滴出。
以天为被。
以地为席。
胡天胡地。
又有谁人知?
远处的断崖之上,一藏蓝色的身影,清楚地看见芙蕖那无用的挣扎与情海孽天的欢愉和痛苦交织,面色红润,气喘连连。
还有那勤奋耕地的金铜色身影。
嘴角抽了抽。
隐去身形离开。
不再打扰人家鸳鸯戏水。
一番欲说还休,芙蕖的眼眸都透着几许迷茫。
看着那由树枝分割出来的天,细细碎碎的。
如同她乱了的呼吸。
虽然这鸿雁当真是无比的混账,无比的无耻下流,但身体的疲累中却伴着灵魂的解脱...
之前,酝酿在身体之中的躁郁,也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很难去说。
此番,若不是考虑到还有战斗尚未打响,鸿雁才不想草草了事。
明明都是她的人了,怎么还能想着别人?
尤其还替别的男人担忧这床笫之事?!
简直过分!
等到此番青龙镇事情一了,看她怎么收拾这替古人担忧的浑蛋!
哼!
众人歇息这几日,姚师傅也将出海的船在天墉城的拜托之下造好。
百里屠苏一人,手中握紧了焚寂,不敢回看一眼相送的众人,迈着灌铅的步子,一步步走上甲板。
还差最后一步,就要上船,还是压抑不了那似雷霆风暴一样的眷念,回看过去。
相送的陵越一直看着百里屠苏一步步远去,魂魄更加枯萎破败。
即使成长了许多,面对如此情形,少女依旧眼含热泪,将滴未滴。
其余众人皆端着剑礼,表达对英雄的崇敬。
好似心有所感,灵魂共振,就在百里屠苏回看的时候,陵越竟侧过了头去,回避百里屠苏的目光。
这情形最终还是惹得少女泪落满襟。
百里屠苏的眼中是眷恋与释然,嘴角却挂着苦笑,还是踏上了征途。
陵越的内里却已是五脏六腑碎落一地。
百里屠苏回过头去,踏上这艘前往蓬莱的大船。
利落挥手。
斩断粗糙的纤绳。
大船在海浪中前行。
陵越却再不敢抬眼。
***
在妙法一系的帮助下,顺风顺水。
大船行进得顺利。
百里屠苏站在甲板上,双手曲肘,搭在栏杆之上。
看着那火焰似的天与那深邃静谧的海,心间微动。
轻轻摸上心口放着的那块鳞片,像是在回忆着那一段金乌境的感情日笃。
然而,却细思极恐。
纵使悭臾告诉过他种种,但他却一点也没有想起关于金乌境中事。
即使心中也有些疑问,关于记忆残缺,可若这太子长琴与悭臾感情是那般纠纠缠缠,为何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
反倒是那种恨意和杀上天庭,以及那种以天地万物为刍狗,要做永恒之主的念头,在蠢蠢欲动。
这...
还有...这太子长琴...到底...
命魂牵引之术...
又到底是什么?
风晴雪出身幽都,是女娲座下。
且忘川也在他们幽都。
为何对此丝毫不知?
这...
族中的记载...
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
就在百里屠苏还在思考的时候,在其身后,一雍容秀丽的女子着坠地淡金飞仙裙,款款而来。
武者的警惕在没有陵越在时,永远都是本能。
百里屠苏忽而转过身,绷紧了身子,右手蠢蠢欲动,几欲反手摸上焚寂。
却在看清女子之后,右手虚虚握了两下,就松弛了下来。
只是仍有些不确定:“你...是巽芳公主?”
女子大概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么一个名号了,竟愣住了。
百里屠苏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又一次在心间去细细体察之前的那种莫名。
与巽芳之间的夫妻情深,一直都由欧阳少恭温柔而谈。
那种幸福,那种憧憬,做不得假。
因为他也是情网中人。
但夹在了一个太子长琴在其中,却又多了几分怪诞。
尤其,在欧阳少恭的口中,巽芳已逝。
留下寂桐,也因那蓬莱乡音。
在欧阳少恭的描述中,巽芳就是他面前这女子的模样。
可...真实的人,又怎会死而复生呢?
这世间又怎么会那么恰好有那么多像他一样的怪物呢?
尤其粗略算算已是十余年过去,巽芳怎么可能...
还有...若欧阳少恭真的与巽芳夫妻情深,为何他...心间一丝波澜也无?
这...
站在甲板上因为这个久远称呼而出神的女子,终于回过了神,微笑着看向百里屠苏:“也许喊我的谥号,你会习惯些~”
百里屠苏猛然瞪大了眼:“寂桐是你的谥号?!”
