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诈者缓了好几秒,才艰难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试图站直,但腿一软,又被江临牢牢架住。
“别动。”江临稳稳地扶着欺诈者,沉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欺诈者这次没再逞强,他靠在江临身上,闭了闭眼,声音依旧虚弱:
“一百四十七次,我浏览了一百四十七种我们可能死掉的方式……”
他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大部分都和第六天的清洗有关,无穷无尽的不死军团,灰雾吞噬一切……”
他喘息了几下,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们尝试寻找节点,寻找他的弱点……我们潜入宫殿,找到他的宝座甚至寝宫,尝试破坏那些维持幻境的核心……我们甚至成功‘杀’了他好几次……”
他猛地抓住江临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暗金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但是没用,江临,这些法子都没用!哪怕我们摧毁所有节点,哪怕我们真的把那把刀捅进他的心脏……整个世界还是会猛的暂停,然后像倒带一样恢复原状!”
“无论是杀死他还是摧毁节点,都无法真正终结这个循环,这个‘永恒之都’……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法用常规手段打破的诅咒!”
他将最残酷的结论说了出来,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又往下滑了几分,全靠江临支撑着。
江临沉默地听着,这个消息沉重得足以压垮大多数人,但他的眼神却在最初的震动后,迅速冷静下来。
他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略显生硬地揉了揉欺诈者湿漉漉的黑发。
“知道了。”江临的声音平静无波,透着一丝安抚,“那就说明,我们之前的方向错了。杀死暴君或者破坏节点,都不是生路。”
他顿了顿,看着怀中虚弱却仍在努力保持清醒的搭档,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坚定:
“别再这样透支自己了,情报很重要,但不需要你用命去换,既然硬闯和暗杀都行不通,那我们就换个思路。”
欺诈者靠在他肩上,疲惫地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像是终于放心地将一部分重量交付了出去。
月光下,江临稳稳地支撑着几乎完全脱力的欺诈者,一步步回到他们的帐篷。
远处的欢庆早已彻底沉寂,只剩下风声呜咽,以及更远处那片灰雾死域无声的、永恒的膨胀。
————
晨光熹微,山谷还笼罩在一层薄纱般的雾气中,空气沁凉湿润,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和营地苏醒的细微声响。
江临睁开眼,帐篷内光线朦胧。身侧的欺诈者依旧深陷在沉睡里,呼吸均匀绵长,昨晚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让他睡得格外沉静,平日里那双总是流转着狡黠光芒的桃花眼此刻安静地闭着,褪去了几分刻意营造的成熟,倒显出一种毫无防备的稚气。
砚离蜷缩在两人中间的毛皮垫子上,把自己团成一个黑白相间的毛球,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也睡得正香。
江临动作极轻地起身,没有惊动他们。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象牙白长袍,束好腰带。刚要迈步,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
低头一看,砚离不知何时已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金绿色的圆眼睛,用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袍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粉嫩的小舌头和尖尖的牙齿。
“喵呜……江临,你去哪儿?”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
“出去走走,你继续睡。”江临低声道。
砚离却甩了甩脑袋,强撑着站起来,猫爪前伸,伸了个懒腰,轻盈地跳上他的肩膀,用还带着睡意的、软糯的声音嘟囔:“猫也醒了……猫跟你一起。”
江临没再说什么,任由它蹲在自己肩上,一人一猫悄无声息地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山谷的清晨静谧而充满生机,薄雾在林间和帐篷间流淌,已有早起的反抗军战士在空地上晨练,打磨武器,或是低声交谈,看到江临,都投来或好奇或友善的目光,有几个还笑着点头致意。
江临也微微颔首回应,脚步不停,朝着记忆中阿米拉帐篷的方向走去。砚离团在他怀里,,小鼻子不时抽动,嗅着空气中早餐的香气和草木的味道。
快到阿米拉那顶略显不同的帐篷时,正好看到她从里面走出来,似乎也是刚起身不久,正在活动着手臂。她脸上的暗金色图腾在晨光下不像夜晚火光中那般具有压迫感,反而透着一种古老的沉寂。
看到江临,阿米拉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一个算是招呼的表情:“起得很早,外乡人。昨晚休息得如何?找我有事?”
江临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不着痕迹地再次掠过她脸上的图腾,沉吟片刻,开口却并非阿米拉预想中的问题:
“阿米拉首领,我有个或许有些冒昧的问题。”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你们‘余烬’……是否有某种共同的信仰?或者说,这片土地上,在被哈立德的死域吞噬之前,是否流传着某种古老的神祇或信仰体系?”
阿米拉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语气肯定:
“信仰?没有,至少‘余烬’没有。哈立德出现之前,这片土地或许有过很多传说和部落崇拜,但早已失落殆尽。至于现在……”
她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苦涩和嘲弄的弧度,指了指周围为生存而忙碌的人们,又指了指远方那片灰雾:
“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向谁祈祷?谁能救我们,那些所谓的神明?我们只相信自己手中的武器和身边并肩的战友。”
这个答案似乎在情理之中,江临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原来如此。我只是有些好奇,”江临的目光再次落回她的面部,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因为我们初到之时,被带去觐见哈立德的那座主殿,不管是建筑格局还是内部的装饰纹样,尤其是那些壁画……据我所知,都非常近似于用来供奉神明的大型神庙。”
他微微停顿,观察着阿米拉骤然变化的神色,继续道:“哈立德自封为‘重生之主’、‘永恒太阳’,他将自己置于那样的环境之中。这是否意味着,在他疯狂的内心,或许并不仅仅自视为君王,而是……某种更高层面的存在?譬如,神明?”
“不可能!”
阿米拉的反应异常激烈,甚至超出了她自己的预料。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强烈到近乎本能的否定情绪,甚至盖过了营地清晨的嘈杂。
“他绝对不可能把自己当成神明!他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猛地顿住了,脸上浮现出一种明显的愕然和困惑,仿佛被自己刚才那过于激动和笃定的反驳惊到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了一下额间那冰冷的金色图腾,眉头紧紧锁起,神色似乎有些恍惚。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肯定?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帐篷前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薄雾无声流淌。
江临沉默地看着她,将她所有的失态、激烈的反驳、以及事后的愕然与困惑尽收眼底。
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丝毫波澜,也没有顺势追问那句“你为什么如此了解他”或者“你为何如此肯定”,而是给了阿米拉消化自己异常反应的时间。
砚离蹲在江临肩上,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歪着小脑袋,看看阿米拉,又看看江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疑问的:“喵?”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阿米拉似乎终于从那股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一些,她放下手,脸色恢复了部分沉稳。
她避开江临的注视,声音略微有些干涩,试图解释或者说掩盖刚才的失态:
“……我的意思是,哈立德是一个沉迷于权力和永恒的暴君,但他……他似乎更享受玩弄生命、掌控一切的过程,而非接受崇拜……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
这个解释显得苍白而无力,甚至与她之前激烈反驳的语气相矛盾。
江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已经得到了远超预期的、更有价值的反馈。
阿米拉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源于潜意识深处的剧烈反应,比任何明确的答案都更能说明问题。
“或许吧。”江临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是我冒昧了,首领,清晨打扰,我们先告辞了。”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肩上的砚离,缓步离开,身影渐渐融入营地渐散的晨雾之中。
留下阿米拉独自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抚上那道金色的图腾,目光怔然地望向远方灰雾的方向,陷入了某种深深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惘之中。
欺诈者:我可不能被看扁了
江临:果真是小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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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丧失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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