女子笑笑,迎向日落的方向而站,公主的尊贵令人只想要下跪,但这尊贵背后的命运却也令人唏嘘:“虽然你去过秦始皇陵,但嬴政未有谥号,你不知道也并不奇怪。你师兄是前朝之人,不会不知道此事,只是此事残忍,从未对你说起罢了。皇室中人,无论中原,还是我蓬莱,均在皇子皇女怀上的那一刻起,就由宗正一类人准备死后皇陵选址。皇子皇女来到人世的那一刻,也是定下皇陵的那一刻,自此皇陵始建。虽然日后或有规格更迭,但选址是不能更改。中原人对死亡一事,既敬又畏。只会在病入膏肓或是彻底死亡之后,再由德高望重亦或权力在握之人定下谥号。然我蓬莱人擅御灵力,寿数长久,也不惧谈论死亡二字,遂在有姓无名之时,即出生那一刻,便有了谥号。我蓬莱人的墓志铭也在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开刻,首先刻的就是谥号。至于名号,都是在周岁宴之后才有。”
百里屠苏后跟有些发软,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一脸难以置信。
然而,巽芳对此却并未有多少动容。
甚至在此刻,还有些目光灼灼地看向百里屠苏:“怎么?害怕了?”
百里屠苏张了张嘴,想说——怎么会,但心间的那种哀戚,却浸润灵魂。
想说——害怕,但死亡又是人唯一的归途。
这...
巽芳将百里屠苏上下打量两眼,笑着叹道:“果然与夫君不同~这般模样,怎能做那千古医圣?”
百里屠苏又后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抵住了栏杆,好像才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这...这到底...那命魂牵引之术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
巽芳施施然席地而坐。
一挥手,古朴的木几茶具就在甲板上出现。
又不仅如此。
甚至茶香袅袅。
巽芳执起茶壶,斟茶两杯。
一杯独自欣赏。
一杯放在木几对面。
百里屠苏确实心间惴惴,也十分疑惑。
有些同手同脚地走到巽芳对面坐下。
却没那喝茶的心思。
巽芳放下茶盏,声调像是夕阳终究收敛最后一丝光芒般的低沉:“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蓬莱历史久远。
甚至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天庭建设以前。
那时,他们还与烈山氏同住,同属于神农座下。
这人界人之由来,始终是一个谜团。
都说是伏羲造植,女娲造人,神农造兽。
实则这世间之存在,是盘古开天辟地,天地一生就有。
这都是后来的人为了某种目的的杜撰。
就如同一块土地。
总有肥沃些的地方。
也总有贫瘠些的地方。
如此,便分化出了不同的类别。
擅御灵力者,如烈山氏,蓬莱人。
擅再生命旺者,如神农。
擅御水火者,如火神祝融,水神共工。
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力强者逐渐与弱者区分,也逐渐不再适应繁衍之后,神州大地逐渐滋长的浊气。
如此,才有伏羲领导众神,建天梯,率众神登天而去一事。
然而,想要建立一个天界,并没有那么容易。
能力强者,又怎会屈服于所谓法度?
自此,天界大小战争的序幕就此拉开。
火神祝融虽擅御火系力量,与此同时还有一颗文治之心。
喜好弹琴。
曾寻得上好桐木,命匠人斫琴三把。
亲自赐名——凤来琴,凰来琴,鸾来琴。
凤来琴是火神祝融第一眼见到就一眼万年直到天荒地老都不会忘记的惊艳。
对凤来琴的喜爱远远超越凰来琴与鸾来琴。
时常弹奏。
殊不知他们这些天生的神仙具有令死物有灵的特性。
比较类似于由灵物打造的宝剑,由厉害的道士长期持有,共同修炼,从而宝剑会化生剑灵一般。
凤来琴拥有灵智,便是这么来的。
最初,凤来琴能够说话,令火神祝融十分惊喜。
那时,又没有其他化灵之物。
火神祝融甚是骄傲。
更是与凤来琴形影不离。
心头希望有朝一日这凤来琴能够化灵。
有他教导,凤来琴一定会很厉害。
然而,灵体,从来都是无根之木。
纵使火神祝融再是教导,再是期待,甚至日日骚扰神农想个办法,让凤来琴快些化灵,但终究的还是被伏羲训斥痴心妄想。
在那时,其实神州大地之上,就已经因为争夺更加宜居的地方而有不少的战争。
眼见着火神祝融竟痴迷于这种事情,伏羲便命祝融好生思过。
然而,这思过,祝融并不觉得他有什么过错。
也不过就是禁足了些时日。
并未醒悟过来伏羲的意思。
解了禁,又开始想各种办法。
被祝融烦不胜烦的神农,终于找出了个辙——既然是无根之木,那就弄个根系不就完了?
这神农一语点醒梦中人。
祝融立刻就盯上了女娲。
女娲听闻祝融的想法,悲悯之心作祟,便应下此事。
转头便去找出了这个主意的神农。
神农也没有料到,这事儿兜兜转转的,竟又回到了他这边来。
只能是深感无力和祝融魔怔了。
加之他手下的有几个部落才刚刚禀告了要举族迁居之事,还在为了选址七嘴八舌,心头烦闷得很。
再遇此事,更是烦闷。
而后女娲劝其,此事帮了祝融,也是好事一桩。
灵体有灵体的优势。
战争愈加频发,他们也需要有利器在手,才有镇压之能。
神农一想,就这般战争频发的样子,也确实需要强力来镇压一番才对。
如此,便与女娲考虑起了此事。
几经商议,选择采用命魂牵引之术。
如此,有个命魂做根,再将凤来琴的灵体移植其上,以神农之力融合再生,那便是个完整的生命了。
只是...
这命魂又去何处找?
总不能随意找个人来杀死,在其将死未死之时,取魂吧?
虽说这血涂之阵和铸魂石倒是可以借个力。
但这违背了他们的原则。
加之,他们也有要成就杀器的考虑,于是便找上了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不仅仅司战,还司情。
听闻女娲与神农的要求,竟拿出了不少命魂来。
都省得女娲去忘川里面捞了。
面对此事,神农和女娲都有些惊疑不定。
但九天玄女却是叹气连连。
原本她手中也不会有那么多命魂,但这接连不断的战争以及忘川尚未归流,导致有很多在阴森之地飘荡的孤魂。
这些孤魂长久呆在一处,加之地脉的特殊,往往会造成一些事情。
她座下的部分天兵便是为防生变,专司去处理此事。
如此,她手中才有这些命魂。
既然神农和女娲有需要,她也不会吝啬。
反倒是细细选了个有坚刚不可夺其志以及拥有战意的命魂。
还额外附赠了这个命魂兵法战术。
她也觉得,有了杀器,战争可以尽快平息。
加之神农的力量,女娲的施法,天界的灵体战神——凤来琴诞生。
祝融喜不自胜。
连摆宴席。
虽然女娲等神的想法如此,但这凤来琴却生来温和沉静,一点杀伐也无。
这不禁让他们担心,当初的计划是否正确。
然此时伏羲已经不堪其扰,建天梯,率众神登天而去。
这凤来琴也是被点化的仙神之一。
一直以来,祝融都凤来,凤来地唤他。
但时间长了,也觉得有了根的凤来琴,再这么唤有些奇怪。
加之,祝融一直以父子之情待之。
遂更名为长琴。
由此,太子长琴也有了名字——长琴。
长琴温和沉静,极善弹奏。
就连伏羲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虽然知道有命魂牵引之术这件事,伏羲却不知女娲等神打的算盘。
因喜爱长琴,还特赐封号——太子。
而后,便以太子长琴称之。
就连伏羲也将长琴当做了其的胤息。
也遵遵教导,寄予厚望。
太子长琴也不辜负众位或多或少或阴或阳的期望,既是杀伐的战神,又是沉静优雅的仙人。
众神登天梯而去之后,还处在神农架的几个部落虽然生活的环境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也未曾因为争夺资源而大打出手。
但终究的,资源会消耗殆尽。
遂蓬莱族向神农报备之后,便举族迁居海上。
因海上还未曾开垦遭到破坏,他们不仅仅保持了擅御灵力的特性,也寿数长久。
而烈山氏则是因女娲需要炼制补天石一事,而迁居北疆上空,因功获得一片净土。
因与神农的关系,这命魂牵引之术也流传了下来。
只是稍有不同的是,往蓬莱流传的,属于蛊术系。
而往烈山氏流传的,属于法术系。
蓬莱为掩饰此事,便将其使用春秋笔法而记——名曰,焦冥之术。
烈山氏高居北疆上空,无人可见,倒还保存本真,发展成了偃术。
然而,世殊时异。
谁也料想不到女娲种下的因果,会循环到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这样两个人身上。
也料想不到,这命魂牵引之术发展成为偃术之后,居然会在这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的手中返璞归真。
经过巽芳的娓娓讲述,百里屠苏也渐渐理会过来这其中种种。
面色有些灰败。
巽芳又倒了一杯茶,在茶香氤氲中,目光涣散。
良久,百里屠苏抬起眼来,声音都有些涩哑:“那蓬莱的天灾又是怎么回事?”
提及天灾,巽芳明显僵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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